疲倦透顶的容昭吃了点东西便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天亮方才醒。
睁开眼睛好一会儿,容昭都没有回过神来,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睡一个安稳觉,竟让他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公子醒了?京中派了信使过来。”梅若高兴地上前来扶着容昭坐起身。
“信使说什么了?你竟然高兴成这样。”容昭看着梅若的笑脸,心中的烦闷也一扫而光,原来美人一笑真的可以解忧。
“睿王殿下已经登基啦!现如今是皇帝陛下啦!”梅若高兴地说道。
容昭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高兴,毕竟自己付出这么多,总算是没白费,然嘴上却不愿表露心思,只嘲讽道:“他做皇帝,你有什么好处?也没封你个什么官儿当,看把你高兴的。”
“奴婢是替公子高兴呀!咱们终于不用为那件事情担心了。”容昭是女儿身的事情,一直是梅若心里的大石头。有时候半夜醒来睡不着觉,梅若总是为这件事情担心。后来想明白只要睿王登基之后这件事情即便被揭出来也不会有事,就一直盼着睿王能够顺利坐上那把龙椅。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掀了去,自然高兴。
“信使就只带了这么一个消息来吗?”容昭纳闷的问。
“哎呀,瞧奴婢,一时高兴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公子快些梳洗更衣,咱们要见重要的人呢。”梅若说着,忙转身端过洗脸水来服侍容昭洗脸。
“什么重要的人?如此神神秘秘的。”容昭一边嘟囔着一边洗脸,又把散乱的发髻解开让梅若给自己梳头。
“一会儿公子就知道了。”梅若另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给容昭披上,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他的仪表,方转身出去。
容昭兀自笑了笑,心想也不知道这丫头又玩儿什么花样,便起身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伸懒腰,一转身的工夫便看见穿着厚厚的蓝不印花棉袄的容悦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姐姐!”容昭高兴地扑上去,一把搂住容悦。
容悦也高兴地抱住容昭,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连声说道:“昭儿,昭儿,我们终于有见面了!”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呀!”容昭笑道。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容悦哭道。
容昭忙用袖子帮容悦擦眼泪,又劝道:“怎么可能呢,我都是做好了完全的安排才跑出来打仗的。我就是不顾谁也不可能不顾姐姐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容悦连连点头,眼睛里含着眼泪,又看着容昭笑,“你变了,又黑又瘦的,打仗很苦吧?”
容昭笑道:“还好。幸好是一直打胜仗,虽然吃点苦但心里痛快。”
“那就好。”容悦点了点头,又问:“父亲和母亲的坟墓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二老吧。”
“母亲的坟墓就在这飞云涧,至于父亲……赵凝和大哥他们把他葬在了别处。”容昭轻声叹道。
容悦一听这话就急了:“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不能合葬?!”
“当时为了送大哥回城,我便让他把父亲一并带了回去。赵凝肯定不同意母亲跟父亲合葬,所以就分开安葬了。”容昭觉得这都无所谓,大家活着的时候不能好好相处,死了各自安息不是挺好嘛。
“这不行!母亲必须跟父亲葬在一起,她赵凝才是后来的,而且如今已经是罪人,凭什么安排父亲的后事?”容悦却对这件事情非常在乎,而且态度坚决。
“好吧,都听姐姐的。”容昭觉得这都不是什么事儿,只要容悦想,怎么样安排都好。
“哦,对了,皇上让我带了一个人来给你,说这个人懂的已经消失的图拉文,对你有用的。”容悦说着,忙转头叫门口的盛穹:“快把尧先生请进来。”
尧筑,曾经潜伏在公孙铨府中的幕僚,是赵沐自幼的伴读。
“尧先生。”容昭忙拱手道。
尧筑却一撩袍角给半跪在地上给容昭行礼:“尧筑见过大元帅。”
容昭忙伸手搀扶,谦虚的说道:“快快请起。尧先生是皇上的人,容昭怎敢当次大礼。”
“容大元帅统领三军,尧筑奉圣命前来效劳,绝不敢托大。”尧筑忙道。
“尧先生跟皇上的事情,本帅早就听说过了。对尧先生的忠肝义胆很是佩服啊!来,快请坐。”容昭抬手让座,又吩咐梅若:“快去弄一壶好茶来,再叫人准备饭菜。”
闲话少说,容昭跟尧筑寒暄过后又一起用过茶饭,容昭便叫人把从北燕国师那里缴获来的一箱子书信搬到自己住的山洞里来,一再叮嘱尧筑:“事关机密,还请尧先生仔细的查看,但凡有什么端倪,一定要告诉我。”
尧筑是赵沐的死党,曾经为了赵沐只身闯龙潭虎穴,来之前赵沐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知道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的俏元帅本应该是藏在深闺的女儿家,而且这位手段不凡相貌可人的女元帅又是皇上的心头肉,是大齐国未来的皇后,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忙拱手应道:“元帅放心,来的时候皇上曾经叮嘱过,属下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容昭知道赵沐能让这个尧筑跟自己的姐姐一起来飞云涧,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估计也已经告诉了他,那么这个人便是值得信任的,于是笑着点头:“尧先生是皇上的心腹,容昭自然也是信赖的。尧先生先满满的看,过年了,我要去给我逝去的母亲烧些纸钱去。”
“元帅请便。”尧筑含笑拱手。
容昭点了点头,披上厚重的狐裘出了山洞和容悦一起去给叶氏扫墓。
路上,容昭问及容悦如何死里逃生,容悦感慨道:“幸亏你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多亏了德妃娘娘和皇上的帮助,当时皇上驾崩,皇后便叫人来清风观带我回宫说是给皇上守灵,我便知道她肯定是容不下我了。你的手下容岩给了我一小瓶药水,说让我喝下去便可逃开这一切,我便喝了。后来的事情是听绿云说的,说皇上追封我为恪敏皇贵妃,要把我按照皇贵妃的礼制安葬在妃陵,我被放进棺椁,在封棺的前一个晚上,是尧先生偷梁换柱把我弄了出来,之后容岩给我服了解药,我便在睿王府的地下库房里带到新皇登基,然后皇上安排我们趁着先皇丧礼悄悄地出城,一路往西来找你了。”
容悦虽然是简短解说,但在容昭听起来也是惊心动魄。想那些对手一个个比猴儿都精,赵沐想要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把死了的皇贵妃给变成活人在送出京城,安安稳稳的送到自己的面前,那得是费了多少心思?做了何等的周密安排?
看着远处苍茫的雪山,容昭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以后你自由了,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和你心爱的人在这广阔的草原上放羊牧马,开开心心的活着,享受生命,享受幸福。”
容悦笑了笑,轻声叹道:“昭儿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我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的心里怎么想。这一路走来,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怪怪的——毕竟我曾经是皇上的女人,还跟皇上生了一个孩子。他再爱我,也不可能心里没有芥蒂。”
对这样的事情,容昭其实想的比容悦还多,于是笑道:“姐姐的意思呢?你现在还跟以前一样爱他吗?”
容悦认真的想了想,轻轻地摇头,说道:“好像并没有了。只是觉得对不起他,当初是我负了他,而且,我们的父亲灭了他的部落和族人,让他孤苦伶仃四处漂泊。连亲弟弟都死了……”
“那些事情是两国之间的事情,若不是父亲灭了他的部落,他的人就会屠戮我们全家。这些事情跟你们之间的感情无关,我现在是想问你,你心里是不是还放着他,非要跟他在一起才会过的开心?”容昭看着容悦的眼睛问。
容悦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并不是非他不可,如果他不愿意,我其实更想一个人。”
这样的答案也在容昭意料之内,于是他伸手扶着容悦的肩膀,轻声说道:“好吧,那我知道了。我会给姐姐安排好的。”
两个人走到叶氏的陵墓跟前,取出贡品摆上香案,然后并肩跪下来烧纸。
容悦看着墓碑上的字,眼泪又忍不住簌簌而落。
“昭儿,你别怪她了,她其实也不想这样做的,她也是被逼无奈啊!在我们这个家里,若她若是没有儿子,会被赵凝给挤兑的活不下去的。”容悦叹道。
容昭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的事情不管是非对错,我只看着她为了救紫姬中箭而亡,便已经不怪她了。”
“你不怪她就好,其实之前在皇宫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哭,有一次我问她因为什么伤心落泪,她说因为你不肯原谅她,恨她恨到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说她很伤心,很难过,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去再来一次的话,她宁可选择离开父亲也不会再对你做那样的事情。只是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吃。”容悦低声叹道。
“我知道了。”容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昭儿,母亲这辈子最爱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父亲。她为了父亲什么都可以做,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她跟父亲葬在一起,不能让她死了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容昭再次点头:“好,都听姐姐的。”
*
烟火之后变成一边焦土的西凉城被卫承没日没夜的收拾了五天,觉得终于能看得过眼了才安排人回飞云涧请容昭入城。
容昭想到卫承还要去署理军务而自己住在飞云涧肯定会让他分心,而且自己住山洞也就罢了,姐姐和尧筑不能跟着一起住在这阴冷的地方,于是叫梅若收拾包袱带着霍云紫姬以及剩下的人马离开飞云涧住进了西凉城。
当初容昭让兰蕴她们炸城的时候,选择的是设防人手相对较少的城墙根儿而不是兵营区,反正爆炸的目的在于震慑而不是杀人,更不是毁城——虽然容昭这位化学药剂师通过自己的方式配制出来的爆炸物威力非凡,不但损坏了西凉城的城墙还捎带着炸死了许多人,但经过卫承的一翻收拾修整,至少那片焦土和残垣断壁已经不见了。
容昭看着城墙处那大大的缺口,自嘲道:“这里的防御工事原本是父亲一手督建的,如今被我给毁了。”
“这些东西都没事儿的,不过一年半载又修起来了。你如今是靖西候,这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容悦比梅若还乐观。
“好吧,姐姐说的有道理。”容昭笑了笑,策马进城。
原靖西候府基本跟原来没什么两样,如果非要说不同,那就是少了叶氏和赵凝两个人的争吵和谩骂,以及容昭用各种办法引起来的鸡飞狗跳漫天鸡毛,变得安静而落寞。
“我还住我原来的院子,姐姐你跟我住一起吧。”容昭原本想让容悦去她之前的屋子,但又怕走漏了风声,毕竟容悦是死去的皇贵妃,现如今更名改姓做寻常人家的女子,一些事情还是隐蔽些的好。
容昭轻笑道:“如今我不过是一个跟靖西候聊得投缘的来自晋西的行商女子,一切自然都该听侯爷的安排。”
对于容悦给自己的新身份,容昭并没有反对,只吩咐梅若:“若儿,你带姐姐去休息吧。”
梅若答应着陪同容悦去了旁边的客房,容昭看着靖西候府前大厅里的一成不变的摆设布局,半晌才吩咐旁边的霍云:“去把赵凝带上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