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恰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正午时分,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朵,炽烈骄阳则像个巨大的火球,毫不吝惜的释放着身上所有的热量,千万丝金灿灿的阳光无遮无拦的投射在干裂的土地上,企图蒸发着地表仅有的水分。
官道上,高温不断的干燥天气,在黄土铺就的小路上升起一层如水雾般的热气,远远看去,热气带着黄土颗粒,宛若海市蜃楼一般的迷蒙。
透过薄薄的雾气,一群疲惫不堪的人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着。人群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个个衣衫破旧,神情绝望,还有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非常清楚的表露出他们的身份——逃避旱灾的难民。
“爹,爹,我找到他们说的梅水河了,爹,娘,快点呀!”
人群的最前头,几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见到路边的石碑后,兴奋的转身对着大部队喊着,他们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灰土色,唇瓣更是已经干裂,有的还裂开深深的血口子。天知道,他们最近一次喝水是什么时间了,是昨天还是今天一早?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如过今天还找不到水喝,他们就会像倒在昨天的乡亲一样,一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如今,终于找到新的水源,这如何不让他们欣喜若狂。要知道,哪怕有这么一口清水,也能让他们撑到进县城。进了县城,不论是卖身为奴,还是找份短工,那也能捡回一条命不是?!
几个人向众人报完喜,继续连滚带爬的跑向石碑指向的河堤,只是,当他们满怀希望的爬上河堤后,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几个人中,有的小伙子已经控制不住,捶足顿胸的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渴望已久的河水,而是干旱龟裂的河底:巴掌宽的裂纹横七竖八,原本长长的水草也如同提前进入秋天般,蜷缩着叶片、毫无一丝水分的倒伏在地上,不远处则是几尾暴晒得如纸片般薄的鱼干……
玫瑰县衙前,大槐树下,蜿蜿蜒蜒的排着两队人,他们个个身边放着两个木桶,手边立着扁担,瞧那架势,都是来挑水的村民。
“嗳,听说了吗,十六里河的柳村正病倒了呢!”
人群中,一个精瘦汉子见前面的长龙太过骇人,估计还要等好长时间才能轮到自己,把扁担往两个桶上一架,一屁股坐在扁担上,摘下头上的草帽,边扇着风,边和后面的乡亲聊天。
“切,什么病倒了呀,分明是关帝爷惩罚他啦!”
比起最初开口的汉子,身后这位红脸膛的大伯显然更加八卦一些,他一听精瘦汉子的话,嘴一撇,凉凉的说道。
“啥?惩罚?咋,关二爷又显灵啦?”
瘦脸汉子倒也没有在意对方的鄙视,听到自己不知道的传闻,连忙好奇的追问道。
“嘿嘿,不知道了吧,关二爷还真就显灵了呢,”红脸大伯终于找到一个不知道最新故事的人,也便有了显摆的闲心,他一拍手掌,解恨的说,“哼,谁让那个柳村正伙同方讼棍,故意抬高水价卖水呢。明明是关帝爷恩赐给咱们大家伙的水,却被他们几个黑心肠的坏蛋拿去敛财,关二爷向来最神灵,岂能让这些人祸祸咱们?!”
“哦哦,就是就是,”瘦脸汉子见大伯还没有说到正题,连忙催促道,“大伯,您快说说,关帝爷怎么显得灵呀?这次是不是也出刀了呢?”
话说,之前关二爷在关帝爷的那次现身,已经被附近的村民演义成了N个版本,最离谱却也最解恨的版本则是说,关帝爷因为看不惯黑心庙祝和方讼棍的无耻行径,直接从神台上走了下来,奋力掷出手中的大刀,险些把庙祝和方讼棍一刀解决了呢。
今天,再次听到关二爷显灵的事,瘦脸汉子颇为期待的问道。
“那可不,这次关二爷真的发了火,接连出了两次刀呢!”
大伯也站得有些累,见瘦脸汉子听得入神,他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瘦脸身边的扁担上,手里摇着一把大蒲扇,慢慢讲着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事后转播。
原来,那天方敬亭借卖水之事,企图挑起玫瑰和梅水两镇村民的纷争时,魏良夫妻断然出手,火速跑回南山调集帮手和运水用的大水桶。
当他们成功的把所有买水的人引到县衙后,鬼林边除了十六里河的村民,就只剩下柳村正和方敬亭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魏良为了反击方敬亭的挑衅,居然能如此大张旗鼓,费尽人力、财力的从南山运水过来,而且还自掏腰包的请匠人打井、以便给附近的村民提供生活用水。
没想到的事,却依然发生了,热闹了好几天的鬼林也彻底安静下来。
只是,人安静了,神仙却没有安静,正当柳村正他们悻悻的准备收摊儿的时候,鬼林里突然发出几声惨叫,里面看井、取水的村民捂着脸,个个鬼哭狼嚎的跑了出来。
或许里面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以至于他们忘了自己腰上还绑着麻绳。于是,几个人的仓惶乱跑,牵连着整条线上的所有人都东倒西歪的爬了出来,现场演绎了什么叫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柳村正心里正纠结呢,见到他们狼狈的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儿算是有了宣泄的对象。
“关、关二爷,关二爷显灵了!”
最先跑出来的人,头上满是汗珠子,脸色却被骇得煞白,结结巴巴的说道。
“切,什么关二爷显灵,都是他娘的骗人的把戏!”
方敬亭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抽抽,色厉内荏的喊道。
而正在此时,空中一道银光闪过,在距离方敬亭脚面两寸远的地方,插着一把明晃晃的腰刀!
“……哈,敢亵渎关二爷,看二爷不砍死他,”瘦脸汉子听大伯讲到这里,兴奋的打断他的话,插嘴道。
“可不,要不是关二爷仁慈,那刀就直接插到方讼棍的心窝子上了!这还没完呢,不光方讼棍,连柳村正面前也杀出一把刀来,而且关二爷又开口了呢,直骂柳村正和方讼棍打着神仙的旗号,伺机敛财,简直就是罪不容恕、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后来呢?”
“后来,后来柳村正就‘病’了呀,而且鬼林里的神泉水也消失了呢!听说这是关帝爷给他的惩罚!”
“唉,真是便宜他了!”
瘦脸汉子一听,这不也没怎么着他们吗,关二爷还真是慈悲呢。要搁着他,早就一刀劈过去了。
如果胜男知道众人的心思,肯定哭笑不得。唉,她只是想给黑心的人一点警告,哪能杀人呢!
不过,现在胜男也没有心思去管村民们的想法,此刻她正和魏良给难民们喂水呢。
“姐姐,姐夫,他们有水喝就没事了吧?”
说话的是胜男的弟弟李承志,今年刚满十岁,虚岁十二,也算是半大小子了。眼前这群难民,也是志哥儿发现的,当时他正赶着马车从县衙回来,车上则装着几桶井水。说起这井水,本来呢,自从梅水河断流后,按胜男和魏良的意思,李家的祖宅离县衙不远,每天让下面的捕快给家里的老爷子送些水就成。
可老爷子呢,知道魏家的那些糟烂事儿,不愿为了这点子小事给孙女孙女婿惹口舌,便让家里的唯一的男丁李承志童鞋亲自去取水,顺便也锻炼锻炼这小子。
承志经过老爷子几年的悉心调教,倒也不复当年被父母宠坏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练武,踏踏实实的听老爷子讲授衙门里的故事,对老爷子的话更是无比听从。
另外,当他自己也亲身接受李家捕快培训课程后,才真正体味到五姐为了李家、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一想到,姐姐一个女儿家多年来都是如此辛苦的熬过,为得却是帮他看好捕头的位子,他的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所以,他对这位伟大的姐姐,除了佩服、便是心疼。
如今,姐姐好容易嫁了出去,嫁的又是当当魏家三少爷,玫瑰镇的县丞大人,不管从那个角度考虑,他都不能给姐姐和姐夫添乱。
因此,对于老爷子的决定,他格外赞同,心甘情愿的像个普通的村民一般,每天去县衙门口排队、打水。
今天,志哥儿像平时一样,从县衙取了水回来,没想到刚拐到小路上,便遇到了百十个东倒西歪的难民。虽说李承志现在懂事了许多,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所幸事发地里县衙并不远,他干脆丢下马车,跑回县衙搬救兵。
“恩,应该没问题!”
胜男把碗里的生命水喂给最后一个难民,肯定的说道。
这时,昏迷过去的人有了生命水的滋润,渐渐清醒过来,当他们看到有人相救时,纷纷翻身跪倒在地,叩头求道:“恩人,求求您,给俺们村的人一条活路吧!”
“老公?”
胜男不是第一次遇到难民,但眼前的人看着更让人心酸,她有些心软的看向魏良。
面对众人的祈求,魏良也很是不忍,只是,“咱们这里也是旱灾区,能安排的地方,我都安排了灾民,实在没有——嗳,等等,还有一个地方需要人工!”
“哪里?”
“呵呵,桃花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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