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皎皎,芦苇花微微摇荡,好一副让文人骚客沉醉的夜景。
叭地一声,贺锦拍死脖子上的牛氓,骂道:“不让老子过个安生的中秋,老子弄死你!”
旁边的贺一龙笑道:“哥哥何必急躁,待弄死狗皇帝,打进南京城,吃香喝辣,秦淮河上的姐们儿随便你睡。”
贺锦说道:“等了两天了,还不来,别不是不敢来了?”
贺一龙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左良玉那么大块肥肉,不可能说丢就丢了。”
崇祯十二年,流贼重振,一部分集中在湖北郧阳、襄阳附近,形成了以八大王张献忠、假曹操罗汝才为核心的集团;另一部分则活动于南直隶、河南、湖北三省的交界地区,形成了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争世王蔺养成的革左五营。
如今张献忠入汉中,李自成据湖北、河南大部地区,罗汝才与革左五营依附李自成。
革左五营精锐过万,此次为了围杀朱由检,贺一龙贺锦领兵四千埋伏于马路河南岸的芦苇荡里,准备抄截皇帝后路,或者截击来援的官军。
就在贺锦等的不耐烦时,有细作来报,皇帝进了潜山城。
“一路狂奔,进了安庆倒谨慎了起来。”贺锦不满地说道。
贺一龙问道:“可确定狗皇帝进了潜山城?”
“虽然城门封闭无法通传消息,但是路上看的清楚,三千人马,皇帝大纛,绝对不会错。”细作回道。
流贼擅用细作,而革左五营尤其重视细作,并且其情报搜集能力是流贼中最强的。
贺一龙不疑有它,命令将情报递给李自成。
细作疾奔而去,贺锦问道:“按照脚程算,明日下午过野鸭滩,我们要不要先动手?”
“不行。”贺一龙说道:“我们就四千兵,多步卒,狗皇帝全是马兵,即便杀个出其不意,亦难留下他狗头。”
“可惜了。”贺锦摇头叹息,道:“若是能杀了狗皇帝,死了也甘心。”
“大局为重。”贺一龙说道。
他一直清楚并且强烈反对李自成吞并各部的野心,但是李自成没有动手,他也愿意配合李自成的战略计划,哪怕干掉皇帝后拿下南京李自成会称帝。
真到了天下混一时,该交出兵权就得交,不然就是陈友谅的下场,不,革左五营相比闯部,根本做不了陈友谅,甚至做张士诚都不够格,充其量一个方国珍。
就在贺一龙考虑以后时,芦苇荡上风口,百十人正在悄悄接近。
张罗辅举手,诸兵散开,各自掏出火棉放在芦苇丛里,随即敲打火石。
哒~哒~哒~
声音清脆,打破了寂静。
“什么人……不好,走水啦~”
“哪来的蟊贼?”
“官军偷袭。”
“着火啦,快跑~”
伏兵当即大乱。
贺一龙倏地起身,大喝道:“火势未起,随我灭……咳咳咳……”
秋高气爽,芦苇一点就着,然而下部富含水分,瞬间就是浓烟滚滚。
烟熏火燎,也没人顾的上灭火了,慌不迭地往外冲去。
只要跑得快,很容易冲出烟火笼罩范围的。
贺锦领着亲兵出了芦苇荡,还没喘口气,一队骑兵疾冲而来。
“官兵,随我杀……啊~”
贺锦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箭矢,噗通落地。
咻咻咻~
骑在马上的十多个贼将瞬间落马,步卒惊慌转身,还没回芦苇荡里,皇帝领着五百亲兵赶到。
没砍杀几个,贼兵已逃回了芦苇荡里。
上风口是浓烟烈焰,再惊慌失措也不会去,机灵的往下风口跑,蠢笨的一路冲进水里,八月水浅但冷,淤泥又深,实在是苦不堪言。
皇帝已经转向,沿着芦苇荡外围疾驰,凡是钻出来的贼兵全部射杀,近身的则锤死。
两千五百骑分作五队来回扫荡,将一个个贼兵或击杀或驱赶回去。
“坚持住,马上就出去了,咳咳咳……”贺一龙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往芦苇荡尽头跑去。
淤泥滑脚,草根绊腿,没法骑马,但是出了芦苇荡就需要战马逃命。
好不容易出了芦苇荡,身边只剩二十多兵。
“大……大……王……官……官……”
贺一龙抬头一看,只见百余骑拦在前方,中间那将白马金盔甲,特别扎眼。
亲兵应志浩大喝道:“天子在此,逆贼尚不弃械请罪,更待何时?”
“天子在此,降!”
噗通,有贼兵跪下。
贺一龙提刀大吼道:“革里眼在此,谁来杀我?”
亲兵刚举起弓箭,朱由检抬手,打马上前,问道:“你就是革左五营首领革里眼贺一龙?”
贺一龙回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某家!”
朱由检说道:“太子有言,能成一路首领者,必然文武兼备又有运气,若能改邪归正,可为国之栋梁。
朕,大明皇帝,问你可愿投降?”
贺一龙举刀叫道:“某家横行十余年,杀贪官污吏,杀害民大户,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就去死!”
朱由检这个暴脾气,策马到了近前,挺枪就刺。
贺一龙挥刀抵挡,铛的一声,大刀飞出,人也被打倒在地。
“不错,能挡朕一招,有几分本事。”朱由检夸了一句,又问道:“降,或者,死?”
见皇帝拿大,贺一龙叫道:“人仗马势算什么好汉?”
让我上马来战!
上了马就有机会跑路。
贺一龙满怀期待。
朱由检冷笑一声,道:“尔等依仗人多势众杀戮无辜百姓时可没想着自己是好汉,穷途末路倒来谈公平。
朕格外开恩,再给你一次机会,降,或者,死?”
贺一龙犹豫不决。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说起来简单,真面对这情况,又如何能轻易赴死?
“我……”
咻~
贺一龙伸手抓住喉咙上的箭矢,噗通倒地。
让我想想啊……
这个历史上死于李自成手中的贼首,如今死在了皇帝手中。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死的瞑目了。
官杀贼,天经地义,还是皇帝亲自动手,确实没有什么好怨愤的。
“急躁了。”朱由检懊恼地反省了三个呼吸的时间,收回弓箭,说道:“抓几个活口拷问其余贼兵的位置,朕要以快打快。”
不知道是知道得都被干掉了还是军情没有下达,抓获的贼兵无一知道其他伏兵在何处。
“陛下,不若聚齐大军杀过去?”张罗辅提出了比较稳妥的方式。
朱由检摇摇头,道:“太慢,取地图来分析。”
用兵之道皆有迹可循,便如设伏,定然时在敌军必经之路上,不仅要隐秘,还要方便出击,如此一来,能够埋伏的地方其实很少。
就是按照这些基本原则,皇帝推断出了贺一龙贺锦的藏身之处,派出斥候稍微观察就能确定结果。
当发现贼兵藏身在芦苇丛里,朱由检当即确定了火攻之计。
五月时芦苇青青,没有火油点不着,八月份可就太好点了。
一把火烧的四千贼兵近乎全军覆没,仅有少数精通水性的泅渡了马路河逃得性命。
对着地图研究了半晌,朱由检从宿松县画到亭前驿,道:“这一路必有埋伏,派快马查探宿松的雷水是否被截断,再去亭前驿。”
“臣遵旨。”
朱由检环顾左右,道:“击破这路伏兵,闯贼必然收到消息,其埋伏圈告破,不可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传令后军加快速度,预备与其大打一场。”
“陛下,若是流贼撤退又当如何?”张罗辅问道。
朱由检一拍地图,厉声道:“闯贼可走,左贼不可走!”
不打掉左良玉,其他人还以为犯事后投靠李自成即可获得保护,到时候所有人都这个想法,事情就没法办。
大不了投贼呗。
必须告诉下面人:投贼依旧是死路一条。
皇帝掏出小册子翻了一下,确定自己没记错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传令全军继续往前,天亮前找地方休整。”
为避免流贼耳目,皇帝是昼伏夜出,形同贼人。
“贼人如此大规模调动却无一奏报,官府掌控力近乎于无,难怪太子要朕南下。”朱由检感慨万千。
广济城外散布着几百具尸体,战事却已经停歇,李自成在二百余亲兵保护下进了左良玉大营。
左良玉迎了出来,道:“顺王亲至,末将不胜荣幸。”
“都督弃暗投……”李自成微微一顿,跳过了“明”字,道:“待围杀了狗皇帝后打下南京,论功行赏,都督为首功,必有王侯之封。”
“多谢大王。”左良玉满意地笑了。
李自成说道:“狗皇帝领兵而来,必击都督中军,十路伏兵四万大军分布左右,须得半天时间才能合围。
都督需要坚持住,如若不然往蕲州退去,诱敌深入。”
左良玉思考片刻后说道:“实不瞒顺王,末将麾下虽有十万众,能战者不足万数,恐怕难挡半日之久。”
废物!
李自成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此只能诱敌深入,只要都督冒着风险,免得狗皇帝停兵不进。”
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跟你混?自己当老大!
奈何寄人篱下,第一次就拒绝领命,以后怎么混?再想到干掉皇帝后的巨大的收获,左良玉牙一咬,应了下来。
“好,都督顾全大局,孤不会亏待都督。”李自成拍着胸口说道:“待孤称帝,必授以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