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黄廷飞奔至太子面前，拜道：“启奏殿下，建虏大军围通州。”
“可曾发现建虏火炮？”朱慈烺问道。
黄廷回道：“臣等仔细查探，并未发现建虏火炮。”
朱慈烺说道：“按计划行事。”
“臣遵旨。”黄廷飞奔至岸边上了船，传达了命令。
他跟洪旭、李英一样都是郑芝龙麾下，如今皆为太子得力干将，负责打探敌情往来传递消息兼领通州水师。
目送其离去，张煌言说道：“臣还是坚持认为殿下走水路为好。”
朱慈烺抬手阻止了张煌言，道：“东宫卫倒也罢了，怀柔顺义之兵如惊弓之鸟，本宫离开，其气尽丧，建虏未击既溃，再连累东宫卫。
没了这两万大军，纵使本宫回京又有何用？不过是仓皇而走罢了。”
“殿下以智胜，陛下以武赢，即便北京失守，父子勠力同心，亦可从容收拾。
若殿下不幸，以陛下性格，恐怕……”张煌言没好意思埋汰皇帝。
太子要是死了，皇帝定然暴怒，要么怪罪于南方群臣，要么提兵北上，都不符合太子计划。
“本宫相信诸卿能护持本宫万全，卿勿复多言。”朱慈烺说道。
魏六一拍着胸口说道：“只要东宫卫尚有一人站着，必不教殿下伤着分毫。”
张煌言没好再说。
总不能说东宫卫没用吧？
计议已定，诸军开出顺义城，依旧是沿着河走，处于炮船保护之下。
但是走到一半时会转道西南方，渡过温榆河后直接回京城。
计划成功有两点，一是建虏以为明军离不开炮船掩护，二是速度足够快。
建虏确实没想到明军会突然水陆分头而行，等豪格接到消息时，明军已经渡过了温榆河。
“小贼，居然摆了孤一道。”豪格冷笑一声，道：“令乌哈真超部改道，全部开至通州城下。”
他的计划还是先拿下通州，到时候不管明国太子怎么跳，终归跳不出如来佛祖五指山。
太子不知道豪格得打算，只一路狂奔，哪怕天色已黑亦未停下脚步。
南方的宿松城外一座树林里，皇帝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身而起。
“陛下。”张罗辅走过来说道：“白天未曾有人窥探，诸将士与坐骑状态完好。”
朱由检问道：“可曾查到流贼埋伏点？”
张罗辅兴奋地回道：“果如推断，就在亭前驿北三里处的赤枫林里。”
“陛下神机妙算。”
“纵使孙武复生，诸葛再世，亦难逃陛下谋算。”
“闯贼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一切尽在陛下掌握之中。”
诸亲兵纷纷送上马屁。
朱由检矜持地一笑，道：“皆太子之功，若非太子点醒，朕如何知道自己用兵如韩信，冲阵如霸王呢？”
“若论自知之明，天下谁人能与陛下……”
张罗辅忽然闭嘴。
他大哥是举人，二哥是进士，他也是读过书的，不论韩信还是项羽都可谓用兵如神，政治方面就……如此说皇帝不太好。
朱由检没想到这茬，只沉浸在吹捧中不可自拔。
诸军吹捧着皇帝，快速吃饭喝水，待到天黑透，全军拔营。
李过并不知道皇帝快到了，此时他正就着火烤着一只野鸡。
烤了一阵，顾不得没熟，狠狠地咬了一口，使劲嚼着。
“将军伤体初愈，当进熟食。”李岩劝道。
“无妨。”李过含糊不清地说道：“待活捉了狗皇帝烤来吃，可得长生不老，何患区区伤痛？”
被皇帝打，不只重伤了身体，更重伤了心灵，这么多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非得干掉狗皇帝才能出这口恶气。
李岩还待劝说，一亲兵急忙而来，叫道：“红将军回来啦~红将军回来啦~”
“什么？”李岩一愣。
不只是他，李过也愣住了。
当时大败而逃没能打扫战场，不知道多少兵将战死，事后又没打听到红娘子消息，从李自成以下皆以为她当场战死。
没想到忽然回来了。
“相公~”
李岩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一把搂住红娘子，问道：“我不是做梦吧？”
全不顾对方身上的尘土血迹。
“我真的回来了。”红娘子反手抱住李岩，喃喃自语。
温存片刻，李岩松开红娘子，问道：“战场失散，何以现在才回，你可知道我有多伤心？”
“我是被皇帝生擒了。”红娘子说道。
李过当即看向李岩头顶，感觉绿的让人发慌。
不只他这样想，左近军兵都这样想。
问：一个大美女被俘，什么情况下才可能被放走？
答：问李岩。
红娘子察觉到异常，连忙解释道：“皇帝见我是女子，遣军兵押我回京交付太子发落，太子年幼，或许也是对女色不感兴趣，放我回来。”
咦~你猜我们信不信？
只是因为李岩的关系，大家都没吭声。
但李过甚至怀疑起李岩来。
大美女被放回，要么其本人与对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其丈夫与对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可能有第三个解释。
毕竟就算太子对女色不感兴趣，不可能不知道红娘子的身份，即便不好赏赐给手下大将，总要关起来的，绝不可能白白放走。
不能说李过格局小，只能说太子格局太大，已经超出了他的眼界。
两口子沉浸在久别重逢中，没察觉到异常。
红娘子说道：“在京师，太子提审时问了三个问题。
顺王招降官治地方，彼辈为朝廷命官时贪鄙残暴，此时可能清廉爱民？闯部老兄弟治理地方可能为民做主？闯王来了不纳粮，然我等食言，是否妥……”
“娘子……”
红娘子摇头，继续说道：“回到河南，我屡次遭遇拦路抢掠，皆闯部兵将所为，沿途又见军兵抢掠十数起。
各地方官横征暴敛、贪鄙害民，与朝廷别无二致。
相公，我等揭竿而起乃是为民做主，若是皆如这般，又何故造反呢？若是只为荣华富贵，相公乃官宦之家，又有举人功名，坐享其成岂非更加惬意？”
“红将军。”李过忍不住说道：“狗太子以花言巧语诓你。
我等正在打天下，难免顾虑不到许多，待天下平靖，自可以从容治理。”
“将军此言差矣。”红娘子摇头道：“大王据河南一年有余，生产未曾恢复半分，百姓之惨更甚朝廷治下，并不能以打天下解释。”
“娘子所言甚是，此亦是我忧虑之事。”李岩叹了口气，说道：“唐亡五代，十国林立，唯后周仁慈爱民，多行善政，因此称雄于天下，宋继后周泽惠，先后扫灭诸国，最终统一中原。
打天下而不治天下，终究难守天下。
若是顺王不能整肃吏治，即便最终推翻朝廷，建元开国，亦难得长久。”
讲历史听不懂，诅咒大顺短命却听懂了。
李过不悦地说道：“我等还是贼，就该做贼该做的事！”
“将军此言差矣。”李岩说道：“我等造反乃是为了重塑乾坤，还百姓以太平，而非为了造反而造反。”
做贼是手段，不是目的，然而李自成手下却把做贼当成了目的，因此继续胡作非为，全不顾百姓死活。
历史上李自成一片石战败后，立刻血崩，就是这种情况的终极回馈。
简称：报应。
李过想不到那么远，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没好气地说道：“一切等捉了狗皇帝再说。”
“将军要捉皇帝？”红娘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上次被打成了狗，差点命都没了，谁给你的勇气再去跟皇帝打的？
李过越发不悦。
李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头，连忙解释道：“左良玉来投，狗皇帝领兵三千来剿，大王因此设下埋伏，我等只是其中一路。
到时候十路伏兵齐发，纵使狗皇帝强如项羽，亦不过自刎乌江的下场。”
红娘子犹豫了一下，道：“皇帝治国可谓无方，然德行却无不良，若有可能，当留其一命。”
还说狗太子不好女色，我看你是被狗皇帝睡服了才说了那么多鬼话。
李过没好气地说道：“天下败坏，狗皇帝难辞其咎，若是他识得好歹早早下马投降，我便解押其由闯王发落，如若不然，哼，必教其死无葬身之地！”
李过缓了口气，又问道：“红将军如何知晓我等在此处？”
别他妈做了狗皇帝姘头来刺探军情的。
李过握住了刀柄。
见其怀疑，红娘子脸色难看地回道：“我回老营后打探大王领着大军出动，四处询问不得，正焦急时，恰好王后经过，告知了将军与我家相公的下落。”
语气很不好，李过却没有怀疑。
邢氏跟高杰跑了后，李自成娶了高桂英为妻，并由其帮着处理军务，此次围猎皇帝的计划，高桂英也是全程参与的。
高桂英已经贵为王后，却依旧在老营走动，偶遇红娘子再正常不过。
但是对红娘子的忽然归来，李过依旧心有疑虑，只是不再说。
迟钝的李岩却说道：“拙荆一片赤诚，对大王亦忠心耿耿，将军不应该怀疑。”
怎么，要老子道歉？
李过冷哼一声，道：“时候不早了，睡觉，别的等捉了狗皇帝再说。”
按照探马汇报，皇帝还有两天才能到广济，所以李过能点火烤鸟，亦能安稳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