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总算失守了,这下吴三桂该撤回关内了吧?”
“除非他想投虏,然而京津大捷斩首八万,他敢吗?”
“说不定利令智昏呢?”
“不可能,吴三桂那么聪明个人,绝不会如此不智。”
蒋德璟、吴甡、方岳贡、邱瑜、钱谦益五人谈笑风生。
讨论的就是刚才宁远失守的塘报。
太子都说问题不大,那肯定就是问题不大,而且本就打算借建虏之手逼迫吴三桂入关的。
不在乎手段厚道与否,有效就行。
“对了,塘报转呈陛下,不会影响平定左贼吧?”钱谦益忽然问道。
“不会,山海关依旧固若金汤……”
“大元帅旨~”
一声呼喝打断了吴甡的乐观。
五人立刻整理衣裳,刚刚出门,行人李如璧举着圣旨狂奔而至。
“陛下何在?”李如璧大呼道:“建虏破关入寇,京师告急,陛下何在?”
“什么?”蒋德璟大惊失色,问道:“仅仅宁远丢失而已,何以动摇全局?”
“建虏破古北、界岭二关入寇,事急矣,陛下何在?”李如璧着急地问道。
“九江左良玉叛,陛下亲讨之,已经发兵三日……”
李如璧转身就跑,叫道:“备船备马,快船快马,我要急奏陛下。”
“来人,速备舟马!”蒋德璟大呼着做出安排。
舟马都有,但是四位阁老肯定不能等皇帝指示再做出反应。
“首辅,如何应对?”钱谦益问道。
蒋德璟说道:“召集各位同僚,同商对策,并请陛下即刻回京。”
诸文武尚未到来,又一声“圣旨到”传入。
行人宁长和举着圣旨狂奔进来,道:“皇太子诏令,南京各部司筹措粮草供给运河沿线,筹备船只接应北方百姓南下,并清理各地荒芜之地安置流民。”
“臣接旨。”蒋德璟接过圣旨,方才查验宁长和身份。
确认无误,蒋德璟问道:“宁行人,京畿情况如何?”
宁长和说道:“建虏两路入关,加之宣大宁夏皆告急,其侵占中原之心已显。”
蒋德璟追问道:“是否需要派遣援兵入卫?”
话音刚落,又一声“圣旨到~”传了进来。
几人慌忙接旨。
“皇太子诏令,北方残破,南方贼寇肆虐,粮饷有限,无法供养大军,着令遴选忠勇之辈千人入卫。”
“臣领旨。”蒋德璟接了旨,看向诸人。
面面相觑中露着惊慌。
江山有倾覆之危,皇帝不在中枢,太子为敌所困,竟然没一个主(背)心(锅)骨(侠)。
“诸位阁老如何犹豫不决?”瞿式耜大步而来,道:“京畿告急,太子虽未调援兵,我等臣子亦当振作。”
蒋德璟连忙问道:“府尹有何良策?”
瞿式耜说道:“调集江南江淮船只,配遮箭牌……”
“为何要配遮箭牌?”钱谦益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入阁,你也配入阁,但是如此急切,显得你很呆啊,老师!
瞿式耜看了钱谦益一眼,道:“五百里加急,北京诏令抵达南京要四天,船只北上,非半个月不可,建虏必已散布各处。
其以轻骑袭扰,船只难行,须得防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蒋德璟沉默片刻,道:“事急从权,便以府尹为兵部左侍郎,左副都御史,总督援京事务。”
方岳贡一惊,道:“首辅,此乃逾越。”
蒋德璟说道:“事急从权,待陛下回京,吾自当请罪。”
瞿式耜行礼,道:“首辅厚爱,下官必不辱使命。”
“事不宜迟,速速行动。”蒋德璟说道。
北方淮安府清河码头上,朱大典拉着副游击何武的手,说道:“河兵羸弱,不堪战,然擅舟楫,行船往来如飞,正为京师所需。
永勋此去,若事有不谐,务必保护皇太子南下。”
“督师放心,末将绝不会误事。”何武拜道。
朱大典扶起何武,道:“情势紧急,刻不容缓,速速动身吧。”
“末将告辞。”何武转身而去。
一百二十条船,九百八十人,都是朱大典自掏腰包招募的勇士。
加上置办船只兵甲,总共花了一万五千两。
徐州的史可法不贪,也没这么多钱,只能以忠义相感召,选锐士一千五百勤王。
不是不能挑选更多,而是本身的防区很大,无法发大军。
朱大典驻淮安,其防区包括海州、泗州等地,史可法驻徐州,防区西至开封。
济南城里,朱以海送走了信使,吩咐手下关了门,握紧拳头上下挥舞,努力不让自己大笑出来。
太好了,京师告警,无暇顾及山东,从今以后,他就是山东王,说一不二的存在。
转了几圈平缓了一下心情,朱以海出门,叫道:“来人,请左右长史及王卫指挥使来!”
不一刻,左长史张天维与右长史陈之遴带着长史司属官抵达,王卫指挥使颜则孔紧随其后。
朱以海带着惶急说道:“诸卿,京师告警,山东不安,为之奈何?”
“大王当务之急乃是整治军队,先固济南防务而后支援京师。”颜则孔说道。
他是文人出身,却有参谋军机升迁,从天启二年白莲教乱自抵御流寇,见多识广,如今领鲁王王卫军兼管济南军务,深知鲁兵犹有不足,去支援京师就是羊入虎口。
“先谋自守而后勤王,此乃稳妥之策。”张天维说道:“只是清点府库,银尚有二十余万两,粮仅八千石,虽然秋收将近,然因建虏肆虐,城郊田地多荒弃,秋税难收。”
要是以前,朱以海肯定说一句派兵强收,但是死里逃生后知道了民心的重要性,不敢肆意妄为。
“粮食不足,则不足以养军。”朱以海思考了片刻,道:“出银五万两,向孔氏购粮两万石,可否?”
诸人眼睛一亮。
唐王空口白牙要了三千石,真金白银没道理不给吧?
“大王,臣走一趟,先行谈妥。”陈之遴主动请缨。
对于这个崇祯十年榜眼,鲁王还是很器重的,当即派了一队护卫护着陈之遴前往曲阜。
曲阜隶属济南,属于鲁王直管,而右长史是鲁王府文官二把手,因此孔胤植不敢怠慢这个后进晚辈,亲自出门迎接。
分宾主落座,闲话几句,陈之遴转入正题,道:“建虏大军破关,有图谋神都之意,京畿震动,山东就在左近,必受牵连。
鲁王奉命镇守山东,正当整治军伍,奈何粮草不足,学生奉王命,求购粮食于公爷,望公爷相助。”
买啊?那就有的谈。
孔胤植问道:“未知作价几何?购买多少?”
一点都不像圣人之后,倒像是市井之徒。
陈之遴也不在意,道:“三万两求购两万石。”
孔胤植皱眉,不悦地说道:“长史莫非不知物价?”
“学生自然知道,奈何库藏空虚,鲁王确实已经竭尽全力。”陈之遴卖惨。
穷逼就少买一些!
孔胤植沉声说道:“虽然秋收将至,然建虏肆虐半年,生产荒废,粮价日趋高涨,已至三两五一石。
国事为重,孔府不是锱铢必较,只是曲阜亦需赡养,至多只能出一万石。”
“一万石决计不够的。”陈之遴摇头说道:“学生做主,再加三千两,否则只能派驻一部分军伍来曲阜就食。”
三+三=亖。
码的,又是这套!
孔胤植感觉很心塞。
唐王这样搞,鲁王这样搞,简直比鞑子还鞑子!
奈何孔氏至名压不住大头兵,真等人来一场“哗变”,哪怕事后朝廷做主,孔子已经被人刨出来晒了太阳,无法弥补。
“也罢,国事艰难,就如此吧。”孔胤植长叹了一口气。
陈之遴大喜拜下,道:“多谢公爷成全,学生即刻卿鲁王准备银两,亦请公爷清点粮食,待学生来运。”
“车队来即可运粮。”孔胤植没有再挣扎。
陈之遴飞马返回鲁王府,冲到朱以海前面,叫道:“大王,好消息,衍圣公愿以四万六千两售粮一万八千石。”
“好,果不愧圣人之后,右长史亦有大才!”朱以海抚掌赞叹不已。
三两五的粮食作价二两五,确实是大大的良心。
陈之遴说道:“大王,事不宜迟,当速速准备银两与车马去运粮,免得孔氏反悔。”
“来人,听右长史安排运粮。”朱以海叫道。
一万二千两银入腰包,两千石为运粮队的外快,皆大欢喜。
孔胤植很不欢喜。
他躲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全不顾烟火缭绕。
自从陈演事发,大家都注意废稿处理,不等墨干就付之火盆中。
终于,孔胤植放下笔,满意地点了点头。
“……建虏大举入关,以其强,有全取中原之势,即便不能,南宋局面耳。
然南富北贫,且帝在南,或可再行太祖之例。
一切犹未可知。
曲阜,孔氏根基,不可弃也,吾当守之,预防万一,南方亦不可不备,当效四十八世祖南下……”
四十八世祖孔端友随宋高宗南渡,得封的衍圣公,是为南宗,而其胞弟孔端操留守曲阜,伪齐为收拢人心,封操子孔璠为衍圣公,是为北宗。
局势不明,孔胤植为策万全,打算行先祖故事,这样不管最终谁主天下,或者南北僵持不下,他们家都稳如泰山。
江山迭代,王侯更替,唯有孔氏荣宠不衰,属实是赢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