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总兵……”
如同蚊呐的呼喊中,卫时春被两个军兵架着进了总兵府。
吴三桂迎上来扶住,问道:“伯爷何以至此?”
迷迷糊糊的卫时春说道:“建虏要攻宁远,速奏,速奏……”
吴三桂凑到旁边仔细听了几遍才听清楚。
再看卫时春,已经昏了过去。
“如此忠义辈,当为世人楷模。”吴三桂感慨一句,令左右送卫时春去治疗。
“军门。”吴国贵说道:“建虏斥候密布,冲突日频,结合宣城伯所言,可以确定建虏即将大举进犯。”
“如何应对?”吴三桂问道。
吴国贵陷入了思考。
一直在向朝廷要东西,只来了三千石粮食,聊胜于无。
兵就白广恩部,磨磨唧唧还没开拔,有名无实的巡抚更没什么卵用。
太子亲笔信里写的很明白了,朝廷也拿不出东西来,毕竟天子营东宫卫都需要大量装备,而且建虏刚刚大败,即便来犯也只是报复,不可能持续大战,只要宁远坚持三五个月,必然退却。
“军门,请陛下亲征宁远如何?”吴国贵说道。
你是打算把皇帝打包卖给建虏吗?
吴三桂思考片刻,摇头道:“天子已经南下平贼,不可能调头北上,而以太子谋划,不可能有更多支援。”
吴国贵说道:“军门,不如放几个俘虏回去以示修好之意?”
要是放断臂断手的俘虏,豪格定然立刻挥兵猛攻宁远。
气吐血了快。
就没见过这么畜牲的。
纵观古今,有把俘虏剁了胳膊手掌放回来的吗?还是让俘虏啃自己的胳膊当盘缠的。
“如此暴戾,必遭天谴!”豪格咬牙切齿地说道。
赖慕布问道:“大帅,是否上奏皇上?”
“父皇陛下身体有恙,此等琐事就不要上奏了。”豪格捏紧拳头,继续说道:“传令下去,若有将此事上奏父皇陛下者,格杀勿论!”
“必须将此事上奏。”多铎兴奋地说道:“本来就快不行了,若是看到此等景象,怕是立刻就不行了,到时候机会就来了。”
什么机会?
当然是抢皇位啊。
前提是皇太极凉凉。
虽说这家伙流血流的很厉害,甚至一度昏迷,但是总能站起来,还一下子把豪格推到了征明大元帅位置上,多铎感觉很不爽。
如今明国放了一批废人俘虏回来,正好送回去给皇太极来点刺激。
但是在灭国大战开始之前搞这事,合适吗?
都说哀兵必胜。但是万一遭遇明国强力抵抗……明国的顽抗是必然的。
一战干掉了八万多,正是士气爆棚的时候,明国皇帝又是带头上阵,即便其兵少将寡,依旧有能力僵持。
不能一鼓作气,哀兵当场变衰兵!
衰兵必败。
但是想到庄妃婀娜的身姿,多尔衮脑袋一热,道:“把这些懦夫送回去,交由皇上发落。”
“得令。”多铎兴冲冲地派人监押断臂俘虏回去。
数量不多,二百来个,加上其他地方收拢到的,七千多个残兵活着回来的也就六百多,真实的十不存一。
对太子来说,回去的六百多残兵足够把“皇太极舍不得明国叛贼而害了自己人”的消息传播的人尽皆知。
“十四哥。”多铎说道:“受懦夫影响,全军士气低落,是不是要鼓舞一番?”
多尔衮成竹在胸地说道:“明国小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这样可以打击士气,却不知是绝了懦夫们的投降路。”
投降的下场就是变废人,你是宁愿战死还是投降后被砍掉手臂手掌?
死战到底。
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于是,三军激昂,要求立刻发动灭明之战。
还在调兵遣将中,稍安勿躁。
大明太子想调兵遣将,却无兵将可调遣。
不是皇帝要援兵,而是周王朱恭枵请援。
李自成蛰伏待机小半年,终于有了动作,目标正是驻扎在归德府永城的小袁营。
崇祯十三年,山东、河南、河北等地大旱,飞蝗蔽日,至冬大饥,袁时中聚众数万,率饥民起义,十一月率众万余破开州,次年领部将刘玉尺、朱成矩等入开封境内,号称小袁营。
十五年,与李自成合营,为攻打开封前锋,不久突然拔营出走,欲归顺朝廷又难下决定,便徘徊于归、亳州间,动摇不定。
今年,李自成遣李过击之,其迅速向河南巡按黄澍表达投降之意,而黄澍以其诈降为名拒绝。
“……袁时中因饥寒而反,情非得已,本心怀忠义,见闯贼水淹开封而知其残暴,因此远离,今受攻击而求招安,便如稚子求归父母之怀,不可不纳。
黄澍贪鄙,因袁时中未曾行贿而隐瞒不报,因臣在河南薄有微名,因此遣使寻臣。
臣尽发四千王卫兵进驻归德府为后援,然闯贼势大,臣合小袁营依旧难敌……”
朱慈烺把奏报递给袁枢,道:“卿以为如何处置?”
袁枢回道:“殿下,归德乃阻贼东进之关键,不容有失,臣以为可令泗州副总兵刘良佐部西进支援。
臣为归德府人,略有薄名,愿南下归德府协助进剿。”
“殿下,不如由史可法西进支援?”汪伟忽然说道。
张罗彦说道:“徐州位置更加重要,且史可法督采煤矿以济南京,若其支援不利而导致连累徐州失守,泗州淮安危矣,淮安丢失,运河断绝,京师不弃而弃。”
“臣以为刘良佐比较合适。”余应桂说道:“泗州祖陵不容有失,然其位于腹地,可令朱大典拨兵驻守,最重要的是,陛下不日将至。
陛下神武,又有两万精锐随行,即便泗州有危,亦可支援。
殿下,臣以为若是用兵为难时,可奏报陛下,以陛下用兵之敏锐,必有妥善安排。”
朱慈烺摇头说道:“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轻敌冒进为敌所困,可不是白登之围那般简单。”
汉高祖七年,匈奴入侵,封地太原的韩王信(封号韩王,名信)举地投,刘邦领兵三十万击之。
汉军初期屡胜,闻匈奴军屯代谷,刘邦欲击之,派人侦察匈奴虚实,冒顿匿其精壮,故意示弱,刘邦中计,亲率先头部队至平城,被冒顿以四十万精骑围于白登山长达七日七夜。
汉军内外联络中断,无法相救。刘邦采纳陈平之计,重赂冒顿之妻阏氏,在阏氏劝说下,冒顿解围之一角,汉军乃得突围。
李自成妻不是阏氏,而且皇帝麾下没有陈平,真要被围,恐怕没人能救。
得让他悠着点。
但是调刘良佐西进而由皇帝补缺,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皇帝还不知道太子真给他发命令,此时,他已经领着八百骑到了临清城外。
看着迎接的文武,朱由检不满地问道:“刘泽清何在?”
郑隆芳回道:“陛下恕罪,刘总兵坠马而伤,无法动弹。”
“总是坠马。”朱由检越发不满,说道:“其为武将,弓马娴熟是本分,却屡次坠马,这总兵如何做的?
拟诏,革刘泽清山东总兵职,擢郑隆芳代山东总兵官。”
“呃……”
我打算造反,你却给我升官?
郑隆芳被整不会了。
姚文昌大急,很想跳起来大叫一声“陛下,是我检举刘泽清要造反,该我当总兵”,但是看皇帝只带了八百骑,不敢吭声。
刘泽清可是把所部四万兵马全部调了过来,只要一声号炮,临清城内伏兵齐出,城外大军围拢,皇帝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朱由检见诸将沉默,不由有些后悔。
太着急了,若是郑隆芳顺势答应下来,并且转身去把刘泽清捆了,那可就太尴尬了。
没法兼并其部,仅仅干掉一个刘泽清毫无意义。
小机灵鬼儿刘之榦打破沉默,道:“启奏陛下,刘总兵乃是剿匪时被射杀马匹而坠马,求陛下明察。”
朱由检立刻接过了台阶,道:“领朕去看。”
“臣遵旨,请陛下移驾。”刘之榦说道。
进城之前,亲卫们先控制城门城墙,免得上面放箭打炮。
身边亲卫越少越容易得手,刘之榦恨不得皇帝把所有亲卫分布于四周城墙去。
姚文昌又急又怕。
急的是皇帝不把自己警告当回事,怕的是皇帝被捉了招供出自己,必然难逃刘泽清毒手,但是左近都是刘泽清心腹,他又不能大声提醒。
“罢了,咱是刘泽清拜把子的铁杆兄弟,可以托付身家与妻子的那种,绝对没有给皇帝通风报信。”姚文昌决定来个打死不承认。
别问,问就是狗皇帝离间。
进了城,只见街面干净整洁,若非没什么人,皇帝肯定要称赞一句刘泽清讲卫生,嗯,要是以前的皇帝,看到临清官吏不在,十有八九当场就发作。
别急躁!
朱由检暗暗提醒自己。
擒贼先擒王,没见到刘泽清之前都忍着。
到了临清王府,朱由检眉头一挑,问道:“刘泽清居然占了临清王府?”
临清王府是德王分支,虽然断了继承,其府邸依旧是郡王级别的,刘泽清能入住就是僭越。
“区区郡王府邸,何足道哉?”刘泽清从围墙后探出脑袋,叫道:“昏君,识相的下马投降,本官留你一命。
若是刀兵相见,必无留情,磕着碰着,悔之晚矣!”
快意。
昏君骄纵,只带三百骑进了罗网,这要是不活捉都对不起自己的安排。
天命在我,明祚当绝。
刘泽清手一挥,大喝道:“放号炮,活捉昏君朱由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