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拂面,吹散了城头上残存的硝烟,朱慈烺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
阿巴泰举着马鞭,对着李国翰劈头盖脸一顿抽。
穿着盔甲,马鞭伤害不大,侮辱性却不小。
“区区冲城示威,居然折损了七骑,你是怎么带兵的?”阿巴泰骂道。
李国翰不敢解释。
入关这么久,就没有一战死七个的,还有六个受伤的。
总不能说城头神射手厉害,一次干掉了四个吧?
损失惨重!
李国翰紧紧握着拳头,发誓要给明人一个厉害。
“大将军,攻城吧。”佟图赖说道:“今晚搜集南人,准备器械,明日攻城,一鼓作气破了南人都城。”
阿巴泰强制压下怒气,道:“防守严密,又未曾携带火炮与器械,实难破城,还是要引出来打。”
“一群乌龟只会缩在城墙上,怎么敢出来野战?”李国翰的话引来一片附和。
实在是憋屈。
本为耀武扬威来,万万没想到,不到半天功夫就死了七个伤了六个,都想着报仇雪耻,但是没长翅膀,飞不上去。
正儿八经攻城,需要冲车、云梯等器械,不只要大量的人力,还要大量的物力。
最简单的道理,冲车上需要覆盖皮革,不能从战马身上扒吧。
明军若是坚守不出,阿巴泰还真只能认栽。
事实上寇掠各地时,遇到坚决抵抗的城池,虏军也是绕路走,反正明军不敢出来野战,城池放在那也无所谓。
阿巴泰不想认栽。
“抓几个南人来,送信进去,若是其龟缩不出,就去昌平万寿山。”阿巴泰说道。
李国翰大喜,道:“大将军英明,如此一来,南人必不敢据守城内。”
虽说昌平有总兵官领兵驻防,但阿巴泰并没有关心对方是谁。
没必要。
确定了策略,阿巴泰让人写了战书,正好出去掳掠的游骑回来了一队。
“明人坚壁清野了?”阿巴泰眉头一皱,随即说道:“无妨,把战书射进去。”
就在阿巴泰选人时,明军的伤亡统计了出来。
伤七十六,死八。
“按照约定抚恤,杀死杀伤鞑子的,立刻给赏。”朱慈烺回头说道:“洗马去盯着,胆敢截留,斩首示众。”
“臣立刻去。”汪伟转身而去。
“疾驰开弓依旧有如此多伤亡,鞑虏骑射果真不可小觑。”朱由检说道。
朱慈烺点点头,道:“父皇上阵,当小心暗箭。”
“没人比朕更懂射箭!”朱由检举起弓箭,信心十足地说道。
话音未落,一骑飞奔而来,就在百步开外开弓射箭。
“贼子,休得暗箭伤人!”
大喝中,朱由检开弓放箭。
似乎叮地一声,两箭撞在一起,滴溜溜跌落在地。
那鞑虏似乎被惊呆了,被皇帝的第二箭射落马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军欢呼。
刚才打退了鞑虏进攻,士气稍振,如今皇帝又是如此神武,士气大振。
阿巴泰目瞪口呆。
惊,那个神射手居然是明国皇帝!
不行,如果不能把明国军兵士气打下去,怕是回家的路会多许多阻碍。
就在阿巴泰要派人喊话时,两个游骑带着个百姓跑了回来。
“再写战书,让他带进城里去。”阿巴泰下令。
立刻写出来,由汉将给王大三分说明白。
王大三晕晕乎乎地接过战书,一步三回头地往城下走去,生怕鞑子从背后给他来一刀。
肯定不可能。
磨磨唧唧半晌,王大三到了护城河外。
“小人王大三,被鞑虏……”
声音太小,城头根本听不到,但是看到他装束与发型便知其身份,吊桥放下。
王大三慌忙过了护城河,见吊桥又起,松了口气。
到了城下,一只吊篮放下,无需指点,王大三连滚带爬进去。
吊篮上去,箭矢刀枪指了过来。
王大三慌忙举起信,道:“官爷饶命,我是良家百姓,被鞑子抓来送信的。”
“拿过来读一下。”朱慈烺挥手,道:“带下去问问情况,如果是百姓就在城内安置。”
“臣遵旨。”骆养性立刻把人带了下去。
卢象观接过信,打开念道:“明日午时决战,过时攻昌平。”
“贼子,欺人太甚!”朱由检怒喝一声,看向了太子。
诸人都看向了太子哥。
昌平万寿山是十二陵所在,从永乐到天启的陵墓都在那里,若是丢了甚至被焚毁,后果可比凤阳明皇陵严重多了。
兄父祖寝陵都保不住,你崇祯还能干什么?大明要完,不跟你玩了。
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属于大明软肋与要害,不可不救。
“昌平总兵李明辅有兵八千,能否守住犹未可知……”朱慈烺停顿了一下,道:“回信,明日决战!”
“殿下……”吴甡犹豫片刻,道:“受敌激将而发兵,是否不妥?”
“总要打一仗的。”朱慈烺没有多说。
其实很多文臣觉得皇帝带兵出阵太危险,其实朱慈烺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是他没得选,朱由检也没得选。
御驾亲征再好听,也是弃首都而走,大家嘴上不说,肯定也是各种腹诽,做事情就会敷衍。
临走之前打个胜仗就不一样。
皇帝是真能打,南下是执行“灭虏先平贼,安国先定南”的策略,而非提桶跑路。
江南官僚士绅不但不敢哔哔,想偷奸耍滑时更要考虑皇帝的大宝箭。
朱由检射出回信,阿巴泰派人捡来看了,下令收回打草谷的游骑,退后五里休息。
四月初夏,无需帐篷,席地而睡就行。
明军的条件就好很多。
守城军兵可以轮班,也有热饭食吃,皇帝父子则回宫休息。
刚到门口,皇后周氏与天启的懿安皇后张氏迎了出来。
周氏看老公,张氏看侄儿,确认两人安然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听那铳炮震天响,是鞑子攻城了嘛?”周氏问道。
“略做试探罢了。”朱由检得意洋洋地说道:“朕大发神威,手刃七个鞑虏,三军振奋。”
张氏说道:“陛下万乘之躯,如何能轻蹈险地?何况皇帝太子同在,若是一同不幸,江山付于何人?”
“皇嫂不必担忧。”朱由检大咧咧地说道:“区区鞑虏,不值一提,待明日朕领兵出击,必全歼之。”
“什么,要出城?”周氏惊呼道。
“陛下守城即可,实无必要冒险出城,万一……”
“娘,大娘。”朱慈烺打断两人,说道:“国事颓危,若我父子不敢上阵,又指望谁收拾江山呢?
且战争这么多年,军民臣将殉国者众,尚无朱氏子弟阵战,鞑虏再次临城,父皇不出,三军沮丧,恐怕只能等到国破家亡了。”
周氏张氏到底不是不明事理的,一时无言。
“行了,赶快吃饭,吃完了还要巡城。”朱由检说道。
周氏张氏慌忙回宫准备饭食。
快速吃完,朱由检上马巡视,朱慈烺回营休息,一直睡到后半夜,起身上了城墙。
城墙上有军兵巡逻,但是并不多。
外城全长五十里,皇城十八里,都需要驻守,不可能密集排列守军,只能不间断巡视,待敌人进攻是调集预备队登城。
进攻方也存在这个烦恼。
城墙太长,四面围攻不可能。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护城河的重要性了。
敌军进攻必先填壕开路,其填塞段就是进攻方向。
如今虏军没有填壕的人力物力,其实不用担心全面进攻,皇帝太子亲自巡查还是为了安抚人心,顺便防备虏军泅渡护城河偷袭。
阿巴泰想过,但是放弃了。
白天的示威性进攻把明军士气拉了起来,小规模泅渡偷袭就是送。
天色未亮,天子营、周遇吉部、应时盛部集结吃饭。
周应两部没有并入天子营,一方面是训练不协同,另一方面是太子顾虑各大将的想法。
人不惧艰险进京勤王,你把人兵马吞并了,这么不讲究,不跟你混了。
什么,兵马是朝廷的?
笑话,老子辛辛苦苦拉起来的兵马,一把吃的一把喝的练出来的,怎么就是朝廷的了?
文臣的想法差不多。
咱辛辛苦苦读书,历经乡试省试会试突出重围,全凭自己的本事,跟你朝廷没一文钱关系,那当然要顾着自己来。
这就是当今文武的思想状况,也是武将自立文官贪财的根源。
很难搞。
再难搞也要搞。
好在有大义名分,只要合情合理,别人没反抗的余地,比如借菜人案调整人事,比如以军情紧急把周延儒打发出去组织狙击。
巡查一圈,天快亮了,朱由检刚起身,周氏来了。
也不说话,只把一张护身符塞了过来。
“朕身负天命,岂用敕玩意?”
话虽如此,朱由检还是把护身符挂在了身上。
当抵达校场时,朱由检策马绕着跑了一圈,回到最前面,道:“此战,朕不退,诸卿不得退,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诸军高呼。
“出战!”朱由检一声大喝,勒转马头往城外走去。
诸军沉默跟上。
领着兵马司役丁巡逻的李稼陈看到,当即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役丁高呼。
各官以及家眷、仕商百姓出门,拜倒在侧,三呼万岁。
不管皇帝做的这么样,能亲临一线确实是有担当的,值得献上忠诚。
至于这到底是忠诚还是感动之下的冲动……也没人在乎。
见大军开到,朱慈烺下令开城门,放吊桥。
朱由检抬头看着好大儿,微微点头,无声地告诉他:若吾不幸,吾儿当继承吾之遗志,中兴大明!
收到,安心去吧!
朱慈烺立正,敬了个后世的军礼。
城外,虏军斥候发现明军出城,立刻飞报阿巴泰。
“哈哈哈~”阿巴泰得意地大笑一阵后,道:“儿郎们,随我出击,击溃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