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然而京师里如同一片死水,毫无节日的气氛。
建虏斥候窥视京城,时常发动冲击,而太子不在京师,全城惶恐不安。
对天方徒毫无影响。
他们过中秋节只是为了适应汉家需要,其实过不过都无所谓的,而且他们已经与大清军联系上了。
东城大天方寺里,马龙翔掏出一份信递给艾臻铢,道:“兄弟看了后,传阅诸位兄弟。”
艾臻铢看了,大喜过望,问道:“那小儿果真被围在通州?”
“千真万确。”马龙翔信心十足地说道。
京师戒严,城门紧闭,但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他依旧能够派人出城。
清军前锋大将班布尔善已经回信,将于月底领五千兵突袭,只要拿下一座城门,大军滚滚而来,京师易手,京畿局势就算是定了。
“合该天方再兴!”艾臻铢笑得合不拢嘴。
“诸位兄弟。”马龙翔环顾诸人,道:“想想前朝天方兴盛……”
诸人随着马龙翔的话语陷入了憧憬。
唐时,中亚人由水陆进入中原,天方教开始传播,大蒙古国不断西征,俘获或招揽了大量西亚中亚的工匠、学者、官员和平民,相对于汉人,天方民中尤其是兀畏儿极受重用,多有在中枢或地方任要职,甚至有出任丞相者,
大权在握,行商便利,天方徒在内外贸易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其“大贾擅水陆利,天下名城巨邑,必居其津要,专其膏腴”。
至本朝,虽未禁止天方教,却要求其移风易俗并行通婚,其实执行不严,至今,天方徒依旧是女不外嫁而娶必信教。
相对于元时,国朝天方教确实过的不好。
所以马龙翔等人积极推动改朝换代。
“我等以前多有龃龉,此时当搁置冲突,勠力同心,为了教派大兴,为了胡达的荣光!”马龙翔语气越发高昂。
“为了胡达!”诸人高呼。
这里是天方民聚集区,左近都是天方民,根本不用担心被官府听到。
“回去后,准备器械,发动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尽皆上阵!”马龙翔说道。
诸人兴奋地应下。
京师里暗流涌动,密云城则愁云惨淡。
外无援兵,内缺粮草,又无音讯,可谓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外界情况。
马科喝着闷酒,暗暗考虑是否投降。
只是决心难下。
“爹。”马开冲了进来,叫道:“吴三桂来了。”
马科手一抖,问道:“谁?”
“吴三桂。”马开强调道。
“那厮投了清虏?”马科似乎自言自语。
其实不用问,肯定是投了。
若是其突围,必然是去京师,哪怕逃命也该去更近的蓟州城,而非来密云。
“爹,吴三桂投了,我们怎么办?”马开问道。
“见一见再说。”马科起身,刚出门,有亲兵跑来,送上了吴三桂的劝降信。
伯爵,世袭罔替,仍领本部人马,城中文武皆原职留用。
太淦了。
曾经来劝降的洪承畴只能强颜欢笑。
吴三桂授平西王,诸总兵许伯爵,就他玩了个寂寞。
此时,洪承畴陪在吴三桂身边,说道:“大王至此,马科必然开城来降,此乃入关第一功,亦是大王威名显现!”
“督师过誉了。”吴三桂笑道:“马总兵开城,乃是免得生灵涂炭,非我之功。”
还没习惯自称“本王”或者“孤”,就跟没习惯头顶的老鼠尾巴一样。
本来不想剃头的,奈何头皮一直痒,实在是受不了,不得不剃,跟皇太极给的多没有半文钱关系。
就在吴三桂挠头皮时,城门洞开,马科策马而出。
“马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吴三桂迎上去问道。
马科回道:“没有吴兄弟过的痛快。”
吴三桂笑道:“只要兄弟愿意,高官厚禄,醇酒美人,应有尽有,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
马科笑了笑,问道:“敢问吴兄有多痛快?”
吴三桂回道:“愚兄不才,占了山海关之利,兄弟也知道山海关的重要性,因此得了顺天王的爵位。”
言下之意,你密云总兵就不要跟我这个关宁巡抚比,山海关就这么一个,而类似密云的边城数十个,没得比,你知道不?
马科心塞片刻,道:“若小弟来投,果真能得伯爵?”
“愚兄以性命担保。”吴三桂拍着胸口说道:“若是兄弟想更好的待遇,愚兄也有办法。”
“愿闻其详。”马科当即来了兴趣。
吴三桂说道:“赵光忭冥顽不灵,难以劝降,曹友义滑不溜手,不见棺材不落泪,又集孔希贵部于城中,蓟镇急切难下。
若兄弟突围往蓟镇,赵光忭必不疑虑,到时候夺门接应大军入城,可得大功。”
赵光忭见势不妙,进了蓟州,与蓟镇总兵曹友义拢城据守,又得蓟镇西协总兵孔希贵领兵入援,可谓兵多城固。
以吴三桂了解,不等城中粮尽,蓟镇是不会开城投降的,若是放任不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偷袭。
马科考虑片刻后,道:“但凭哥哥安排。”
他才不又要又要,既然投了就邀功请赏。
先去见豪格接了封赏,随即点了一千多心腹,化妆后与建虏大军演了一场,突入了蓟州城里。
赵光忭等人果无怀疑,欣然接纳了马科。
是夜,马科暴起发难,夺东平门,建虏大军入城,守军大乱,孔希贵阵前投降,曹友义乱军中不知所踪,赵光忭自缢死。
山海关、密云先后降,蓟镇失陷,全线动摇。
迁安、永平、卢龙、丰润、玉田等州县先后降,十九日,建虏前锋过卢沟桥,围良乡,次日破之,驱赶百姓至房山,房山降。
二十一日,建虏围京师。
二十三日,吴三桂领兵围昌平,并送招降书于唐通。
同日,建虏攻固安不克,威胁屠城,城中大户高仲明惧,半夜开门接应虏兵入城,苏克萨哈纵兵屠杀,除高氏一族,全城一万五千余军民,仅二十三人幸存。
二十六日,建虏炮击德胜门,守军沉着应对,然未见太子,阖城惶恐不安。
同日,昌平总兵高第举城降。
“贤弟势穷而降,仁至义尽,令诸先帝不受惊扰,可谓忠,又保满城军民,可谓仁,已无愧于朱氏。”吴三桂拍着高第的肩膀,很高兴地说道。
高第说道:“小弟只求荣华富贵,无需美饰。”
不给面子?
吴三桂内心不悦,笑容不变,道:“贤弟既入大清,当顺天应命。”
指了指头顶。
“既无决死之心,当顺应天意。”高第很干脆。
似乎吴三桂马科是任督二脉一般,打通之后,豪格这部大军高歌猛进。
西路副元帅多尔衮却依旧受阻于大同,攻打榆林也是屡屡吃瘪。
见攻打大同的军兵仓皇败退,蒙古翁牛特左翼旗旗主额尔德尼栋岱青忍不住说道:“睿亲王,大同城高且固,我等缺乏器械,更无火炮,实难破城啊。”
你们这群腊鸡!
多尔衮冷冷地说道:“将率军攻城的千户就地正法。”
“睿亲王,三思啊。”额尔德尼栋岱青连忙说道:“非是此部不勇敢,奈何确实打不上去啊。”
多尔衮看不到吗?他又不眼瞎!
心里急啊。
就不说八月底已经颇为寒冷,大军亟需过冬之所,就说豪格已经纵横大明京畿,若是他不能拿下一个重镇,凭什么跟人争夺皇位?
就在多尔衮严正军法时,代王朱传?在大同巡抚卫景瑗、总兵朱三乐等人的簇拥下上了城头。
血腥味颇重,熏的人头晕眼花,加上不时响起的惨叫,朱传?感觉脑袋都快炸了。
朱三乐说道:“大王,此战击杀三十一,击伤五十四,该发赏银九百八十两,请大王兑现承诺。”
“又是一千两,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朱传?抱怨道。
鞑子兵临城下时,他为鼓舞士气,许诺击杀赏银二十,击伤赏银五,前后击杀四百多,击伤千余,快两万两银子撒了出去。
肉疼。
“大王,废德王尚在哀泣,不可不鉴啊。”卫景瑗暗戳戳的威胁。
要么等着建虏破城后沦为俘虏,要么逃跑后等着朝廷惩处,反正代王三百年积累跟他没了关系。
“罢了。”朱传?恨恨地一跺脚,道:“取银子来,孤亲自发放。”
“大王英明。”朱三乐高呼。
银子如数发下,守军士气高涨,朱传?看了,觉得自己的钱没白花。
送走了朱传?,卫景瑗脸色一变,道:“银子尚可支应,粮食不足,实在无计可施。”
朱三乐叹了口气,说道:“能守一天算一天吧,也不知道朝廷能不能派援兵来。”
“没指望。”卫景瑗摇头说道:“九边处处烽烟,就算朝廷有兵有粮,又该给何处呢?”
“抚台。”督理粮储户部郎中徐有声说道:“为今之计,当尽数搜集城中粮草,统一分派,如此才能尽可能坚守。”
朱三乐摇头道:“若是代王不同意,城中军民不会配合。”
“此事我与代王分说。”卫景瑗说道:“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由不得他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