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用毛笔在明黄的布帛上一笔一笔仔细地勾勒着,不断摇晃的笔头仿佛昭告着秦岚被幽禁德章宫的命运。
从此以后,荣华鼎盛皆过往,封郎情尽至路人。她是不是该笑?至少封玄英没有想着要对她赶尽杀绝,然而嘴角却僵硬得怎么也动不起来。
虽然并没有杀了秦岚,但这样的结局也跟死没什么区别了,甚至于可能会生不如死!所以大臣们也没再反驳什么。
“皇上英明——”
大臣们伏在地上,恭敬地齐声喊道。
这边已经几番起伏,而御书房里却安静地要死。
封景琰坐在尹冰裳的床边,双手抓住尹冰裳的一只手贴在他的脸颊。屋内昏黄的灯光将尹冰裳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安逸,好像不管别人如何喧嚣她都自成一个世界。
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尹冰裳高高隆起的肚子,眼底的柔情就要溢出来。
若是裳儿没事,这孩子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生了。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有灵性,在尹冰裳昏迷的这些日子里这孩子竟然乖巧得很。
大手又拢了拢尹冰裳散在脸上的几根头发,温声道:
“裳儿,等你醒来,我就将一切说于你听,好不好?”
“裳儿,若是你知道了这些事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裳儿。等天下安定之后我们就隐居山林,过你想过的日子好不好?”
封景琰极尽温柔的情话,只是尹冰裳却什么也听不见。
“笃笃笃。”御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敲门声。
“进来。”
“王爷,秦皇后被废了。”进来的是封一,他站在封景琰身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从尹冰裳一扫而过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其实他是跟着王爷一起进的京城,虽然早就知道王妃中毒昏迷不醒,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王爷忙进忙出根本连口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是来看看王妃了。心里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将那个给王妃背后下毒的人碎尸万段。
“嗯。”封景琰完全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还有一件事……”封一犹豫地看了一眼封景琰。
“说。”
自从知道王妃出事之后,王爷的话越来越少了,封一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属下在王妃出生的宅院里找了这个。”封一说着,便将手中的包着黑布的包裹交给封景琰。
封景琰一只手握着尹冰裳,一只手拿着包裹轻轻抖了一下。
黑色的布帛中兀的出现一块血红色的玉,那玉中间还有一片小巧精致的金色羽毛。羽毛周围好似有液体在流动,微微一转便似有水光流动。
“凤玉!”绕是封景琰都被吓了一跳。
传说这凤玉是凤凰精魄而成,有引等的功能。若是谁伴凤玉出生,必定是真凤转世,拥有无比尊贵的命格。一般拥有这种命格的便只有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而这块玉的第一个主人便是曾经大楚的开国皇后——圣元皇后。
现在秦岚刚因为不详被幽禁德章宫,此刻又从尹冰裳出生的宅院里找到这个凤玉,这里面的意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封景琰把玩着手中的凤玉,一双锐利的鹰眸眯起一道细长的缝。
皇兄,果然我还是小瞧你了啊……
封一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口询问道:
“王爷,是不是将这块玉藏起来找个妥善的地方保管?”
“不用,你放回原地便是。”封景琰说着,脸色淡淡。一只手已经将凤玉抛回了封一的怀里。
“可是——”封一捧着凤玉惊诧地看着封景琰,一脸急切。
封景琰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封一只得退下乖乖照办。
“裳儿,若你是凤,那我便愿意为你成龙……”
果然,在秦岚被幽禁在德章宫的第二天,民间便传出越王妃生而带凤玉,是真凤的言论。甚至还有人说越王妃本与皇帝青梅竹马,是越王爷横刀夺爱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了他们。这一下便将封玄英,封景琰,尹冰裳这三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谣言四起的时候封景琰正在越王府中等候一个故人,听到属下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倒是不怒反笑了。
皇兄啊皇兄,你可真是不辜负我的期望。
秘密地吩咐了属下几句,便让他退下了。旁边刚刚沏好的两杯茶腾腾地往上冒着热气,封景琰闭着双眼,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扣着梨花木的桌面。
忽然,他猛地掀开眼睑,嘴里低喃了一句:“来了。”
说话间,便见一个穿着灰色袈裟的光头和尚牵着一个同样穿着僧衣的小童走了进来。这和尚白眉白须,笑眯眯地,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祥和的气息。虽看上去已经八九十高龄,但走起路来沉稳有力,可以看出他老当益壮。
而那小童不过七八岁年龄,稚嫩的脸上端着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此刻被老和尚牵着不笑也不说话。
这两个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竟然有着奇异的和谐感。
“师父可真是会算时间,不早不晚,徒儿这茶也是刚刚泡好而已。”封景琰面向门口这两人淡淡开口,只是眼中却有着难得的几分真诚笑意。
“怕是徒儿才算准师父何时会来,才准备为师最爱的龙井吧。”玄宁笑道,只是一双眼睛盯着那杯散着清香的茶露出几分垂涎之色。玄宁快步上前坐在封景琰另一边的凳子上,捧起桌子上的龙井轻轻地啜了一口才露出满足的笑意。
一旁的小童见自家师父这般坐没有坐姿,吃没有吃吃相的样子万分嫌弃地扭头不看他。
而玄宁也似乎才想起他来,冲着他招了招手:“阿诺,快过来见过你师兄。”
被点名的封景琰含笑着看着眼前这不大点儿的小孩,藏着几分兴味。
那个见阿诺的小童径直走向前,郑重地向封景琰鞠了三躬,那眼神中满满的崇拜之意让封景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见过师兄!”
“咳咳。”封景琰屈指放在嘴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阿诺不必多礼,找个地方坐便是。”
“琰儿不必管他,这小子自小对你就崇拜得很,就连我这个师父恐怕都比不上你呦。”玄宁带着醋味地说道,俨然一个活脱脱的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