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如意阵在何家英死去的那一刹那变化开来,封静文已经被人带了下去,此刻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呐呐的看着她眼前那穿得一身黑不溜秋只身上的铠甲还有些冷色的封景琰,许久才开口说话:“大约我是不该偷看悍龙武士传来的资料的。”
封景琰这里的情报来源很丰富,有自莫雨那一边来的,也有自悍龙武士那边传来的,无一例外的是悍龙武士那边传来的多是些江湖小道消息和军中武官的黑历史啊什么的,而莫雨那边传来的消息则多半是闺中秘闻亦或文官之中的纠葛,不过这两种消息都是先寄往尹冰裳那儿的,封静文若是存心想看,机会太多了。
“如今人也没了,你以后想做什么?”
按理来说,何家英一死,这场战争便算得上是结束了,封景琰带着封静文到了军事后方地区,目光看了看尚未融化的积雪,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也不关你的事。”
封静文冷冷的一笑,退后一步撇开封景琰拉着她的手,“你若是有时间,还是先管好你家那个闹事的女人吧。”
说完这句话,封静文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军营,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派人跟着。”
封景琰听完封静文不领情的话,一张好看的脸便忍不住虎了下来,看了看自个儿身上黑不溜秋的袍子,也没觉着哪里不太对,只看着他专属的大帐之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来。
无怪乎封静文不领封景琰的情,当年九龙夺嫡,谁都要争做太子,而封静文虽然不曾明面上参与过,但当年尹封景琰袖手旁观而让她那倒霉的未婚夫死于大皇子剑下却是不争的事实。
凭心而论,封静文是该恨他的。
前方何家英一死,战况接近尾声,很快便有一条条数据传到军帐之中。
“我军零死亡十九人重伤二百四十余人轻伤。”
军帐之中,尹悍报出一条数据来,便看往大帐之外负着袖子想要扮个“临江仙”一般的封景琰。
当然,隔了个帘子,自然是看不通透的,只依稀里听见封景琰在与人说话,随后他才撩开帘子进到帐中来。
“杀敌八千余人,敌军投降者约莫一万人,逃跑者两万有余。”
见封景琰入帐中,尹悍又报了一串数据,却只见封景琰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逃兵不足为惧,那两万逃兵临阵脱逃,就算回到家乡也会终身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只怕是要落草为寇了。”
封景琰感慨的说道,市井之力,估计皇天贵胄之中,没有比他知道的更多了吧?
毕竟曾经他可是有过连俩寡妇都无可奈何的时候。
“如今局面已经敞开了,我自个儿已经以越州为根据地,可谓是算得上是国中之国了,只是……”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思及此,封景琰面上有些不悦。
“到底,天不可有二日,国不可有二主,事已至此,你若不顶替了他,他便会灭了你。”尹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此次王师伐越失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长年的征战下去,你便不能够保护你的臣民,你的家眷,你的妻儿。”
“容我再想想吧。”
封景琰是个极其重情之人,即使到了如此局面,依旧是不愿意做最先撕破脸皮的那一个,毕竟先帝所存的血脉已经不多了,而皇家之中,一向亲情缘薄。
“你啊……”
尹悍一生征战,即使是无奈的时候,亦有一股让人受不了的血气弥漫开来,他目中带着些许回想往事一般的温柔,只是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就在此时,河对岸传来阵阵马蹄声,听那如雷鸣一般的声音,竟约莫有上万骑兵。
“上万骑兵,是王师的援军么?”
封景琰说完这句话,却并不期望有人能够解答他的问话,毕竟在莫雨传信给他之后,便知道自个儿不会有援军了,所以他是万万不信这是来援助他的,只可能是远在京城的救援。
只可惜来的太晚了。
封景琰的嘴角挑起一抹血腥的笑容来,逆着天边的晚霞一步步往临时搭建的城门而去。
三军已经做足了战斗的准备,俨然是因为上一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了,看着底下那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越军,封景琰目中无奈的摇了摇头,徐步登上了临时搭建的简易城楼。
河对岸遥遥而来的,正打着王师旗号的,却是那差点和孙建斌结为亲家的徐相之子徐承安,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将,却在朝中被提拔为监军,显然徐相已经掌控朝廷多日了。
那徐承安生得容貌俊秀,若非那天生的小麦肤色以及那英武的眉头,几乎便要如同他那便宜弟弟封易龙一般常被错认成女人了,徐承安带着大军一停下来,见着那血红的河水便知道这里已经经过了一场大战,又在来的途中遇见了许多逃兵,很快便确认这何家英带来的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了,虽然对岸好似只有少许残兵弱将,但徐承安见了那模样,竟是丝毫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反而是隔岸炊火,造起饭来了。
“监军,我们不进攻吗?对岸的敌人并不多啊?”
有个不懂事的小兵扎完帐篷,又见火头军在造反,大家都在原地歇息,便一脸讨好的问道,只见那监军对着那小兵翻了个白眼,往身后早已铺好的毯子上坐去,唾了他一口,自以为聪明的说道:“反正皇帝只说是过来监督元帅荡平越军,可没说是要多久,如今元帅也死了,只要对面的越军不杀过来,咱们就是在这里斗几天蛐蛐也无人知晓。”
徐承安说完,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前来受教的小兵。
“再说了,来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越王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啊不,她可是越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徐承安似是恼怒着自个儿说错话了似的,往自己脑门上一敲,很快便招了几个水灵灵的丫鬟过去给他按摩压惊。
“监军说的是,监军说的是。”
小兵一脸“受教”的退了下去,一脸羡慕的看着正舒服着的徐承安,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对岸正有些头疼的封景琰眸中,见了封玄英派了个不成器的小子来,暗自好笑,心里想着那一直给他添堵的扬州瘦马算是有归宿了,便叫宁安去小镇上去接尹冰裳回红云寨。
用脚趾头都能脑补出尹冰裳那暴跳如雷的模样,他才不会作死的第一时间冲过去受罪呢?
封景琰笑眯眯的看着宁安一脸哀怨的一步三回头,往来时的路而去,同时在心底里默默的给自个儿的好管家点了一排蜡。
“收兵。”
封景琰招呼了一声,让三军回城,只留几个士兵和探子在城外。
不是不想灭掉那监军和监军带来的军队,而是如今时辰已晚,再加上从早晨战斗到现在,这些没经过长久的训练的士兵,从体力上来讲已经是到了极限了,再则我军人少,又不能够像在山野之时一般打伏击战术,只能够先行后退。
能够被封玄英派来前线的酒囊饭袋,多少还是有些执行能力的罢。
封景琰如是想着,却不曾想才堪堪入夜,宁安便面色难看的回到军营。
同行的,没有尹冰裳。
“王妃呢?”
封景琰沉着脸问道,宁安只觉得这燃了不少蜡烛的中军大帐之中分外阴冷,因此跪在地上不肯抬头。
“属下,属下没有找着王妃!”
宁安死死的将额头贴在中军大帐的地面上,“妃”字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哀鸣,尹悍面前的沙盘便被封景琰一巴掌拍得碎裂在地,顿时泥沙四起,蕴含着怒意的往中军大帐之中荡去。
一时间整个大帐里,跟下了泥沙雨一般,美妙得紧。
“裳儿有武艺在身,况且临走之时我还给她留了只做防身用的火筒。”尹悍手里端了只青花瓷杯,正要喝口热茶,冷不防自个儿的便宜女婿丧心病狂的一巴掌把沙盘拍碎了,那沙盘之中的沙子毫不客气的落进了他就要下口的茶水之中。
尹悍表示,他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