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云寨到越王府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光景,尹冰裳与宁安两人一路无话,只是赶路,忽然间,尹冰裳朝着稍微落后她一点的宁安微微一笑。
“宁安啊。”
尹冰裳这一声叫的突兀,看着宁安诧异的抬眼与她对视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失礼,快速的低下头去。
“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逆着阳光,尹冰裳看不清宁安脸上的表情,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专心看前路了,缓缓回答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弄痕啊?”
“这……”尹冰裳这句话问出来,宁安瞬间便红了脸,看着走在前头的尹冰裳没有回头,心里才踏实些。
他明明什么都没跟自家便宜王爷和便宜王妃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此刻宁安的心中充满了小问号。
“弄痕姑娘自然是个极好的姑娘。”
宁安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说了弄痕好,这言外之意就不免呼之欲出了。
“那我若是将她许配给你,你当如何?”
尹冰裳仿佛是没有意识到宁安的害羞一般,只大刺刺的说出宁安的心中所想,脚宁安对她又是恭敬又是感激,又不想搭理她……
“这得问问她的意思吧?”
宁安有些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说,其实王妃能够把弄痕许给他这自然是好的,只是,想想就那么不现实。
“说的对,万一她喜欢九弟那样的病秧子,日后她怕是要恨死我了。”尹冰裳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昨夜被封景琰折腾了一次,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胯下疼得厉害,竟在马上换了个坐姿,由原来的骑乘改成了斜坐在马背上。
她那马上换姿势的利落劲儿,看得宁安害怕,当然,她说的话更叫人吐血。
什么叫喜欢封易龙那种病秧子?
王妃你要有自信,你家丫头也喜欢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爷们!
两人一路进城,此刻安城之中人人自危,就怕王师随时会到,毕竟安城就那么大,当时封景琰招兵买马就那么几千个人,可他们忘了越州不止安城一座城池,只是安城是主城而已。
“前面不是越王府么?怎么吵成这样?”
远远的,尹冰裳就听见有人在越王府门前闹事,走上前去一问,才知道原来县令是个迷糊的,收了别人家的钱判了错案。
“如今安城已经不是朝廷在管,那就请越王作主啊。”尹冰裳安慰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青衫男子,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六岁小儿以及一具有些发臭的女尸,若是封景琰在这里,铁定是跳起来要杀了眼前这男人。
“如今越王躲得远远的,从早上到现在连大门都不曾开过。”
那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只可惜如今安城与朝廷再无来往,他十年寒窗也毫无荣武之地,此刻正沮丧着脸,眸中的幽光里满是怨恨。
“这……”听了这话,尹冰裳皱了皱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牵马的透明人宁安。
“回王妃,属下已经派人去排查过了,就是县令收了东城门那贾家的钱,误判了一起偷窃案,受害人气不过抹了脖子。”宁安小声在尹冰裳耳边说道,尹冰裳悠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将视线停留在他身边不言不语的小孩身上。
这安静的小男孩含着眼泪跟在他的父亲身后跪着,显得十分的悲苦。
“罢罢,你们且随我进府吧,宁安,去买副棺材把这位地上躺着的……姑,夫人送去义庄安顿片刻。”尹冰裳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来,那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女人——
身材高挑而不雄壮,发长而不黄,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丹,虽然是素颜,但那晶莹剔透莹白似雪的肌肤,总是让他想起那什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总不过是那些赞美女子美貌的话来,而那一身红衣,通身的仪态万方风情万种,只眉眼便能够让人心神驰荡来,虽然长发毫无章法的披散着,却平添一种凌乱美来。
却见那姑娘十分淡定的走向越王府,粗暴的一脚踹开大门,只觉得那一脚仿佛是踹在他的下体那般疼,这姑娘怎么能够如此粗暴?
宁安看着那男子前一刻还在满眼感激想入非非,下一刻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捂着自己的下体一脸痛苦,顿觉自家王爷都是关心则乱了,瞅瞅,瞅瞅,连一点歪心思都不敢动,哪有他当护花使者的份儿啊,遂把手中的马匹丢给了被弄痕安排在院子里蹲墙角的几个看门小厮,又差了人把摆在越王府门前的尸体送去义庄。
尹冰裳一进府,便发现府里的丫鬟小子们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这里的人迷信,把尸体搁人门前本就是恶心人的,一连好几天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晦气,偏生王爷不在家,弄痕就是想要把人打走,也要顾及一下王爷的面子,于是从宁安去山上那会儿起,弄痕就让人把门关上了等宁安回来,见了尹冰裳,弄痕分外惊喜。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弄痕本不是个情绪会外露的人,但连着好几天被人堆了个死人在门口,难免心中不安,担惊受怕的也在所难免,有时候半夜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把府里的几个丫鬟婆子吓着以为是有鬼,她身为府里的管事丫鬟,还得打起精神去照顾她们,不叫她们有一点害怕。
府里的家丁也心情抑郁了好几天了,别说是敢在王府门外停尸体了,就算是停在家里边不发丧的也没几个,所以看着那皮包骨拖着他妻子的尸体来王府时,就想抡着棍子把他打走。
王府的大门没关,尹冰裳就在前院审讯了一下这个男人。
原来前不久他的朋友家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案,盗走的东西说不上非常值钱,但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来说却是看一眼都是奢侈的,他的朋友交了五两银子报官,县令老爷派出去的捕快查到的消息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他家的哑巴妻子,可他的哑巴妻子他自己知道,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一针一线,却莫名其妙的被抓进了大牢关了几天,到提审的时候禁不住严刑拷打,竟然是招了。
他看着那血书上还在挣扎的手印,心里莫名的疼。
只觉得发生了这事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四处求人,最后求到越王府这棵大稻草上,只是越王府门第森严,进过几次也只是在花厅喝茶,直等到天黑也不会有人来搭理他,所以他才会想到如此进击的方法。
他是个读书人,知道此法的不妥之处,但能够为他的女人申冤,一切都值了。想到这里,那人不顾手里还牵着小儿,竟万念俱灰的望着走在前面的尹冰裳,突然噗通一声带着儿子一起下跪。
“草民不知您是王妃,多有失礼之处,也知道草民玷污了越王清誉,按照我朝律法,罪当斩首,只恳请王妃为我妻儿平冤。”
那男子说罢,竟是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爹——”
那小儿毕竟才六岁,见了自家爹爹突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花儿轰然落下,打在前厅无遮无挡的黄沙地里边。
“求求王妃,救救我爹。”
那小孩子一路跌滚到尹冰裳身边,就要去扯尹冰裳的裙子,好歹叫弄痕给拦住了。
只是那一夕之间,便有人丧命于王府,少不得今儿晚上又有丫鬟要做噩梦了,弄痕如是想到,弯着身子想要拂去那孩子身上的泥土,却被那孩子猛地一推,给推倒在地。
“哎呦……”弄痕没有一屁股摔在地上,而是叫一旁眼疾手快的宁安给“截了胡”,一屁股坐在了宁安的脚上,疼得宁安治牙咧嘴的,不过尹冰裳怎么觉得自己怎么看这么觉得宁安这表情是十分享受的模样。
“王妃娘娘,救救我爹。”
小儿的哭声让尹冰裳有些措手不及,忙蹲着身子将他抱进怀里,拍去身上尘土,做白莲花状怜悯的说道:“我本不是要他去死,我只是叫他进府好生与我说说案情,不然我又能如何帮他呢?只是你爹性格刚毅,竟是到了如此地步么?”
“救救我爹,救救……”
那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话已经有些沙哑了,还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眼前这个天仙儿似的女人。
这小儿哭时早有人去请了大夫,只是这大夫到底姗姗来迟,只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人不曾闭眼,一双眸子里倒影了蹲在地上抱着孩子的尹冰裳。
“太晚了。”尹冰裳摇了摇头,只觉得这王府乌烟瘴气的,憋闷的心烦,只叫人去把那男子的尸首收了送去义庄,叫宁安去处理了这些个糟心事,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眼瞅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不肯离去,又摄于尹冰裳冰寒的眼神不敢再看,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来,含笑道:“诸位放心,既然我越王府接了这事,便一定还这家人一个清白,今日越王不在,不然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尹冰裳忽悠走门外的百姓,才让家丁关门,而怀里的孩子,一直恨恨的看着尹冰裳。
“乖,随丫鬟们去洗漱一下。”尹冰裳把那已经不哭的小孩放在地上,又让人给他寻了一间卧室,去街面上买了几件成衣,便自个儿回屋了。
“我爹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管管?”尹冰裳有些奇怪的问道,一屁股坐进自个儿房间的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