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在行进,军营多余的木栅不断被拆除,轰然的倒地声中,不断有骑兵在外面巡弋跑动,隐约看见的旗帜在黑暗中飘扬,有将领虎视眈眈的看着能够退往中京道的路径。
代表着齐王的大旗在向着火光处移动,人的、马的身影在增多。
军营中,呐喊声、撞击声在持续,人的尸体在堆叠,破碎的盾牌、扭曲的人马尸体、断裂的兵器充满了视线,粘稠的血液东一滩、西一片,火光下闪着不详的色彩。
“杀——”
被将领带动的士气在攀升,齐、辽两军的士卒杀声震天,脚下的速度再次加速,彼此在零距离间砍杀劈刺,有人扑过去身体被长枪刺穿,挑起的时刻,双手锁住穿胸的枪杆,后方褐色衣衫的同僚将刀猛的扎入马躯里,奔跑的身影还在增加。
“喝啊——”
韩常挥动铁枪,与耶律得华叮叮当当打出了真火,刀锋、枪头不时交击而过,火星在两人之间不时炸亮,两人身后的亲卫从后方杀到两翼,护持着自己的将军不被对面包了饺子。
身侧无数的兵刃在交击,金属碰撞的劈砍声响过几下就是一声惨叫,倒下的身影立马被人填补,双方赤红着眼嘶吼着想要将对方毙于刀下。
耶律得荣怪叫着冲上前想要策应自家兄长,手中宝枪对着一名韩常亲兵戳下,将死尸挑飞一边,晚韩常一步的董平正一肚子火气,见着对面有人杀上,连忙撇去想要合战耶律得华的心思,叫了一声:“来的好!”
一踢胯下战马,手中两杆银枪转动如飞,当先挑开两个辽军骑卒,一枪对着杀上来的耶律得荣狠狠扎下。
砰——
长枪硬接,耶律得荣、董平两个同时觉得虎口有些发麻,马上双枪将爆喝一声,银枪飞转,抽、打、拦、截、崩、刺、点,对着对面的辽国宗室狠狠杀过去,登时让耶律得荣出了一身汗。
旁边两人亲卫也同时打马冲上,拼命拦下冲向自己主将的身影,不断有人掉落战马,混乱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战阵后方,持着双鞭的呼延灼冲去防守紧密处,靠着一身武勇将打杀顽强抵抗的辽人将官,看眼董平、韩常那里陷入僵局,顿时大叫一声:“随本将来!”
战马在人堆里划出一道弧线,铁鞭与刀枪碰撞出火花,枪头刺在甲胄上被厚实的甲叶挡着,身形向前的刹那连枪带人顶了开去,有刀锋划过战马皮肉,腥臭的血液飞溅出来。
“不要理会那些步卒,杀辽将!”
他看了一眼厮杀的身影,见董平占了上风,当下策马奔去,口中嘶吼:“韩常撑住了,我先助董将军。”
杀!”
杀声在骑兵口中发出,挥动双铁鞭的身影在辽兵中掀起一阵血雨,带有棱角的钝器抽在头上就是一声骨裂声响,红白之物横向着飞射出去,衬的赶来的将领更加凶恶。
董平却是大急,他正想挑杀了这将,再去帮韩常将人杀了拿份儿最大的功劳,听着呼延灼吼声自是不愿,只是也知战场之上耽搁不得,只得两臂越发的加力,一对短枪舞的有攻无守,口中骂骂咧咧,恨不得一口唾沫就将面前的耶律得荣啐死当场。
呼呼……耶律得荣左抵右挡,口中粗气连喘,呼延灼的叫喊他又非是聋子自然听得分明,只是对面董平两杆银枪带起道道光华,目光刚一游顾,身上顿时多出数道血口,嘶吼着振奋精神与之厮杀。
厮杀的兵马在扎堆,呼延灼一路披巾斩棘,带着一身血气从侧边杀入中间,挥舞的铁鞭砸死一名辽军亲卫,冲到近前吼了一声。
铁鞭砸下。
嘭的一声,长枪接下,耶律得荣的掌心都开始发烫,董平“啊——”的大叫了一声,带着狰狞的表情趁势戳出手中的枪。
血光在皇室子弟的身上显现,那边的双鞭将又挥动胳膊,四件武器从两边相继杀来,耶律得荣眼中出现绝望。
……
火星在夜空飘飞,化为灰白的烟尘落下来。
杨再兴率着一部狼骑从侧翼绕过,一路蛮横前行,撞毁营帐无数。
有辽军的将官看着这边的骑兵,嘶吼着发令弓手射箭,空中箭雨落下时,骑兵纷纷抬起胳膊,绑在胳膊上的盾牌一阵颤动,有人闷哼一声,掉下战马,随即抬弓还射回去,箭簇入盾的声音连成一片。
“转向、转向,杀向辽人身后!”
高速奔驰中,杨再兴高声呼喊,手中粗重的金色虎头吞口铁枪向着旁边一甩,顿时带着骑兵划过一道圆弧,看准辽军侧后方薄弱处大吼一声:“随我冲!”
枪头一抖,“嗡——”的发出一声轻响,眼中亮起兴奋的光芒,如同独自捕食的幼虎,恶狠狠冲入阵中。
轰——
巨响在枪尖儿处爆响,对着这边的盾牌碎裂崩飞,数道人体被铁枪挑上半空,胸口处碗口粗的伤口喷出鲜血,抵挡的辽军阵列不断有身影飞上掉下。
暴烈的冲阵中,身后的狼骑也是嘶吼着向前,杀戮在冲突中蔓延,营中还在抵抗的辽军人数在不断锐减,有组织的抵抗、阵列也在狼骑的冲锋下被摧枯拉朽的砍翻,到处都是呻吟、哀嚎的身形,地面的血迹又是添加几分。
……
当啷——
长枪掉在地上弹动一下,有血液滴落其上。
视线上移,银色短枪扎入耶律得荣的腰腹,这皇家子双手死死攥着枪杆,蓦地大吼:“大哥!跑——”
黑色铁鞭临头,嘭的一声砸在脑侧,顿时一声不吭的横着倒下战马。
“兄弟!”
耶律得华吼了一声,双眼血红的对着韩常连劈数刀,那边的小将见他攻的猛烈,不欲与其同归于尽,只是遮拦开。
耶律得华死死盯了他一眼,“走!”的吼了一声,转身就跑。
韩常还想追,有亲兵赶忙过来拼死挡住,这生性悍勇的青年连杀数人看着人影要跑,不甘的“啊——”的吼了一声。
董平、呼延灼两人见状,将坐骑一勒,想要去截杀那边的辽将,不料身周耶律得荣的亲卫疯了一般杀来,不少人就从马上跳起,欲要抱着两人一起撞下马,顿时让这俩惊出一身冷汗,左右手连敲带打,顿时跌落人影无数。
耶律得华回转头顿时皱起眉头,视线中,后方的阵线也被搅乱,顾不上心疼自家兄弟的死,观察一下,东、北两边尽是浓烟与炽热的烈焰,南边乃是适才齐兵冲来的方向,狠狠一咬牙,勒下缰绳:“走西边,冲出去!传令让士卒跟上!”
所剩不多的二十余骑兵连忙跟上,口中向着惊慌的辽兵呼喊:“要命的跟着走!”
厮杀的声音都陡然增大,内侧的士卒多是能开硬弓的射手,闻言抽出随身带着的骨朵,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跟着骑马的主将跑动。
火光照耀之下,这处军营已经满是混乱的身影,他等的声音在这沸腾喧嚣的战场也传不出去多远,汇合这边的只有数百人,索性还没带伤,他们一边奋力厮杀向西突围,一边大声叫喊吸引同袍过来一起往外冲,纵然有人明白在旷野上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也不想立时战死当场,况且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自己或是能活呢?
两侧能够脱离的战团的人靠拢过来,负责抵挡的同袍逐渐在视野中消失,只有厮杀的呐喊与惨叫回荡在耳边,燃烧的气息、毛发烧焦的气味、血的铁锈味充满鼻腔,前方的狼骑也在视线中逼近过来。
“辽将休走!杨再兴在此!”
耶律得华抬头,一穿着黑色战甲的年轻齐军将领正将手下的将领挑起来,死尸朝前一甩,撞倒数名士卒,趁势一骑冲出,急匆匆的向着自己这边杀来。
“竖子当真以为俺契丹无人?!”
耶律得华看他年轻,身边又无从骑,虽是经过一番厮杀气力有些衰减,然而他又如何会怕这等单骑就敢冲来的人,更何况身边还有数百士卒跟随。
当下一提缰绳,向着冲来的身影杀过去。
后方辽军见状也是朝着那边压过去,数百的脚步踏动地面,不少人面上涌上血色,眼睛圆睁,鼻孔大张,一副狰狞之相,有人将弓箭举起,也不停步,一箭射出。
嗖——
细长的黑影从头顶三尺处飞过,杨再兴面色不变,手中虎头吞口铁枪攥紧,看看对面临近,提气大吼:“给小爷下马!”
长枪当棍,兜头从空中砸落。
耶律得华不防他出手如此快,连忙将刀向上一托。
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发出,拿刀的胳膊一软,火星溅射在耶律得华的眉心,这辽军的统帅眼睛骤然大睁,不敢置信的神色浮上脸庞,眼看着那边一手后缩,长枪撤后的瞬间向前一捅。
“呃……”
带有血迹的枪头透体而出,耶律得华死死抓着枪杆,嘴巴张了张,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人影。
杨再兴毫不在意的双手一抬将人从马上挑起,对着侧面冲来的辽人亲卫一甩,嘭的一声,两道身影被死尸砸下马去。
“尔等主将已死……”
战马前冲,带着血丝的长枪对准后方擎旗的骑士。
“何不……”
长枪砸在一旁冲来的亲卫头上,西瓜捶破一般爆开。
“早降!”
铁枪刺入旗手咽喉,只一甩,人、旗同时摔在地面,又是“呔——”了一声,轰然撞入后面目瞪口呆的士兵中,死尸在增加,一条血路在杨再兴身后显现。
……
营地东面。
浓烟笼罩了原本属于耶律得荣的大营,噼啪的火焰声在营地一角爆出。
有马蹄声在这满是咳嗽之声的营中出现,有士卒挣扎的爬向这边,看着马蹄踩在自己的右手边,还没等开口,就见着数十道身影在浓烟中跑远。
失望的神色浮上脸颊,烟雾开始合拢,虚弱的咳嗦两声,又是一阵马蹄声在左侧出现,艰难的转过头,鼓起全力:“救……”
踏——
马蹄踏破烟雾,在地上带起几许泥土,“喀嚓——”一声踩在他背部,继而更多的马蹄踩过,血腥的气息在扩散。
耶律得忠、得信回头,双眼被熏的眼泪直流,却是不敢稍闭。
黑烟中的追兵虽是看不见,然而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两人看看四周,侧耳倾听着前方发出的厮杀呐喊,脸上顿时变颜变色,再看左右的亲兵,一阵沉默中,耶律得信陡然开口:“前方得华的营地被攻打,这般下去都走不了,须是散开走!”
耶律得忠一点头,扯着嗓子喊:“没错,你等各自找路,若是能活着出去,立马回大定府,告诉留守齐军来攻,让他谨防城池,莫要被偷袭。”
那些亲兵纷纷对视一眼,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应了声是。
这两兄弟陡然喝了一声:“散!”
当下骑兵分成数股在这营中跑动,耶律得信一把拉住耶律得忠,使劲儿一拽胳膊,得信儿的兄长看向他,两人带着三五个心腹,闷不吭声的向着烟雾传出的地方靠过去。
“贼子!”
追来的正是王德、耶律马五两人,二人被烟熏的有些睁不开眼,只能一面用手捂着,从指缝间向外看,如今听着一个“散”字,耶律马五连忙转向王德:“王将军,对方散开跑了。”
“该死!”
王德面上也是一变,咳了两声,看着耶律马五道:“你一边,洒家一边,看看能不能捉住这俩鼠辈。”
耶律马五自然愿意,手中铁枪一摆,喊了声:“随俺来!”
马匹一斜,向着北方跑了过去,随后一阵剧烈咳嗦伴随着帐篷被撞塌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王德也是一勒缰绳,向着外围处跑去,心中倒是觉得耶律马五这厮甚是会做人,毕竟他非是自己下属,也可以往烟少的地方钻。
不久,厮杀的声音响起,又在短促间结束。
……
血腥的气息在河岸旁肆虐,冲天的烈焰中,停在河边的战船停止了投石机的发射,八牛床弩在指挥下收起,持着劲弩的水手只是注意着岸边,谨防有人想要逃窜。
阮小七站在船头看了几眼,望望天色,一挥手:“传令启航,去将辽人的兵粮劫了才是正经。”,又看眼岸上:“这边就交给大王他们好了!”
跟着的旗手连忙转向,一举手中的旗子,随后高处的水手举起火把,对着周围的舰船用力挥动。
射手开始退向船舱,风帆被水师士卒放下,停滞的外轮缓缓开始转动,破碎水面的声音传来,齐军的水师再次航向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