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听了袁宗皋的话,受到不少启发。
当晚去跟林百户联系时,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不能让锦衣卫的人知道朱厚熜曾落于火场并被朱浩救出来。
如果让锦衣卫的人知道他和朱浩二人非但没帮忙把朱厚熜弄死,反而出手相救,估计锦衣卫的处罚不会轻。
朱浩这边,当晚他趁机跟朱娘好好商讨了一下最近的生意策略。
“小浩,咱跟苏东主的生意还在继续,银子赚得越来越多,但娘心中却越来越不安,若被官府查知的话……我们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你成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娘想的是再积攒些银子,就把生意兑出去……”
朱娘得知儿子在王府遭遇危险后,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太大意义。
不如跟儿子一起回朱家,就算再不济,儿子也可以练武,哪怕不继承父亲留下的锦衣百户职位,母子努力些也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即便一辈子平庸过日子也比让儿子到王府冒险,成天刀口舔血好许多。
朱浩笑道:“娘,长寿知县公子如今跟我是同窗,不会与我们为难,朱家因为我身在王府,也不会找我们麻烦……当初那么困难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说放弃,会不会早了些?”
朱娘没说什么,但显然她有自己的主意。
孀妇带儿子,儿子年纪小,她不会事事都听从儿子的,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
……
……
第二天上午,朱浩正在跟于三商谈在城外招募人手,增加盐田数量时,朱婷急匆匆跑来:“哥,祖母来了。”
朱嘉氏的到来,早在朱浩预料之内。
放下手头的事情,来到堂屋见朱嘉氏。
此时的朱嘉氏于儿子灵位前坐着,脸色阴沉。
李姨娘在前边照看铺子生意没过来,朱娘则梨花带雨立在一旁。
显然在朱浩过来前,朱娘已恳求过婆婆,希望朱浩不再进王府,却被无情拒绝。
“朱浩,昨日王府内到底发生何事?”朱嘉氏阴沉着脸问道。
朱浩委屈地道:“有人想烧死我。”
朱嘉氏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板着脸道:“你是说王府起火跟你有关?听说有个孩子被人从火场里救了出来,是你?”
朱浩早就想到,王府起火这种事,闹得很大,作为盯梢王府的朱家和其背后的锦衣卫,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朱浩道:“当时我被烟呛得都快昏过去了,我……我不知道……”
这就要看陆松如何跟林百户汇报的,而林百户又跟朱嘉氏说了多少。
在朱浩看来,这种事上他完全可以打马虎眼,只要让朱嘉氏知道,这把火是针对自己放的,自己置身于危险中,那就足够了。
朱嘉氏显然不知个中细节,黑着脸继续问:“那你为何今日在家中,没有回王府去?”
朱娘跪下来:“娘,小浩他的身份败露了,王府方面起了歹念……现在回去不是送他去死吗?”
话是这么说,但朱嘉氏岂会松口?
“他自己不小心泄露的身份,怪得了谁?再说是他自己应承下来的差事,难道现在想打退堂鼓?如此一来,不是整个安陆的人都知道我朱家对兴王府有不轨企图?”朱嘉氏生气地瞪着儿媳。
“咳!”
朱浩咳嗽一声,道:“祖母,敢问一句,难道在我进王府前,朱家搬来安陆的目的,兴王府不知情?”
朱嘉氏怒道:“混账东西!老三家的,这就是你教导的儿子?这么跟长辈说话?”
朱浩不依不饶,道:“祖母,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进王府第一天,身边人就在议论,说我是朱家人,说王府袁长史有吩咐,要严密看管我,避免跟王子多接触……”
“当时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被针对,直至经历昨日被人放火差点烧死在火场,我总算想明白了,其实从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我在王府久留!”
依然是顶撞的话,但这次朱嘉氏没有刚才那么暴怒。
明摆着的事情,人家兴王府又不是傻子,为小王子招募伴读,难道会不调查一下孩子的身份背景?
知道这小孩出自朱家,会让其有机会接触王府核心秘密?
兴王府最在乎的是什么?
自然是世子朱厚熜的绝对安全!
“你必须回去!”
朱嘉氏厉声喝道。
朱浩这次没有回答。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袁宗皋之所以不着急把他找回去,估计也是在等朱家向他和母亲施压,你就这么逼上门来,并没有逃出人家的计划,也没超出我的预期。
顺理成章的事情,回去就回去呗!
“娘……”
朱娘态度坚决,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期冀老太太能心软一把。
但朱嘉氏不为所动,起身便往门口走,冷冷甩下一句:“若不去,家里就把你儿子接回去,送到窑里当苦力,一辈子出不了头……你掂量着办吧!”
朱娘身体剧震。
居然有这种祖母?
朱浩可是朱家嫡亲血脉!
不能完成朱家的使命,就要被送去苦窑?朱家人还有人性吗?
……
……
“娘,起来吧。”
朱浩眼见老太太摔门而去,摇头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搀扶朱娘。
要说老太太亲自登门,有个重大意义,那就是让一直对家族抱有期冀的朱娘认清现实,儿子进王府是必须的事情。
要是老太太不来威胁一番,朱娘根本就不会让儿子再回王府。
母子二人到后院送别朱嘉氏,却见刘管家突兀地站在月门前。
朱浩留意到,刘管家神色不太正常,忽然想起刚才他在堂屋跟老太太对话时,窗户外有一道黑影,会不会是刘管家趴在那儿偷听?
后来因为老太太离开屋子事出突然,刘管家仓促之下后退,以至于本来等在后院门口的他,现在却在后院二门外。
朱浩暗忖:“这老家伙,看起来敦厚老实,一心为主家,颇得老太太信任,为何要探听我朱家内部事务,尤其是关于我在王府的情况?难道他也是锦衣卫的人?”
“老夫人。”
刘管家脸色很快恢复平静,好像他刚从后门进来迎接朱嘉氏。
朱嘉氏没理会,径直往后门走去。
朱娘本来还想跟上去哀求,但老太太忽然转过身,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朱娘浑身剧颤,只能目送朱嘉氏绝情地离去。
刘管家跟着出了门口,折身关门时有意无意地瞥了下朱浩。
本来朱浩未曾留意此人,但因其暗中探听朱家事务,心生疑窦,暗自揣摩其中因由。
……
……
朱嘉氏走后,朱娘一脸灰土色。
带着儿子往前院走,整个人神思恍惚,差点儿被地上横着的木架子给拌倒,好在朱浩及时上前扶了一把。
“娘,我早就说过,朱家对我们没什么恩情,若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摆脱家族控制。”
朱浩道,“不过我能理解祖母的想法……好不容易有个内线可以刺探王府情报,岂会允许我说走就走?”
朱娘不多言。
当天朱娘神色都不正常,也不跟儿子叙话,只是默默为儿子收拾被褥行囊。
当日下午,朱浩准备结束休假回王府报到,朱娘才对儿子开口:“娘想好了,未来可能会把生意做到江赣,顺着大江把盐往东运……如果可行的话,娘会想办法让你去江赣游学,再不回安陆。”
这一说不打紧,朱浩对朱娘再次高看一眼。
一个封建守旧的女人,之前担心贩运私盐会影响儿子前程,想的是早些收手回归家族。
但现在为了儿子,她琢磨着让儿子离开湖广地界,大概是想朱家再有势力,也不可能染指江赣那边。
儿子去外地读书,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儿子卷入朱家跟王府的纷争中去。
“娘,您有心了……我想跟您说个秘密,但请务必要保守住这个秘密。”朱浩一脸神秘兮兮。
“嗯?”朱娘不解。
朱浩笑道:“你知道为何兴王府长史会亲自登门吗?其实昨天那把火,我在火场里救了一个人,乃是兴王世子,也就是兴王唯一的儿子……是我冒死把他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你觉得王府的人还会伤害我吗?”
“啊?”
这次朱娘满脸震惊。
朱浩道:“本来我进王府,的确是危机重重,但我跟兴王世子是好朋友,如果当今陛下继续没有孩子,未来兴王世子就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相当于太子……”
“我救兴王世子于危难之中,若兴王府的人以怨报德,还要继续加害我,那就是违背上天的旨意,岂会有资格继承皇位?”
朱娘脸上的惊愕之色仍旧没有消散,急忙道:“小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朱浩笑嘻嘻道:“我其实是想告诉娘,我在王府安全得很……只有把我在王府的经历说得危机四伏,祖母才会觉得亏欠了我们,才不会继续为难,有助于娘做生意,以及我们一家人以后在安陆求存。”
“所以,娘您暂时不用考虑我去江赣游学的事情,我以后会在王府好好读书,争取成为世子的左膀右臂,将来平步青云,为母亲争得一个诰命。”
朱娘没想到此等话会出自一个孩子之口,这个孩子还是自己儿子。
这样的见地,普通人岂会有?
“娘,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救兴王世子,已经是第二次了,之前还有一次……你说我跟他多有缘分?他一有危险我就出现在他跟前,若他将来真有机会当上皇帝……”
朱娘实在听不下去了,伸出纤纤玉手封住儿子的口,不让儿子说下去。
“小浩,只要你在王府平平安安,不管学业如何,娘不用那么挂心便可,你……多加保重!”
朱娘的目的很简单,只要儿子无恙,剩下的一切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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