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暖暖照下,一部分透过薄纱窗子射进屋内。
屋子里的拔步牙床上淡青绣花帐子低垂,床边绣凳上坐着一个身着粉色长衫,外罩绿色掐牙褙子的丫头,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挽起,戴了一支镶珠金簪,正垂头静静做着绣活。
墨绿绣花帘子挑起,一个穿了秋香色衣衫,腰系翠绿腰带的丫头端着一盆水进门,进得门去放在一边的架子上,缓步走到绣花的丫头身边,小声道:“黄莺,小姐还没醒吗?”
黄莺回头,放下手里的绣活站起来道:“画眉姐,小姐还在睡呢,从吃了午饭就睡,直到这会儿还不醒,小姐不会……”
画眉嘘了一声,把黄莺拉到一边:“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小姐身子强壮的紧,哪里会轻易得病,小姐这是累坏了。”
一说起这个,黄莺也跟着叹气:“这也是,这些日子小姐每天哪有一刻空闲,学了这个学那个,还要料理家事,柳姨娘那是什么话都不说,二小姐不跟着添乱就是好的了,倒是苦了小姐,唉,别说她了,就是咱们看着都觉得累。”
说着话,黄莺再度坐下拿起绣活又做了起来,一边做一边道:“画眉姐姐要是累了就坐一会儿,我把这个花绣好了就陪你说话。”
画眉凑过去瞧,就见黄莺手中一块大红布料,上面绣了朵朵或者全开或者半开的白莲花,红色和白色加在一起,那冲突的色调竟奇异的让人感觉很调和,带着矛盾的调和,而且,极富美感。
“呀!”画眉不由的惊呼出声:“这花真漂亮,还别说,你这丫头一手绣活真真做的好,这莲花跟真的一样,活脱脱就在人眼前,我单瞧着,就仿佛能闻到莲香。”
黄莺扑哧一笑,也不再说话,快速做起活来。
画眉坐在她身边询问:“你是怎么想到的,一般人都不会这么配色,你倒是有主意,偏生用这红白两色,偏生又配的这般好,我瞧着比刘姨娘那件大红绣百蝶穿花衫子好看多了。”
说起刘姨娘来,黄莺不屑的一撇嘴:“就她,哼,不是我瞧不起她,真真的为人太小气了些,一个妾室扶正的,到底比不得真正的豪门嫡女,就是没底气,才上来没几天呢,就整到打扮的那般妖妖娆娆的,好像不穿大红就显不出身份来。”
她一说这话,画眉也跟着笑了起来,私心底下也有些瞧不惯刘梅的作为。
“这不,我眼瞧着小姐脱了孝,这又是秋天,该做换季衣裳了,就让小姐拿个主意,小姐净选了些素色料子,我瞧着不好,小小姑娘家家的,整天穿的素淡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劝了劝,让小姐弄些鲜艳衣服,小姐就画了这个花样让我做,先前我还不觉得,现在快做出来了,竟像你说的一样,瞧着真真的好看。”黄莺一边绣花,一边小声说话。
画眉又仔细瞧了两眼,小声道:“这也是,咱们小姐可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主意大着呢,敢明有时间了,我可要小姐也给我画个花样子,也做件衣服穿上喜兴喜兴。”
她话还没说完,黄莺已经放下绣活,朝她头上点去:“先前看着你是再稳当不过的,如今瞧着倒是也活泛起来,你也不想想,小姐每天累成那样,哪有时间给你画花样子,就是有时间,你也忍心她再劳累?”
说完话,再不看画眉一眼,黄莺继续绣着白莲花。
画眉被她说的深觉没趣,才要找个由头出去,就见帐子掀开,露出一个漂亮的小脑袋。
“小姐,您可是醒了!”画眉赶紧站起来扶月婵下床,一边动手,一边笑道:“我这里正想着小姐什么时候醒呢,这不,偏这时候就醒了过来。”
月婵一笑,走到脸盆边一边洗脸一边拿眼瞅画眉:“还不是你们两个小家雀儿,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我就是不想醒也得醒了。”
说着话,她快速的洗了手脸,又由着画眉给她穿衣裳。
画眉倒是笑了起来:“都是我们的不是了,小姐要是困得慌,再多睡会儿!”
月婵伸个懒腰:“哪里睡得着,得,也别睡了,先把事情处理好了吧。”
说着话,她带着画眉和黄莺出得内室,到了小花厅处坐定,从案上拿出一些写了字的纸,仔细的看了,觉得没有什么疏漏处,这才递给两个丫头,让她们瞧。
画眉接过纸来看了几眼,一边笑一边点头:“小姐这个主意真真是好……”
“可不是吗。”黄莺也笑了起来:“这样一来,咱们府上倒是热闹了。”
月婵笑笑,喝了口茶:“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是不知道,因着要过节了,各家各户的但凡有些能力,都要请戏班子唱堂会,长安城各戏班子可抢手了,咱们府上订的晚了些,早没处可寻,我这里没奈何,老太太下了死令今年要过热闹些的,让我头疼了好些天,才想到这么个法子。”
画眉仔细的看了一遍,一笑:“这倒是比唱堂会还热闹呢,小姐这个法子好。”
黄莺也道:“这杂耍班子也都有绝活,我记得小时候在庙会上见过,那个什么蹬水缸了,喷火的,都好看着呢……”
月婵眼睛一瞪:“可不敢说喷火,我可不敢招惹这些玩意,你也知道老太太的忌讳,凡是这样有危险的,都不敢往府上招。”
黄莺一吐舌头,她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年轻没出嫁的时候,刘府曾经走过水,当时也不知道哪个黑心的,竟是把老太太的屋子给点头了,差点没把老太太给烧死在里面,老太太命大逃过一劫,从那之后,凡是这些玩火的东西都不许招惹。
“你们也帮着瞧瞧,有没有漏掉的……”月婵笑着说道:“要是有什么想的不周全的地方,你们也提醒我一声。”
黄莺和画眉又仔细看了几遍,连连摇头:“这就已经很好了,并无疏漏。”
月婵这才放了心,让两个丫头在屋里考虑杂耍班子的安置工作,从哪里入府,到哪里休息准备,吃饭的时候在哪里吃,如何派人看守,才能让那些人不乱闯,各种防备工作也要做好。
嘱咐完了两个丫头,月婵叫了环儿,到厨间走了一遭,把中秋节家宴的大致菜品和费婆子商量了一通,又对厨间众人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许下誓愿,只要中秋节过的好了,菜品也做的好,让老太太老爷吃的满意,必定重重赏她们。
这些话可是把厨房那些人高兴坏了,一个个很是斗志高昂的准备拿出自己的绝活,必定要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来。
之后,月婵又把府上各位管事叫到一起,让他们把过节期间的人员安排妥当,什么人值守,什么人可以歇息,全都料理好,而且,还要注意孟府的防卫工作,另外,月婵又让帐房批下一笔钱来,做为大伙的赏钱发下去。
等弄妥当了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月婵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深觉各个都交代完毕,吃过晚饭之后,看了一会儿书,等到眼睛酸涩下来,这才熄灯睡觉。
第二日,就是中秋佳节,月婵一大早起来,穿了一件浅紫绣云纹的衫子,头发也打理一遍,这才带着人给老太太请安,在老太太那里吃过早饭,就扶老太太出了院子,到了前院处,孟之文带着孟皓宇已经等在那里。
见老太太出来,孟之文带着皓宇赶紧过去请安问好,扶着老太太坐好了了,这才各自就坐,他们这里才坐定,就见柳姨娘和珍珠相携而来,请了安之后,柳姨娘很自觉的站在老太太身后处,珍珠也要站过来,老太太对她一笑:“你有身子,还是坐着吧。”
珍珠高兴的请了安,在孟之文旁边坐下,一脸的笑容。
老太太见孟家大小主子几乎都来了,就是不见刘梅母女三个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脸上就带出厌恶来,这老太太也是有些小心眼的,认为前些日子打了刘梅,刘梅记仇了,这大过节的也不来,想要给她没脸。
她这里正想着,才转过头想要和孟之文说上一声,却见月娥和月婷姐妹俩快步过来,一个穿红一个着绿,俏生生立在眼前给她请安。
老太太有些恼意,只对两姐妹点了点头,大声道:“今儿来晚了,你母亲呢,怎么没来?”
月婷低头,暗恨的咬着牙,月娥倒是笑了笑:“老太太,母亲前些日子不是病了么,许是姐姐怕老太太担心,拦的紧了些,怕是没让您知道,这不,母亲现如今还起不来床,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所以也没敢来,我们姐妹俩早起服侍母亲用了药才来的,还请老太太不要责怪母亲。”
这丫头……
月婵低头,心里也有些恼意,这母女三个人真是阴魂不散了,自己没招惹她们,全是她们一直和自己过不去,自己没办法才会反击的,没想到,那样的打击她们还挺得住,月娥竟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暗怪自己没有仁心。
月娥那话里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还不就是说刘梅病了,月婵当家理事的也不好好管,也不让老太太知道,谁料到她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吗,说不定月婵在中间使了坏,才让刘梅现在都没好起来。
这要是老太太对刘梅还有一点念想,说不定就会认为自己针对她了呢。
月婵心里思量着,才要说话,却听孟之文道:“好了,都别说了,月婵丫头是个好的,这些日子请医送药的也没亏待了谁。”
真是奇怪了,月婵暗惊,也有些欢喜,很是不可思议的看了孟之文一眼,想不透孟之文是怎么想的,这样大声的维护她,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了。
孟皓宇也有些惊奇,偷瞧了孟之文一眼,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似乎,孟之文有些变化呢。
是什么让父亲转变了呢?月婵暗暗思量,还是搞不懂孟之文受了什么刺激,竟这般的偏向她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