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卫曦月的耳根子就没清静过,先是家里几个好姐妹的叮嘱聒噪,之后又是那些管弦之声的纷乱嘈杂,继而是拜天地时的欢声笑语,再接着是撒花账时喜婆和小孩子们的笑闹……这一切都呼啦啦过去,至二更时分喜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郡主,饿了吧?”陪嫁过来的丫鬟如心小声问。
“还好,就是这脖子酸痛的要命。”卫曦月低声叹道,“想不到出嫁竟然是这么累的事情,比骑一天的马射一天的箭都费力气。”
“奴婢给您捏捏吧。”如心上前来给卫曦月轻轻地揉着脖颈。
“唉!谢郎怎么还不来。”卫曦月轻轻地转着脑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上的赤金流苏发出轻微的声响,宛如凤鸣,十分悦耳。
如意端了一盏茶递过来,小声说道:“就快了吧,奴婢听着前面的动静似乎小了。想必宾客们也都散了。郡主先喝口热茶,这大半天了不吃不喝,可真真是折磨人。”
“你少说几句吧!今儿是郡主大喜的日子呢!”如心瞥了如意一眼。
“知道啦。”如意看着卫曦月喝了两口茶,又把茶盏接过来转身送去桌上。
门帘轻响,守在门外的丫鬟细声细语的请安:“二公子来了,恭喜二公子。”屋里如心听见动静忙伸手拿了红盖头来给卫曦月盖上,和如意两个人一左一右端端正正的站在喜床旁边。
谢玉宇从小信佛滴酒不沾,今日却也破戒了——身为新郎官的他总也挡不住宾客们起哄,一时没抵挡得住就喝了两口酒,当时还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被风一吹酒劲儿反而上来了,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看什么都带着一层光晕不甚清晰。
进屋后,谢玉宇站在屋子中间看着那个坐在铺设这大红锦被的檀木雕花床上的新娘子,身后两侧的大红鸳帐以及旁边的龙凤高烛映照着她的一身五彩金线龙凤呈祥嫁衣,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但那笔直的身段即便是掩在宽大的喜服之中也依然透着一股傲气。
“曦月……”谢玉宇喃喃的叫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
如心和如意两个丫鬟齐刷刷的福身下去,齐声道:“给姑爷请安,恭祝姑爷和郡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好,好!有赏,有赏。”谢玉宇今天听得最多就是恭喜的话,说的最多的就是‘有赏’这两个字。
如心和如意相视一笑,又齐声应道:“谢姑爷,奴婢告退了。”
“好,去吧,去吧。”谢玉宇摆摆手。
两个丫鬟早就知道谢玉宇的木讷,但平日里都只见这位爷平静淡然好似看破红尘的淡定,却从未见过今天这种不知所措的慌张,于是不敢多言,各自捂着嘴巴忍着笑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谢玉宇感觉自在了不少,他上前去一把握住卫曦月的手,借着酒劲儿叫了一声:“娘子?”
卫曦月反手拍开他的手,低声叱道:“你先把我盖头掀了啊!”
“哦,好,好。”谢玉宇忙伸手去掀红盖头,掀了一半儿又觉得不对,遂转身去找金秤杆儿,又见桌上摆放的满满的吃食还有一壶暖酒两只合卺杯,心底里忽而升起一股急切之情,便也顾不得秤杆儿了,转手把卫曦月头上的红盖头掀了丢去一旁,再拉着她起身往圆桌跟前去。
“嗳,嗳……”卫曦月被他牵着疾走两步差点踩着自己的裙子,因好笑的问:“你急什么?”
谢玉宇也忽然觉得自己是太着急了些,忙找了个借口,反问:“呃,你饿坏了吧?”
“还好啦,出门的时候奶奶给我吃了两颗养神丹喝了一碗参汤。只是一件事儿却等不得了……”卫曦月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桌前的鼓凳上,抬手自己把沉甸甸的凤冠摘下来递到谢玉宇的面前:“你先把这个放那边儿去,我的脖子要被它压断了。”
“哎呀,这么沉?”谢玉宇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凤冠,也被这重量给吓了一跳,这东西带一天可不是要把脖子压断了。
“是啊!所以说,出嫁是个力气活啊!”卫曦月说着,自己拿了酒壶倒了两杯酒。
“嗯,娘子辛苦了。”谢玉宇接过一杯酒,跟卫曦月碰了一下,“我敬你一杯。”
卫曦月咯咯笑道:“你个傻瓜,今儿晚上这酒要你敬我吗?”
谢玉宇不好意思的笑着摇摇头:“也对,是我说错了。这是我们的交杯酒。”
“是啊,交杯酒呢。”卫曦月说着,美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曦月,你真好看。”谢玉宇忍不住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指尖流连不肯拿开,轻轻地揉捏她软软的耳垂。
“好了!喝酒吧。”卫曦月从耳垂一直痒到心里,终是忍不住伸手把谢玉宇作怪的手拨开。
“喝酒,喝酒……”谢玉宇的脸也红了,忙把手里的酒杯举了举,仰头一口把酒喝掉。
“啊?你就这样喝掉了?”卫曦月失望的看着谢玉宇。
“呃……这,我忘了……”
“这杯不算,再倒上。”卫曦月拿起酒壶又给谢玉宇倒了一杯。
“来,咱们和交杯酒。”谢玉宇的酒意更胜,举着酒杯看卫曦月,只觉得眼前的新娘子宛若画中之人,一时想要看的更仔细,便往前凑了凑。
卫曦月羞涩的笑着伸出手臂跟谢玉宇喝交杯,一杯酒下肚也只觉得心里身上都热热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这交杯酒喝了,咱们是不是该歇息了?我好像是喝醉了,这头……有点晕呢。”谢玉宇抬手揉了揉眉心,红着脸说道。
“……这就睡了?”卫曦月的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她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没趣儿?
“你,不是累了吗?”谢玉宇的脸越发的红,眼神也越发迷离。
“累,是很累了。这就睡吧。”卫曦月站起身来往床边去。
谢玉宇忽然起身跟上去,伸手从背后把她抱住。
“你……”卫曦月防不胜防,整个人便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一时更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曦月,人家说,洞房花烛夜是小登科呢。”
卫曦月低头啐道:“小登科算什么?大登科又算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
谢玉宇的脸颊如火烧火燎一样的烫,他紧紧地贴着卫曦月的脖颈,似是在拼命的汲取一点清凉,连呼出来的气息都似是喷火:“是族兄告诉我的。族兄说……”
“好了,你别说了!”卫曦月忽然明白,原来不光是自己在出嫁之前被嫂子教了一些事情,谢玉宇也在娶亲之前被族兄给好好地教导了一翻。此时两个虽然都不知道那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想想嫂子的那些话,卫曦月的一颗心就狂乱的跳着,似是要从胸口里冲出来。
“娘子,你的脸好烫。”谢玉宇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卫曦月泛红的脖颈。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都跟着了火一样……这衣服太厚了,脱了吧?”
“你自己的衣服都没脱呢,倒忙着脱我的!”卫曦月推开谢玉宇的手。
“那好,我先脱。”谢玉宇说着,便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卫曦月看见他身上的大红锦袍被褪下,露出里面绛紫色的中衣,趁着他如桃花一样的面容,一时看呆了。
谢玉宇把自己身上一层层的衣物都脱了去,连同脖子上的长命锁也摘下来放在枕边,只留着贴身的茧绸裤褂,便上前来解卫曦月的衣裳。
“呃……你,你你快些盖上被子吧!小心着凉!”卫曦月忙拉了被子往谢玉宇的身上罩。
“不要,热的很。”谢玉宇着急,挥手推开被子时用力太大,不小心把卫曦月给扑倒在床上。
此番情景,恰恰是应了那一个词:被翻红浪。
第二日天不亮,如心和如意两个丫鬟便在外边悄悄地候着,一直等到天大亮了,屋里才传来动静。细听,却只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如心回头看如意,如意轻轻地摇头示意她还是别声张了,之前在宁侯府里,早上吵了郡主睡觉可是大事儿。郡主是会发脾气的——卫郡主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是宁侯老夫人的话,连夫人都没办法。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已经穿戴整齐的谢玉宇从里面走了出来。如心和如意忙福身请安:“姑爷早!”
“嗯,洗漱吧。”谢玉宇微笑道。
“是。”如心转身看了一眼身后。
原本就服侍谢玉宇的两个丫鬟忙带着小丫鬟上前来服侍谢玉宇洗漱。如心拿了帕子凑过去,小声问:“姑爷,我们郡主还没醒呢?”
“没呢。让她再睡一会儿吧。”谢玉宇说着,弯腰开始洗脸。
“二公子起身了?二公子早安!”一个穿着绛紫色坎肩的妇人笑呵呵的进门来,说话间便往卧房那边的重重帐幔扫过去。
“吴妈妈早。”两侧的小丫头忙跟妇人打招呼。吴婆子是柳氏的陪房,更是她的心腹。
“怎么,郡主还没起?这新婚夫妇是要给家里的长辈敬茶的呀!”吴婆子似笑非笑的问旁边的丫鬟。
“郡主昨日累着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谢玉宇说道。
吴氏立刻焦急的拍了拍大腿,高声说道:“哎呦我的好二爷!您这是什么话呀?难不成您要一个人去给咱们老奶奶和老爷奶奶去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