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宁夫人之后,苏瑾安转身看向妻子张氏,问:“舅母来了,你为何不叫人给我通报?”
张氏委屈的说道:“舅母也是忽然来的,我来不及叫人去给老爷通报。”
“放屁!你当我是傻子吗?”苏瑾安气急之下骂了脏话。
“你都跟舅母说了些什么?”苏瑾安又问。
张氏有些恼了,扁了扁嘴巴哼道:“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呢,舅母就把我数落了半日。也亏得老爷没过来,您若是过来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这么说我倒是要谢谢你了?”苏瑾安冷笑一声,哼道:“若不是你寻死觅活,舅母如何会走这一遭?今儿来的是舅母,不过是数落几句而已,也没真的怎么样。若是舅舅来了更有你我的好看!还有二姨母……”想到姚燕语,苏瑾安只觉得背上的皮又绷紧了两分。
张氏听了这话脸上却挂不住了,当即就炸毛,嚷道:“你二姨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云朝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一品夫人,也没见哪个像她那般霸道,娘家的事情她指手画脚也就罢了,连亲朋好友加的琐事她也管!她简直是吃得河水管得宽!”
“你……”苏瑾安被张氏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挥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咬牙骂道:“你若是作死就自己去死!切莫连累了我苏家!”说完,他又朝身后随从喝道:“去取纸笔来,我要写休书,逐这恶妇出门!”
“老爷息怒!”
“老爷三思!”
仆妇随从们慌张跪倒在地,替张氏求情。
“你……你要休了我?!”张氏指着苏瑾安,不安,不甘,愤怒,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张氏的奶娘颤颤巍巍的跪下,抱着苏瑾安的腿惶恐地喊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求老爷看在跟夫人五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休妻啊!”
“你们……一个个贪恋权势富贵却又不肯低头!既当表子又立牌坊,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今日,我定要逐这恶妇出去!”苏瑾安抬头踹开张氏的奶娘,转身便走。
“老爷,老爷!”奶娘膝行两步上前死死地拽着苏瑾安的腿不让他走,又回头劝张氏:“夫人,您就服个软吧!夫妻之间拌个嘴吵个架原也没什么,老爷是大丈夫,您迁就一些又何妨?”
苏瑾安越发的愤怒,低头啐道:“呸!你这老恶妇休要添油加醋!我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丈夫,更不需要谁迁就!”
“是老奴不好,是老奴该死!求老爷不要怪罪夫人……”奶娘只管抱着苏瑾安的腿不放。她是老人精,自然知道若是自家主子被休回家等于死路一条,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苏瑾安写休书。
“来人,把这老贱奴给我拉开!”苏瑾安拔不动腿,只朝着下人叫嚷。
“你也不必写休书,我这就去死!也省了你的笔墨!”张氏说着,一转身就去撞墙。吓得身后的丫鬟冲上去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连哭带喊的劝着。
“放开她!让她去死!她今天死了,我明天就续弦!”苏瑾安扯着嗓子喊道。
丫鬟必然不敢放手,不能由着张氏去撞墙,张氏的奶娘更加死死地抱着苏瑾安嚎啕大哭,另有仆从劝说的劝说,磕头求情的求情,小小的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要反了天了!”一声暴喝从大门口传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老三!好好地日子不过,这是闹什么?!”门口,定北候苏瑾宁负手站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脸冰霜。
苏家堂兄弟三人,世袭了侯爵的苏瑾宁排行第二是老侯爷苏玉平之子;老大苏瑾宣的父亲苏玉安是苏玉平的胞弟,并无爵位,苏瑾宣并无官职,只料理族中产业。苏瑾安因为有姚凤歌这个能干的嫡母又有外祖家和宁侯府撑腰,平日里在苏家地位超然,连封太君也高看他一眼。何曾受过这样的呵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应对。还是张氏泼辣,见苏瑾安沉默,便率先甩开丫鬟上前两步跪在苏瑾宁面前,喊道:“侯爷!二哥!求你给妾身做主啊!”
“来人!”苏瑾宁冷着脸喝道:“扶三夫人回房去歇息。”
“侯爷!我有话说……”
“妇人就应该安于内室!在这里吵嚷哭闹寻死觅活,成何体统?!苏家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苏瑾宁怒视着两边的仆妇喝道:“你们还不请三夫人回去?难道连本候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仆妇们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的上前把张氏拉走。苏瑾安这才缓和了神色朝苏瑾宁行礼,愧疚的说道:“二哥,弟弟无能,让二哥操心家事,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也的确是无能!”苏瑾宁哼了一声,抬脚往里走。
说到底苏家是苏瑾宁做主,苏瑾安再骄纵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得乖乖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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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从苏府回去之后便立刻叫人去打听张氏娘家兄弟所犯之事。傍晚时管家娘子进来回说,那张家的公子仗着苏家的势力强取豪夺,非要霸占一个定过亲事的姑娘为妾。那姑娘也是个有气性的,听说张家人逼着自己的父母退了婚,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这事儿惊动了当地官府,官府把那张家公子锁拿问罪是理所当然。张氏却想散些钱财把兄弟从牢里捞出来。
“夫人,那越州知县是内阁陈大人的门生,那陈大人跟陆家沾亲,也一向跟咱们姚家不合。这次他们一定要拿那张公子做法,即便表少夫人拿了上万的银子去打点,他就是不肯放人。”管家娘子很是担忧的提醒宁夫人,“奴才多了个心眼儿,叫人多打听了几句,这事儿咱们还是别管的好。且不说那张家公子行事太过分,咱们也得防着陈阁老利用此事反咬咱们一口,说咱们仗势欺人,徇私枉法。”
宁夫人听完这番话,无奈的叹道:“这事儿可真是难办了!若是别人,我们还可周旋,若是陈阁老……还真是麻烦。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张氏,这事儿该怎么了结呢?”
管家娘子又劝道:“夫人放心,表少夫人花了银子,那张公子现如今在牢里衣食无忧。您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情您还是跟二老爷商量一下再拿主意吧。”
宁夫人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事儿的确不是我一个妇人可以随意做主的,你先去忙吧,晚上老爷回来,我自会与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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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延意这几日都在为云悯跟凤歌的事情操心,私下里他做足了工夫,才敢在这日把易容过的云悯带到了姚老太爷的跟前。
“晚辈云子瑅给姚阁老请安。”子瑅是云悯的乳名,知道的人除了先皇和他的母妃便只有他的两个乳娘,现如今这几个人早已经作古。这个乳名早就不被世人知晓。此时他以此自称,是从心底把姚老太爷当做自己的长辈。
姚老太爷靠在枕上打量着眼前这人,但见他一身蓝布衣衫做江湖商人装扮,却目光深邃不似江湖商人圆滑世故,心中便有几分欣慰,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再年轻,但眼光还是不错,眼前这人气度非凡,绝非庸俗之辈。
“起来吧。”姚老太爷抬了抬手,又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出去,我跟子瑅说几句话。”
姚延意心中紧张,悄悄地看了一眼云悯。
云悯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
姚延意朝着两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福了福身悄无声息的随着姚延意退下,然后把房门关上。廊檐下,姚凤歌的贴身丫鬟看见众人出来,焦急的以眼神询问。姚延意悄声说道:“没事,你去说一声让她们都放心吧。”
丫鬟应了一声,跑回去跟姚凤歌回话,姚凤歌着急的叹道:“就这么一句‘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
姚燕语悠闲地笑道:“二哥说让姐姐放心,姐姐就尽管放心。怎么,你连二哥的话都信不过?”
“父亲目光如炬,就算他改了容颜,也说不定会有别的破绽。若是父亲发现了什么端倪……”姚凤歌纠结的绞着手中的丝帕,坐立不安。
“姐姐放心,就算父亲发现什么端倪又怕什么?大不了你们私奔就是了。”姚燕语笑道。
“你……你这叫什么话?!”姚凤歌急的跺脚。
“姐姐,我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急的这一脑门子的汗。快坐下喝口酸梅汤去去暑气。”姚燕语伸手拉了凤歌落座,又吩咐卫依依:“你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听听老太爷跟云先生说些什么。”
卫依依从懂事起就跟卫章和卫凌霄习武,轻身工夫也极好,况且她去偷听即便被姚老太爷发现也最多骂一句,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卫依依早被好奇心折磨的坐不住了,听了母亲吩咐立刻答应了一声就跑了。
看着卫依依消失在花树之后,姚凤歌轻轻地舒了口气。
姚燕语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姐姐!这下你可以安心坐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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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老太爷早就应允女儿改嫁,见云悯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当卫依依高兴地回来,尚不及说什么,凤歌便抱着燕语喜极而泣。哽咽道:“我此生能有妹妹,是老天爷对我格外的眷顾。妹妹待我的恩情,也只有下辈子能报答了。”
“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姐姐一辈子不容易,妹妹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顺心如意。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人人都喜欢的事情,妹妹就祝姐姐能跟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姚燕语拿着帕子给凤歌擦泪,也是万分感慨。
姚延意夫妇说要给凤歌操办再嫁之礼,被凤歌婉言谢绝了。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谁愿意再掀起风云。她所求不过是能名正言顺的跟爱人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至于婚礼场面是否气派,从来不是她所求。
“南下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妹妹可随时动身。我与二妹已经商议过了,由她代表娘家人前往江南参加妹妹的婚礼。我和你二嫂在此先祝福妹妹了。”姚延意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箱子,笑道:“这是我跟你二嫂送给妹妹的贺礼,我知道你现在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富有的,二哥就这么点心意你可千万别嫌少。”
姚凤歌含泪笑道:“二哥取笑我呢?若没有哥哥和妹妹,我早就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如今二哥和妹妹再次帮我,此等恩情我终生难忘。此生别无所愿,只求来生还能跟哥哥和二妹投生到一家人。”
“二哥好大的手笔!给姐姐这么多好东西,我可是会吃醋哦!”姚燕语一声轻笑从外面进来。
“妹妹喜欢什么只管拿去,姐姐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姚凤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姚延意则笑着嗔怪道:“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也不怕小辈儿们笑话你这堂堂一品夫人居然跟小孩子一样拈酸吃醋。”
“我才不怕,谁爱笑话叫他尽管来就是了。”姚燕语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蜜色的信笺,又笑道:“我可没有二哥那么大方,准备这许多宝贝当贺礼。我的贺礼只有这个,不知道姐姐嫌不嫌少。”
姚凤歌疑惑的接过信笺展开看时,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姚延意看轻上面的字迹之后笑道:“这一张和离书可抵得上万金!正是大妹最需要的礼物。”
“看好了,这上面有苏家族长的印信,以后姐姐跟苏家再无瓜葛了!”姚燕语指着和离书上的朱红印记说道。
“谢谢妹妹!谢谢妹妹!”姚凤歌朝姚燕语深深一福。
姚燕语伸手拉起凤歌,笑道:“姐姐要谢我极其容易,就把吉日的喜酒让我多吃两杯就罢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一定要跟着母亲去喝喜酒的!”卫依依叽叽喳喳的挤进来说道。
姚凤歌开心的拍着胸脯说道:“好好!你们都去!叫上宁侯和几位公子也都去!这一路到江南,一应吃喝玩乐都包在我身上。”
“好呀好呀!我们都去江南玩喽!”卫依依高兴地手舞足蹈,又跑出去招呼兄弟姐妹们都一起去江南。
姚府之中,一片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