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湾,虎门。
这里是中国的南大门,帝国朝向南海的海上门户。三艘英国舰船却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度路利脚踏着甲板,背靠大海,望向远处的海岸交界处。
他知道,再过去就是那片封闭的、神奇的、富饶的、广袤的大陆了!
如果能够打开,这个市场,能顶两个欧洲!
如果能够征服,这个帝国,能顶五个印度!
前途是诱人的,不过阻力也是巨大的——尽管他在给伦敦方面的书信夸尽海口,又对清国的武备极尽贬低之能事,但再怎么说,中国这个庞然大物,光是体量就叫人望而生畏。
而且度路利的后方也不稳。米尔顿告诉他,那个叫什么“昊官”的人从北京回来了,据说他这次还带来了皇帝的“密令”,如今正动用着他所能动用的财富与人脉,要全力阻挡英国海军的前进。
而就在几日之前,澳门开始出现异动,许多原本向葡萄牙人提供粮食清水补给的渠道,忽然就断绝了。英军暂代葡萄牙人接管澳门之后,也同时接管了葡萄牙人的补给渠道,现在这些补给渠道忽然出了问题,虽然短期之内靠着存粮存水不至于出现窘况,但时间一长就难说了。
同时,米尔顿还给度路利带来了一个消息,据说那个昊官正在向伦敦那边施压,要伦敦的绅士们抵制英国海军在远东的这次行动,甚至彻查问罪。
度路利对此是不相信的,一个远东商人,能够去影响伦敦那边的决定?他觉得米尔顿这话如同放屁。
不过澳门出现的变化,却让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有了这次的军事行动。他出动了三艘巨舰,准备兵逼黄埔,做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这里毕竟不是印度啊。”想到最近遇到的种种阻力,度路利嘟哝了一声,“不过,还是得试一试。”
是的,应该试一试。
欧洲殖民者在美洲、在非洲、在印度的许多次行动,一开始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冒险心态进行的,结果一试之下,发现对面兵败山倒,这才顺势进行,并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压制与征服。
“也许中国这边,也一样呢。”
如果一切顺利,大清帝国真的如同印加帝国那般虚弱,那就杀进广州城,逼对方开海甚至臣服。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以兵威恐吓,让清政府同意让英国取代葡萄牙在澳门的驻防。
如果还不行……那就再说吧。
舰船继续向北挺进,眼看就要越过虎门,向黄埔挺进。
“准备换旗!”度路利下令。
是的,到现在为止,英国海军在澳门都还挂着葡萄牙的旗,这是一种掩耳盗铃,但在世界史上,这种掩耳盗铃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有些时候各方政治势力还就认了。
而就在这时——
忽然轰隆隆,轰隆隆地爆出了炮响。炮是空炮,这是一种警告!
度路利脸色微变!
他是长年在海上行走的宿将,不至于被几门落后的空炮响就吓到了,但炮声在这里响起,则显然对方有备!
而现在这片海域,恰巧是伶仃洋的一个拐角地带,右边是海岸,左边是几个小岛,海域由宽变窄,正是利于小船行动而不利于大船纵横。
“不好,这是埋伏!”度路利心道。
再跟着,便听到了成千上万人的呼叫声。
那似冲锋,似叫喊,似怒喝。
右边的海岸上竖起了旌旗,而左边的海岛上则窜出了无数小船。
“果然有埋伏!”
度路利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葡萄牙的旗已经降了下来,英国的旗帜却才升到一半。
这是要继续升上去,还是要停下来呢?
这一刻,他面临着一生中最大的抉择:如果继续向前,如果能突破眼前的埋伏,如果能成功进入黄埔港,那他将有机会去完成英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征服。
可是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英国的海军舰队在这片窄浅的海域被缠住,甚至遭遇损失——那英国在远东的声威将受到重大打击,甚至英国在这片海域的影响都可能因此而一蹶不振。
进?还是退?
升旗的海员望着他们的少将,有些不知所措地等待着。
度路利咬了咬牙,抬起了手,他已经准备赌上了!
就在这时,海岛的方向,转出了一艘巨舰来。
度路利脸色又是一变:“对方也有大船?”
船还没靠近,但从那体量与弧度,就能判断出逼将过来的不是落后地区的近海船只,而是放在英国也算先进的远洋巨舰,甚至排水量比他所率领的三艘军舰还要大!
刚刚抬起来的手,又顿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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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差号上,吴承鉴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英国军舰的停滞和犹豫。
这艘船甲板上的各种花草、秋千等玩物,都已经清除,如今也不是他在掌控,而是交给了水师。
他的身后,站着查理和约翰。
查理在吴承鉴从北京得胜南返后,就坚定地站在了他这一边,刚刚在美国赚了一笔又来中国的约翰也非常乐意登上吴承鉴的这艘船。
“昊官,敌舰怕了呢,哈哈,他们怕了!”毫无节操的查理,张口闭口就是敌舰,都快忘了他自己的来历了。
“嗯,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吴承鉴清楚现在自己的国家有多少家底,脸上却微笑着说:“能和平又开心地赚钱,谁不想呢。不过我们不想打,不意味着我们怕打!如果你的这些老乡真要来干一场,那我们就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吧!在这国门边上,难道我们还会怕不成!”
风继续吹着,两边的战船队列,正在步步逼近。
一场可能导致整个东方军政格局产生大变的海战,或将偃旗息鼓,或将一触而发。
这片海域的北边,是大陆与历史。
这片海域的南边,是大海与未来。
【全书完】
2019年7月25日星期四
己亥年六月廿三
阿菩于广州白鹅潭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