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我们长生天的子孙，是草原上的振翅高飞的雄鹰，是善战的猛虎，是机警的独狼，绝不可以像懦弱的汉人妥协！”
“战胜他们……只要找对方法，一定可以战胜他们！”
也先怒拍帅案，发疯似的吼叫着，脸色半青半白，情绪显然很不稳定。
伯颜此时很能理解兄长的心情，可作为瓦剌的智囊担当，该说得他还是要说。
“我们现在，不是要向汉人妥协，也必要这样。”
“而是应该利用手中已有的筹码，与他们谈判，尽量在不动刀兵的前提下，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也先却是微微发愣，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子转得快，总能有出人意料的点子，但这次他却是猜不透。
“筹码？”
“你指的是什么？”
伯颜聊起袍子，直接席地而坐，学着汉人谋臣的作风，伸出了两根手指，颇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首先，我们目前陈兵郊外，距离大明的国都不足百里，如此近的距离，时刻能对京城里的朝廷首脑们构成威胁。”
“令他们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只要望向城外，就会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其次，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利用，而他才是真正有分量的筹码！”
第一条，也先认为很有道理，毕竟他们还在大明的国土上，而且骑兵灵活的机动性，注定了他们是采取攻势的一方。
想打就打，想撤就撤，来去自如。
反正这里是汉人地盘，就赖着不走，看谁急死谁！
当伯颜说到第二条时，他更兴奋了，忙不迭的问了句：“谁？”
问题是，拥有这么大能量的人物，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只见伯颜故作神秘，指了指自己营帐的方向，说出了那个该当遗臭万年的名字。
“大明正统皇帝，朱祁镇！”
如果不主动提起，也先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
“可算了吧！”
“前些日子，让他去宣府、大同开城叫门，里面的守将根本不予理会。”
“而且，有传言称，明朝准备改尊他为太上皇，拥立他的弟弟登基称帝，此事八九不离十。”
“很显然，他已经被自己人放弃了，还有什么用？”
老实讲，每次提起朱祁镇，也先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弟弟伯颜全力保他，恐怕早做了刀下之鬼。
这么个几千年难遇的极品混蛋，除了浪费粮食，真想不出他能干什么。
也许，能恬不知耻的活着，是他最大的优点了。
对此，伯颜却颔首而笑，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就算朱祁镇的皇位果真被废了，他还是有些作用的。”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还是大明朱家的子孙，朝廷里的孙太后，难道不想和儿子早日团聚？”
“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在未来的谈判中，就能够掌握主动权。”
虽然说，伯颜和朱祁镇交情甚好，但那是个人私事，眼下双方态势焦灼，他必须站在瓦剌的角度上权衡利弊。
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土木堡一战，并没有彻底打垮明朝这个庞大的帝国，且在痛定思痛中，焕发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如果真的不堪一击，前些日子，又怎么会把一支支军队调往京师，还往城里运送几百万石的粮食，明显是摆开死战到底的架势。
这种情况下，想要取胜可就难了！
毕竟，大明根基深厚，人口广袤，钱粮丰足，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十万二十万的兵马，应对战事……
只要时间足够，即使输上三次五次，都能慢慢恢复元气。
而瓦剌，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锐意进取，长驱直入，但能够消耗的家底太少了。
哪怕失败一次，就会被反攻倒算，招来灭顶之灾，经不起折腾的。
所以，伯颜内心不想把大明这头猛虎逼上绝路，在现有的优势下，寻求谈判，争取最大的利益，不失为良方妙策。
见也先还在犹豫，他又给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为今之计，我们可以先派人和明朝进行接洽，试探那边的反应。”
“有的谈就谈，没得谈再开战也不迟！”
至此，也先终于是同意了，随后问道：“该派遣何人为使？”
话犹在耳，久未开口的赛刊主动上前请缨。
“属下愿往！”
也先立马摇头，并没答应。
“不行，你和伯颜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
“如果贸然前往，明朝那边把你扣下了，要交换朱祁镇，到时我们就被动了！”
言下之意，和亲弟弟赛刊相比，朱祁镇的重要性微乎其微。
拿十个来都不换！
伯颜思量片刻，站到了赛刊的一边。
“太师，都说中原是礼仪之邦，推行王化之道，应该做不出戕害使臣的事。”
“派赛刊去，身份地位都足够，更能体现我们谈判的诚意。”
“成功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见两个弟弟看法一致，也先无话可说，算是默许了。
既然要谈，那金银瓷器、粮食绸缎什么的，他便打算多要一些。
否则，仨瓜俩枣就想打发，那不成要饭的了？
与此同时，他还是很担心赛刊的人身安全，这可不是博罗那个饭桶，可有可无的。
“赛刊，你这一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举全军之力，兴兵为你报仇！”
“到那时，要让大明的京师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得到兄长的嘱托，赛刊郑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下去准备……
夜晚的大帐，寂静的让人难以入眠，也先的眼睛瞪得老大，那双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反反复复。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入主中原，创建千秋功业的希望，就此戛然而止？”
“这辈子，我还能等到第二次同样的机会吗？”
默默地询问着自己的内心，也先辗转反侧。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希望派去和谈的赛刊功败垂成，或者直接被大明拒之门外，不予接见。
那样，双方彻底撕破脸，他就能继续挥师进攻了。
万一赢了呢，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