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佳怡如约住进了VIP病房。
楠伊例行术前谈话,刚走到病房门口,听见沈佳怡脆着嗓音:“邵京华,你能再矫情点不,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对女人没兴趣。”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会客厅,里面是病房,夫妻俩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声音一字不漏地流出门来。
楠伊的手就尴尬地浮在门把手上,她的影子从门上的小窗口露出一个边。
沈佳怡忽然起身亲昵地去搂邵京华的脖子,娇滴滴喊着:“冬冬哥哥,你就回家住嘛!”
邵京华好像被她弄得愣忡,捏住她一双手腕,把她拎回沙发里,淡淡说:“你闹什么,集团忙不忙,你可以问问你哥。”
楠伊悄悄从门外退走,再没听见屋里的对话,莫名地憋屈,就想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沈佳怡看见那一抹影子消失了,一抹诡笑划过,邵京华冷淡问:“你笑什么?”
沈佳怡话里有话:“我笑,有些人要烦心喽。”
邵京华心一沉,回转身却是什么都没看见,起身就要走:“我让人接沈夫人过来了,有个人照顾你,我就先走了。”
他也实在不想让楠伊撞见这种场面。
沈佳怡却是满不在乎:“邵京华,你倒是处个女朋友啊,我也不管。”
邵京华呵斥:“有病。”急匆匆离开了医院。
沈佳怡的手术安排在后天,她却是个不安分的,夜里偷偷溜出医院鬼混去了。
这一夜轮到楠伊值夜班,九点多,正当她忙着赶论文的时候,一条短信涌进手机:“速到红坊来。”
陈青华是邵京华在大院里的发小,自从两个人分手,这帮人自然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而这个号码很久没有响过了,她犹豫半晌,还是拨了回去。
电话那边是嘈杂的人声,和东西破碎的声音,陈青华的声音恍如隔世:“华子出事了,一一你赶紧过来一下。”
楠伊平淡地回:“我值夜班出不去,有事请你们拨打110或者120 。”
陈青华也不由得你深究,直接把电话挂了。
楠伊放下电话心里空落落的,手里的论文变成了奇文密语,再也看不进去,索性换了衣服,跟同事交代一声,终是出了住院部大门。
3月的夜,寒风阵阵,她终于叫了辆车,直奔三里屯红坊去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见红灯闪烁的救护车停在门口,一个满脸是血的女孩子被抬了出来,她扫了一眼,脸已经被血糊住了,早已看不清长相,手臂轻轻的垂下来。
跨进红坊的大门,没有震天的音乐,只有五彩的灯还在忽明忽暗地闪,地面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她踩在上面,发出凌乱的破碎声,听在耳里心惊肉跳。
一个黑衣男子,见她来,把她引进了包厢。
入眼的是三个男人围着打牌,汪承安在中间,一身休闲衫,嘴里叼着烟,眯着眼在看牌,面上都是痞气,见她推门,只瞟了一眼,开口道:“呦!大学子来了。”
他长得本就不和善,嘴里的话露骨的轻蔑,手里扔牌的动作没停。
陈青华还是老样子,热络地跟楠伊打招呼,好像他们昨日才见过面:“一一,华子喝多了,我们想换地方,人就交给你了。”
这声“一一”让她恍神,这小名,只有邵京华和他的几个发小跟着叫,再没人知道了。
邵京华倚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单手撑额,姿态端正,一双长腿交叠在身前的金色台面上,显然是醉了。他这人就是如此,不论什么时候仪态端正,有着军人的气节。
楠伊打量,却是丝毫不见什么伤在他身上,蹙眉问:“你不说你受伤了吗?你伤哪了?”她多少也能猜到,四九城有几个敢动眼前这几位。
楠伊坐在邵京华身侧,他微睁开眼,斜眼看是楠伊,醉醺醺地呵呵笑,没了白日里的凌厉,嗓子被酒精浸过,笑得狠了难免轻咳:“一一,你是真不盼我好啊。”
楠伊鼻子哼道:“我是值班大夫,不能擅离岗位,你们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胡闹!”
他转过头,这次完全醒了,眼底如墨深沉,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紫色的烟嘴被他叼着点燃,他偏过头,烟雾在他身侧缭绕。
他冲着屋里另外四个男人,轻薄地笑:“谁让她来的?哪个不长眼睛的给郑博士请来了。”
陈青华低头讪讪笑,却是一声不吭。
楠伊看他那浮夸轻佻的样子,起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邵京华软了态度:“别走,陪陪我。”一句话楠伊泄了气,挺直的背也软下来。
楠伊感觉从自已再见到邵京华,好似一个溺水的人,总怕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湮没在无边水底。
她强自镇定,拽了一把他的胳膊:“起来,送你回去。”
这时汪承安忽然牌一扔,阴冷道:“走了!不玩了,咱们吃饭去。”
陈青华不明就里,嚷起来:“什么玩意,我牌正好着呢!”
汪承安也不管,跨过玻璃台面,径直开门出去了,另外两个人看了看楠伊和邵京华,也不再多言,跟了出去。
这时楠伊才注意到,一个穿制服的经理立在包厢里,颔首俯身,汪承安一众人也不理睬,只听见承安交代小兄弟:“把这货给我弄出去。”
一个黑衣汉子揽着经理的肩,像拎小鸡一样,给他弄出了包厢,包厢的门被关上了,只剩下楠伊和邵京华两个人。
忽然的独处让楠伊不自在,她淸嗓打官腔:“邵董也不是个爱喝酒的人……”
却不料邵京华手托住她的后脑,霸道的吻压下,含住她的唇,她去推,他双臂箍住她,让她无路可退。
那吻里有惩罚的冰冷,却怎么也品不出温柔,凛冽的酒气,混着他身上阵阵檀木香,那些熟悉的感官气味,刺激着楠伊的神经,过往如水,冲过她的脑子,眼泪不自主的顺眼角流下来,她在他怀里,但是人是僵硬的,是冰冷的,甚至是颤抖的,再不复从前,他冷静下来,放开她,却看见潮红的脸上那一滴泪。
他恼怒自已,却又控制不住层层叠叠的思念盘踞理智,他烦躁地站起身,脚下虚浮一个趔趄,楠伊猛拽住他,怕他真摔下去。
邵京华侧头看她:“为什么要来?”他在问她,若是不在意何必要来。
楠伊深吸气,却难掩声音哽咽:“陈青华说你出事,说来说去,我们总比外人强些。”
邵京华凄切地笑,操起外套,孑然一身往外走去。
楠伊看他迷离,关切问:“你能行吗,用不用去医院。”
邵京华在前面再次点了烟:“一一,我没醉,我也不敢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