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响在耳边,实在太吵了,吵得她睡不着。
一睁开眼,还是在夜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屋里散着淡淡的橘光,不至于眼前一片漆黑。
梦中他与王云宁的对话,一直激烈地回荡在脑海中,犹如寺庙里敲钟声的回荡,震得她的耳朵和头脑嗡嗡作响。
一个又一个疑窦,思绪和理智盘根错节,无法捋成一条直线。
这天,容卿音哪里都没去,连谢嘉禧和周翰言过来给她道迟了的“节日同乐”祝福时,也一并拒之门外。
她在家里想了一天,终于慢慢捋清了梦中发生的事。
那个梦里的场景是在她死了之后发生的。
裴凌筠把她的灵牌放在她的房间,又抱着她的灵牌失魂落魄的,看着甚是伤心。
王云宁被他下令杖毙了,或许是因为王云宁在她吊着半口气的时候还来气她,让他知道了。
浩哥儿是王云宁生的,但是瑞王爷的种,不是他的。
王云宁她爹想跟瑞王起兵造反,又是什么“得逞”或算计,王云宁她爹视她为棋子,安插在他身边。
圣上赐婚是将计就计,他跟圣上和他的姑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接下圣旨娶了王云宁,装装夫妻和睦恩爱的样子,似乎也不足为奇。
她以为他跟王云宁生了个儿子,俘获了王云宁芳心,以王云宁和她儿子浩哥儿制衡王云宁她父亲和瑞王爷。
王云宁既是卧底,又是奸细。
只是这种棋子游戏,她怎么看都觉得像雕虫小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怎能有这么大的作用,促成一场复杂至极的权谋大计?
他说他的孩子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她生了两个。
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娶王云宁,后因为王云宁与瑞王爷的事,又抬自已为妻,他再没有纳别的女人为妾。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她对他与王云宁之间那些事的认知皆被颠覆了,那么她前世自以为的折磨,似乎变得更可笑了。
她其实也算得上他们这个权谋大计的一个棋子之一。
他不将他自已与王云宁的真实关系告诉他,不将所有真相告诉她,她表现出来的痛苦与挣扎都是无比真实的,不掺杂半分假。
是不是这样,就能让王云宁她父亲和瑞王爷更相信他跟王云宁的恩爱不是装出来的?让他们更放松警惕心?
容卿音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想了许久,想明白了很多事,回忆起更多被忽略了的细节。
盘中之棋,能有多重要?
“娘亲,可以吃了。”玥姐儿跑到她身边,轻声与她道。
玥姐儿似乎知道她心情不怎么好,又或者是察觉到她很疲惫,所以这一天里都没怎么打扰她,只是时不时跑过来看看她如何,亲一亲她的脸安抚她。
容卿音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都掩藏了下去,伸手摸了摸玥姐儿那张肖似他的小脸,笑了笑道:“好,走吧。”
吃完了暮食,天色尚早,日头还没沉下去。
容卿音回房里,把他遗留在这里的东西都包裹好,又如同上次,再次把玉簪和一封留信一并塞进包袱里。
这次的留信不只有五个字,说了好些真话。
她把包袱送到衙门口,交给守卫,淡声道:“麻烦将这包袱交与你们大人,就说是青衣巷的人送过来的。”
那守卫没有接过包袱,皱着眉头,“谁知道你里面装的是什么?万一你要加害于我们大人......”
“尽管打开看看,并无什么异常,你家大人看了便会知道了。”
容卿音直言道,随手扔在地上,“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等他回来,你让他自已捡。”
说罢,容卿音便转身离开了衙门,往青衣巷的方向走。
守卫转头看向另外一个守卫,纠结不已:“你说要不要捡起来交给大人看?”
另一守卫沉思了片刻:“还是捡起来吧,要不就送去大人府上,禀报大人,让其做决定。”
守卫叹了叹气,低头看着地上的包袱,还是将其拎了起来,让另一来准备换班的守卫把包袱送去裴凌筠的宅子。
杨肖一听到这守卫提到“青衣巷”这三个字眼,后背一挺,忙不迭把包袱接过来,送到书房里。
听了杨肖的话,坐在桌案前的男人眸色倏然沉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杨肖心头一凛,摇了摇头道:“没有,那守卫就说这些话,夫人她......”
说到后面,杨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于心不忍。
主子自昨日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夜色沉下去后,主子上了街,悄悄跟在夫人身后。
夜深人静时,书房里的烛火摇曳,一直持续到天亮,烛火才熄灭。
也就是说,主子一夜没睡。
今日又一整日在衙门里处理事务,便就是一天一夜没睡了。
杨肖暗自长长吁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主子一下,见他面色冷锋锐利。
颔了颔首道:“爷,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休息,多当心下身体,有什么事您就叫我。”
“嗯。”
裴凌筠目光一瞬不瞬地笼在那包袱上,眉棱冷隽,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的光线黯淡了下去,黑漆漆的,天色已晚。
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起身拿了蜡烛点燃,黄色火焰与漆黑夜色相融,照映着一道晦暗不明身影。
他沉沉地深呼吸了口气,打开包袱。
那支熟悉的玉簪再次出现在视线里,呼吸微微一窒,犹如有只无形的手遏制住了咽喉。
旁边是一张折叠了的纸,隐隐觉得那上面写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不想打开那张纸看,害怕看到不想看的字眼。
一股沉沉的无力感流至体内,他任由身子往椅背一靠,微阖着眼睑,神色难掩疲惫。
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想象她提笔写信的模样,该是娴静淡雅,还是带着愠色。
踌躇了一瞬,他还是伸手将那纸拿了起来,缓缓打开,动作中带着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