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他这也太放心我了。”
半夜时分,他刚躺下不久,就感觉到身旁的人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克制却依然强烈的视线在他脸上徘徊一阵,然后推门而出。
而下一秒,白以尘便睁开了双眼,毫无睡意,鬼是不需要睡眠的。
【你要去看看吗?】小黑心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手轻轻搭在窗沿,天色漆黑如墨,夜幕沉沉压下,密不透风地让人喘不过来气,厚重的云层偶尔挤出一缕微光,飘忽不定。
看着就让人糟心。
“我不应该插手的。”
他最该做的就是等,等着沈迎他们发现真相,等着他们来找自已,等着……真正的‘死’。
“心儿,你说鬼被打死,是一瞬间就灰飞烟灭,还是要疼一阵子啊?”
白以尘目无焦距的盯着半空一点,从窗缝中进来的丝丝冷气缠上了他的指尖,刺进了皮肤,没过一会,整个人从骨头缝里都凉透了。
按理来说,鬼对冬暖夏凉的感知是极为微弱的。
“我可怕疼啊。”
白以尘没说谎,他最怕的就是疼,是生病宁愿吃药挺着也不想打一点针的那种。
小黑心今天没戴墨镜,线圈圈的眼睛就露了出来,拍着胸脯道:【放心,到时我直接将你的痛觉调成0,保管你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它的话令白以尘心中熨贴,用手指戳了戳小黑心的尖尖,“谢谢啦。”
【啊——】
白以尘刚感动不过三秒,就被小黑心宛若良家少女遇到流氓被调戏而发出的尖锐呐喊冲击了大脑。
“你——”
【你居然戳我屁股!!!】
小黑心双手一左一右抱住自已,细成线条的双腿折了一下,拐成了一个内八。
【流氓!】
这声谴责振聋发聩。
白以尘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我看你是长反了!屁股居然跑下面来了!”
小黑心不知从哪拿出一张手帕,嘤嘤嘤地擦了擦眼角:【罢了,早知你对我抱有这种心思,奴家就算是连夜疾奔到八百里之外也不会因为不放心而回头看你一眼!】
【呸,你个没良心的!】
“……”
“你戏怎么比我还多?”
【嘿嘿~】小黑心迅速收了眼泪,看到白以尘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后才放下心。
看来它数据库中收集的小说还是有用的。
“好了,你——”
“谁!?”
白以尘脸色一变,一把将小黑心捞在了手里,而本来在它手里的帕子轻飘飘掉在地上。
【谁?怎么了?谁要害我宿主?护驾!护驾!】
小黑心第一反应是挣脱身上的手,不大丁点的身躯挡在了白以尘面前,让他感动又好笑。
捏着小手把系统拽了回来。
【别人可看不见你,好好待着。】
当视线移到手帕上时,他收了笑容,黑色雾气萦绕在指尖,“最后一遍,出来。”
绣着青竹的手帕有些破旧,本是翠绿的针线也已经斑驳掉色,一角与周围颜色略有不同的‘十’字散发出微弱红光。
渐渐的,刺目的红色充斥了整间房屋,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夫、君……”
娇弱僵硬的声音让他蓦然直视过去,鬼力覆盖双眼,他终于看清了眼前鬼的模样。
穿着破烂嫁衣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称作女人实在过于勉强,空荡荡的袖管下手腕几乎是皮包骨,瘦的令人心惊。
一张清秀小脸惨白如纸,血红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看,一错不错。
“嘀嗒”
“嘀嗒”
白以尘定睛一看,她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唇色红中透着遮不住的青紫,而细弱的脖颈上,一条深可见骨的勒痕刺痛了他的眼睛。
眸光剧烈颤抖,他发出气音。
“……沈、莹?”
女鬼的眼睛顿时亮了亮,说话开始流畅起来,“阿尘哥,我、我是阿莹,你说过,会跟我成亲,会娶我回家的!”
沈莹激动的上前一步,想要触碰这个人,可在看到自已漆黑的指甲和浑身狼狈时又退了回来。
她现在是一只鬼,还是一只脏兮兮的鬼。
好不容易阿尘哥能看见自已,结果自已却是这副肮脏狼狈模样……
“你怎么会附身在手帕上?”
沈莹不熟练的露出一个笑,却并不温暖,反而阴风阵阵,“阿尘哥,你忘啦?”
“十岁那年,你用手帕帮我擦脸。”她笨拙地比划了一下,羞涩道,“还、还答应了会娶我。”
眼神热切了几分,“阿尘哥,我还没跟你拜完高堂,现在你能看见我了,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成一次亲?”
她的手几乎要把袖子抠烂了,看起来紧张的不行。
白以尘脱口而出,“重婚犯法。”
沈莹一脸迷茫,“什么是……重婚?”
“为什么我之前看不见你?”
话题转移的生硬,但有用。
沈莹半点没怀疑,把自已知道的都说了,她脸上愣是挤出了两团娇羞,“我也不清楚,一醒来就是在那上面了,而且……”
“而且我没办法离你太远。”
她刚说完,白以尘心里就咯噔一声。
那岂不是说自已被沈迎胸肌闷晕的事也被发现了!?
看着沈莹单纯的红色大眼睛,他最终没好意思问出口。
暗中酝酿的鬼力散去,白以尘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多少?”
他眼神每次在扫到对方脖颈上的疤痕时就像被烫了一下,难掩的愧疚浮现,就算知道自已没有真正做过那些事,甚至他们记忆中的那个自已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只要看了记忆,他就没办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莹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想嫁给十岁那年的阿尘哥。
白以尘能埋怨白母和白连云吗?
不能,他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因为母亲和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怨谁呢?
怨这世道。
怨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怨这世道的封建迷信,怨这世道将女人的脖子死死勒住,不把她们当人看,却又认为她们的死能带来大福气。
何其可笑!
白以尘的心就像被泡在了密不透风的罐子里,能跳,但闷的要死。
他低声怒骂了一句。
“真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