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梅带着自己的一套银针,兴冲冲到隔壁院子找李墨荷,她最近刚跟宗大夫学了针法,总是拿自己的胳膊做试验,但是在自己身上练手和给别人施针,感受和体会是截然不同的。要叫别人来当她的试验品,李墨梅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还不到拿出手的时候;但是跟荷丫头,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们彼此了解、理解也支持对方。
果然,李墨荷一见姐姐手上的道具,便领会到李墨梅的来意,笑着挽起袖子,跟许氏打趣道,“哎哟,娘你快看,梅姐姐今日来者不善啊,看来今天这一顿扎针我是跑不掉了……”她扮了个鬼脸,“只求姐姐手下留情,可千万别把我这条胳膊当成插糖葫芦的草垛子,一个劲儿往上面扎……”
李墨梅被逗笑了,“坏丫头,说什么呢?”一摊手,气定神闲道,“还不快老实地过来?”李墨荷嘻嘻笑着,卷起衣袖露出小半节藕臂,放在李墨梅准备好的帕子上,笑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一旁的许氏兴致勃勃地盯着瞧:“梅儿,你打算给你妹妹扎哪里啊?”
“这两天忽冷忽热的,我听荷丫头早晚说话有些鼻音,有时还微微咳嗽几声,怀疑是有些伤寒……”李墨梅摸了摸妹妹的手腕和小臂,“冷不冷?”
“一点儿也不。”李墨荷摇摇头,还有些兴奋,“姐,你跟宗大夫学了几种针法?你会治感冒……呃我是说伤寒了?”
“才刚开始学呢,伤寒针是宗大夫教我的第一套针法。”李墨梅从一排粗细长短不同的银针中抽出一枚合适的,然后在烛火上撩一燎代替消毒,接着用手指轻轻摸索到大约虎口的位置,解说道,“这里有一个穴位叫‘合谷’,刺之可畅通气血,对伤寒、头痛、牙痛、闭经等症状均有效……”说话间,银针反复在李墨荷的虎口处反复戳刺几下。
一开始,李墨荷还担忧地闭上了眼,但是等到戳了两下以后才惊奇道,“娘,真的一点儿也不疼哎。”
李墨梅笑道:“不疼是正常的,疼才不对呢。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有一点轻微的酸麻感……”针了几下,又换了位置,轻轻握住李墨荷的手腕,跟她介绍,“侧边有个阳溪穴,手背下方一点位置有个阳池穴,阳溪穴管耳朵、眼睛、牙齿的,阳池穴则对应伤寒、关节酸痛。”边说边缓缓转动银针。
“哦?对关节酸痛有用?”李墨荷来了兴趣,“姐姐,拜托你学成以后,给我娘也针一针,好不好?她老做绣活儿,手腕子负担太重,时间长了肯定影响关节。”李墨梅欣然应允,“那是自然,婶娘的手腕包在我身上。”许氏满腔慈爱地看着两姐妹,笑眯眯的。
“其实除了施针,还要配合艾灸,就是用艾条熏烤对应的部位。针灸二字,指的就是施针与艾灸搭配治疗。”李墨梅施针完毕,收起自己的工具,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前我还没学如何艾灸呢,等宗大夫教了我以后,再配合着给大家试试。”
“嗯,梅姐姐真厉害!”李墨荷抱了抱她赞道。
小雪那日之前,李墨荷只当了两三回她姐姐的施针对象,期间苏玉珍那边要她陪同一道去昌明县现场考察,给待建的工坊选址。严格来说,昌明县与灵安县有一小块接壤,算是临县,但是苏玉珍点名去的天成寺那一带距离蓝心镇可不近,来回都得半天工夫,因此两人过去计划小住几日,中途并不返程。
坐在去昌明县的马车上,李墨荷问,“玉珍姐姐,这次昌明县之行,怎么没叫上表哥跟咱们一起去啊?”
“不能咱们三个都去,家里还得留个人坐镇,万一铺子里有什么急事也好周旋。”苏玉珍手上换了一把仙气飘飘的羽毛扇,大冷天的当然不是为了扇风,只是为了搭配她的鹤羽大氅好看,“有咱们俩就够啦。小荷妹妹,你来过昌明县没有?这次出门虽然是办事为主,但是,有空咱们亦可四处转转,游玩一二。”
闻言,李墨荷眼睛一亮,“真的呀,我从前没来过昌明县,这次是头一回到访,此次沾了玉珍姐姐的光,还能公费出游呢,真是棒极了。不过,在昌明县有些什么景致,哪些美食?我却并不了解,只知晓有座大名鼎鼎的天成寺在此。对了,苓儿说过她哥哥在天成寺挂名做俗家弟子,就是拜在天成寺圆觉大师门下……”
“在我小的时候,圆觉大师就已经是天成寺的主持了,德高望重,平日里常常率领佛门弟子扶危济困,在我们那一带很有名呢。”跟车的侍女银阙笑吟吟开口。
苏玉珍挑眉道:“瞧我把谁带来了?我家银阙正是土生土长的昌明县人士,到时候小荷你想去哪里,只管让她带路。”李墨荷来了兴致,让银阙给介绍介绍昌明县的风土人情,这侍女倒颇有些说书的天分,娓娓道来,妙趣横生,一路的旅途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打发了。
“吁——”车夫苏安拉紧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放缓,回头向车厢内问道,“小姐,咱们这就要进城了,往哪儿去?”
苏玉珍打起车帘,环顾四周,口中吩咐道,“今日路途遥远,再去天成寺只怕天色已晚,这样吧,你问问过路人,城里繁华热闹些的酒楼在哪里,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吃顿饭,之后我们自便。”
坐回车里,又问李墨荷,“晚饭后,我们出去四处转转如何?看看这昌明县与灵安县,哪个更繁华些?”
“只是不知此地的宵禁是什么时辰?”李墨荷有一丝隐忧。
侍女银阙机灵地回答,“放心吧,表姑娘,我们昌明县的宵禁时辰比灵安县晚。”
“还不都是咱们那位县令大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好法子?灵安县衙的衙役、兵士,有多少是花钱拖了关系进来的?都是进来享福的,根本不干实事。为了减少夜间巡逻,除了逢年过节的大日子,平时都是早早宵禁,街上根本不许路人行走,没意思极了。”
说着,苏玉珍不由怀念起应天府,“到底是天子脚下,独一份儿的富庶繁华,入夜之后仍旧车水马龙,街市车水马龙,多少豪门望族宴饮取乐。”她啧叹,“要是能在应天府做生意,流水的银子进我腰包,那边好了。”
李墨荷不由哈哈笑道,“玉珍姐姐,你真是太拼了。苏家的生意已经这么大规模了,寻常的女孩子如果坐拥你如今的财富,早该想着如何躺平享福了,你倒是还想再折腾折腾啊?”
“那是自然的了,谁会嫌弃钱多?而且,只有让钱生钱,不停地流动起来,我的财富才不会缩水。如若不然,就是放着一文不用,也是在贬值。”
苏玉珍的这番见解让李墨荷惊叹之余又佩服,果然是商人出身,已经意识到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会带来的通货膨胀。她道,“玉珍姐姐,你给我做了榜样,我也要向你一样敢闯敢试。争取有一天,咱们姐妹携手,要在京城有一片立足之地。”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慢慢来吧,会有这么一天的。”苏玉珍笑着摇动羽扇。
车夫苏安寻了一处气派的酒楼,名叫“海客居”,苏安去后院停车,苏玉珍一行三人进了大堂,与伙计先订了两间上房,银阙陪侍自家小姐,李墨荷单独一间,再给苏安开了一间客房,付钱的时候笑问旁边的酒娘子“海客居”名字的由来,毕竟昌明县也并不临海,酒娘子笑道东家祖籍沿海,取了这么个名字也是表达思乡之意。
李墨荷笑问,“这么说,你们这里的特色菜也是东南一带风味咯?”
“没错,我们这儿有太平燕、姜母鸭、醉排骨……都是正宗的永安府风味,包您吃得满意!”
闻言,苏玉珍与李墨荷默契相视一笑,李墨荷道,“口说无凭可不行,这位小姐最近刚从永安府回来,菜品正不正宗,她一尝就知道了!”
“这……”酒娘子顿时有点儿尴尬,估计方才那只是她平日里招揽顾客的一套说辞,还是账房先生更有眼力见,立马道,“那更好了,小姐一尝编织道我家菜品货真价实,真材实料。”又招呼伙计把苏玉珍等人带到楼上雅间。
苏玉珍挑了一个能看到街景的绝佳位置,进来落座以后,银阙当即手脚麻利地开始将桌上的餐具烫洗一遍,然后给苏玉珍和李墨荷奉茶,甚至嫌弃房间里的熏香味道不好闻,换了一块自己带的香饼,李墨荷接过以后道谢,心想苏玉珍是真会享受的主儿。
海客居的菜色,说正宗其实也根据昌明县的地方口味改良过了,但也不算差,两人边吃边聊。李墨荷说起自己的好姐妹花小满最近定亲的事情,“……小雪的日子,也没剩多久了,玉珍姐姐,咱们这趟在昌明县待几天啊?到时候能回去吧?”
“放心,我有那么无情吗?一边是姐妹,一边是表哥,到时候肯定放你回去。”
吃过晚餐,二人沿着热闹的街市踱步,苏玉珍在一家成衣铺前驻足,“西南的蜀绣啊,走,咱们进去瞧瞧。”
店主是位中年女子,苏玉珍与她交谈的时候,李墨荷就自顾自地打量铺子里的衣裙,确实都很好看,做工精致,几乎摸不出针脚,而且店主非常有心且有审美,一个色系的衣裳都挂在一处,看起来呈现一种渐变的效果,让人赏心悦目。
不知何时,苏玉珍说完了话,来到李墨荷身边,指着她抚摸的那件裙装道,“喜欢吗?穿上试试看吧。”
“啊?”李墨荷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瞎看看。”
“怎么不用?急匆匆地把你叫上路,连打点行装的时间都没有预留,如今天气又多变,正好顺道给你添置两件新冬装,也算姐姐的一点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