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乔跟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脸上涂着一样的油彩:“我将带领雪豹大队十名成员在两个小时后进入森林,这期间你们可以自由地隐藏,但如果你们被我们发现并制服,将遭到无情的惩罚。你们的无线电锁定在求救频道,撑不住可以求救,视为弃权,哪儿来的你们就会被送回哪里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震天的吼声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霍乔一声令下,二十二人分成十一组钻进了茂密的森林里。他们携带的装备和弹药都很少,根据上次的经验,打是打不完的,反而会先把自已饿死、累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藏、跑、躲,如果谁能完美隐藏自已的行迹不被追踪到,就能少遭罪。
俞风城和白新羽蹿进森林后,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急行军,寻找最佳的隐蔽点。
半小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完美的躲藏地点,一个隐在坡下的很浅的山洞,只要树枝稍微遮掩,就能形成天然屏障。白新羽开始做掩体,俞风城则在周围造简易机关,他们学习过利用天然地形和材料制作多种机关,有的能杀人,有的能起到报警作用,俞风城制造的就是后一种。完工后,他们把来时半里路上留下的行动痕迹尽量清除,做好这一切,俩人躲进了山洞里。
只要能在山洞里熬到夜幕降临,他们就会安全很多,到时候就可以去觅食了。
卸下背包,白新羽靠在岩壁上,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快就饿了。”他现在食量大得惊人,不过也不奇怪,就这种体力消耗,吃得不多怎么够。
俞风城点点头:“我也饿了。”
“早上吃的都是肉,红烧肉、小炒肉、梅菜扣肉……”白新羽咽了口口水,“要我说副队绝对是故意的,让我们吃一顿最肥最香的,然后饿我们五天,那才够劲儿呢。”
俞风城勾唇一笑:“我们也能吃到肉啊,有蝎子肉、毛虫肉、老鼠肉。”
“快别说了。”白新羽拿脑袋撞了几下石壁。
山洞非常狭小,他们甚至无法躺平身体,高度也不够他们站起来,只能坐着,有些憋屈。
俩人在山洞里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气氛就有点不对了,俞风城凑了过来,低声道:“你看我干嘛。”
“不看你我能干嘛。”
“轮流睡觉吧,我们晚上才行动。”俞风城道,“你先睡,我守着。”
白新羽点点头,爬到了俞风城身边躺下了。
俞风城看着低矮狭小的洞穴,突然脱口道:“真他妈像个天然棺材。”
白新羽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晦不晦气。”
“靠……”俞风城疼得脸都白了,“你还真踹啊。”
白新羽吓了一跳:“啊?疼啊?”
“废话。”
白新羽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劲儿都变大了,不好意思啊,谁让你嘴欠。”他往俞风城的方向靠了靠,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那我睡了,你可看好了,一会儿我换你。”
俞风城嗅到了洗发水的清爽味道,无疑是如此紧张气氛下的一丝安慰,他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握紧了手中的枪。
俩人隐藏行踪的能力很是合格,轮班睡了觉,直到天黑都没被发现,只是时不时响起的枪声,提醒着他们此处危机四伏。
天黑后,他们睡饱了觉,肚子也饿了,就悄悄从山洞里爬出来找吃的。白新羽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调侃道:“今天吃荤吃素?”
“看能找到什么吧。”
俩人找了半天,寻到一个鸟窝,从里面掏出了几个鸟蛋,生吞了,又塞了些野草之类的。
他们摸回了山洞里,如果这里没被发现,他们可以一直藏着。
半夜时分,他们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那脚步声就在他们头顶。
俩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心叫不好,果然,脚步声变得更加纷乱,树林间传来怪异的声响,随后石头落地,俞风城设置的警戒线被触发了。他们第一时间判断是有实习兵被追到了这里,可警戒线暴露之后,就证明附近有人,他们也藏不下去了。
俩人背上行李,离开洞穴,往山林里跑去。他们断定背后有人追踪,可怎么都甩不掉。上一次的三天野外训练就是这样,没被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了,就会被穷追不舍,想停下撒个尿都心惊胆战,只不过那时候的加强连来自普通连队,靠人数堵的他们,而这次追他们的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是雪豹大队的现役特种兵,光吃干草就能把他们追得上天入地,俩人的好日子彻底到头了。
追击的人一直跟他们保持着一两公里的距离,如暗夜幽魂般时时威胁着他们。
俩人跑了大半夜,彻底进入了森林腹地。
白新羽叹道:“这个尾巴是甩不掉了。”
俞风城道:“除非把他绑起来,不然他会一直追我们。”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要打吗?”他从来没跟雪豹的现役大兵交过手,只见过霍乔为了羞辱他们露过的几手,就让人望而生畏了,要对付后面那个“尾巴”,他没什么底气。
俞风城果断地说:“早晚要,还是趁我们体力好的时候行动吧。”
白新羽一咬牙:“好。”
“我们分头行动,不管他会尾随哪一方,我们前后包抄他,如果迷路了,无论怎么样都要回到这里汇合。”
俩人蹲在地上,用指北针和手表校准了一下当地的粗略坐标,准备完毕后,俞风城看着白新羽的眼睛,小声道:“你第一次单独行动,怕不怕?”
白新羽笑道:“不怕。”
俞风城的眼睛明亮得如天上星斗:“我还真有点不习惯,让你……一个人。”
白新羽心里一热,一路走过来,一直是俞风城帮扶着他,如果他没遇到俞风城,不知道自已现在是不是还在炊事班种地、喂猪,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机会接触中国最顶级的部队,甚至正受训成为其中一员。雪豹大队的训练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苦,可哪怕再苦再累,他也不想放弃,因为他身边都是牛人,他被感染着一心也只想成为牛人,那是身为男人一辈子最高的荣耀。
他明白,他之所以会执意追随着俞风城,是因为在俞风城有意无意的影响下,他变成了一个更让自已看得起的人。他笑了笑:“我早自立了。”
俞风城看着白新羽那爽朗的笑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帽盔:“行啊你,越来越像样了。”
白新羽眼前一花,俞风城戴着帽盔、扎着野草、涂着油彩的脸,好像瞬间跟一年前的他重叠了,那个时候俞风城虽然桀骜狂妄,眉目间却有未脱的稚气,他总是邪笑着拽着自已,调戏他、羞辱他,又暗暗帮助他,明明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可因为这一年中有了太多终身难忘的经历,和俞风城有过太多深刻的回忆,白新羽感觉两人已经相识多年,让人不禁感慨。白新羽伸出手:“回见。”
俞风城也伸出手,俩人不敢击掌,只能用力相握:“回见。”
然后他们分两个方向扎进了森林里。
白新羽跑了一段路后,确定那个人朝他追来了,他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一边跑,一边寻找有利的埋伏地形。终于,在天亮前,他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洼地,他快速绕到洼地高处,躲进了草丛里,架起狙击枪和夜视仪,扫描着附近草木的动向。几分钟后,他成功观察到了一处动向幅度较为诡异的地方,顺着那个方向一直查看,就能确定追踪者的大致位置。
对方肯定也发现他了,草丛已经很久不动了,显然也躲了起来,俩人在暗中较劲儿,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约半个小时后,白新羽发现了一公里外俞风城故意暴露的踪迹,就在追踪者的斜后方,白新羽知道时机已到,朝着瞄准好的地方放了一枪,然后迅速滚下洼地,和俞风城一起朝着开枪的方向冲去。
追踪者朝另一个方向撤退,俞风城和白新羽像两道风,在草木间快速飞驰,此时就算有镜头,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前方响起枪声,子弹擦身而过,他们把身体压低,双方离得越近,子弹往来越频繁。
白新羽看到俞风城已经从侧方接近了追踪者,趁着天微亮,他朝俞风城打了个手势,俩人互相掩护,把追踪者堵进了一个山窝处,终于无路可退了。
俩人聚到一起,相视而笑,白新羽得意地说:“终于堵住他了。”他指指一块大岩石,“我爬到那上面去,你从地面接近他。”那块石头正好在追踪者藏身地的上方,视野很好。等他爬上去,俞风城和追踪者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十米,白新羽悄悄摸出枪,瞄准了追踪者的背影。
瞄具的十字形还没有锁定追踪者的背心,追踪者突然转过了身来,以极快的速度调转枪头,白新羽大惊,要躲已经来不及,“砰”的一声枪响,白新羽只觉得肩头一阵,他迅速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俞风城连放两枪,人也跟着蹿了过去。
白新羽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他自以为悄无声息,而且还占据有利位置,这种情况下居然都能被反攻一枪,那个人好像根本不需要瞄准,转身就射,枪法之准实在让白新羽沮丧。
俞风城突然喊道:“新羽小心!”
白新羽一扭头,就见一个脑袋从岩石上冒了出来,接着整个人就跟飞起来一般,攀着岩石壁就爬上来了,白新羽此时还在地上趴着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抡起手里的枪朝那人砸去,那人矮身躲过,把白新羽扑倒在地,一拳挥在白新羽脸上。
那一拳真是没留手,打得白新羽眼冒金星,嘴里立刻弥漫起血腥味儿,他大喊一声,揪着那人的衣服,挥拳反击,那人偏头躲过,他用力一扭腰,把人从他身上推了下去,肘部狠撞在那人腹部,俩人分开后,都死死地盯着对方。
白新羽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全是血,他心里把那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只是训练而已,居然打这么狠,他妈生他这么张俊脸容易吗,破相了怎么办,妈的,好像牙有点儿松了。
那人嘿嘿一笑:“胆子不小,敢堵我。”
这时,俞风城爬了上来,那人一抬手,冲锋枪直对着俞风城的身体,俩人距离只有两三米,真开枪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新羽咬牙道:“你……你不会开枪吧。”
“说不准。”
白新羽也抬枪对着他,狠声道:“你敢开枪,我也……”
那人冷笑:“你也开枪?小子,你打过真人吗?”
白新羽冷哼道:“就拿你练练。”
俞风城冷静地说:“你被两个实习兵堵在这里,已经失败了。”
那人笑了起来,放下了枪:“没错,我轻敌了,你们走吧,两小时内我不追你们。”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兜里掏出烟抽了起来。
白新羽忍不住问道:“拉开两个小时你还追得上?”
那人吐了个烟圈:“你们可以试试。”
俩人跳下岩石,往森林里跑去。此时天已经亮了,他们跑出去了三四公里才放慢了速度。
俞风城拉住他:“我看看你脸。”
白新羽把脸凑到他面前:“你看你看,都肿了,可疼了。”
俞风城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他就疼得直抽气,俞风城皱起眉:“下手真他妈恨。”
白新羽简直欲哭无泪:“我没破相吧?但这颗牙松了……”
俞风城安慰道:“没事,消肿就好了。”
白新羽骂道:“绝对是看我长得好,居然打我的脸,奶奶的。”
俞风城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抚道:“对,他嫉妒你长得好,张嘴我看看牙。”
白新羽张大了嘴。
俞风城看着他嘴里的血,心里很不舒服,他摸了摸白新羽的头:“回去加固一下。”
白新羽郁闷地说:“算了,掉了就掉了吧,反正在里面也看不到。”
俩人狂奔了十几公里,在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地方,再次藏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填饱肚子后抵足而抿,在这种四下无人的荒山野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彼此,俩人颇有相依为命的感觉,这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几分。
黎明前,他们离开掩体,边走边找吃的。没过多久,他们再次感觉被人盯上了,那个人果然又追了上来,难道他都不用休息吗?想要甩掉这个尾巴,必须不眠不休地在森林里绕弯,这才第二天,那种强度谁受得了,但白新羽觉得,他们很快就要被逼到那个份儿上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他们的休息时间加起来没超过一小时,他们不停地跑、躲,被追得饥渴交迫,无法休息、无法觅食,三天过后,已经快要虚脱了。
白新羽倒在一棵大树下,喘着气说:“这个疯子……怎么都不知道累呢?”
俞风城叹道:“他们习惯这样不眠不休的追踪了。”
“打也打不死,甩又甩不掉……”白新羽摇了摇头,“好累啊,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俞风城看了看四周:“那边有个隐蔽地,你藏起来,我把他引开后,天黑再回来找你。”
白新羽瞪起眼睛:“不行,你会先撑不住。”
俞风城道:“我撑得住,你听我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找你的。”
白新羽抓住俞风城的手腕,认真看着他:“风城,你听我说,这虽然只是一个训练,但以后我真的上了战场,情况可能比这恶劣千百倍,难道你能总护着我吗?”
俞风城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新羽眼神异常坚定:“我已经靠你侥幸通过初级选拔了,如果二次选拔我依然需要靠你完成,那就证明我根本不适合当特种兵,那我上战场岂不是找死,我必须靠自已通过这一关,不止是这一关,所有的考核,我都要靠自已。”
俞风城定定地看着白新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新羽真的独立了?不再需要自已一遍遍教他怎么翻墙、如何跨沟,不用自已牵着他的手,帮他度过难关,他是自已的战友,是个特种兵预备役,而不是那个处处需要他维护的吊车尾了。这样的白新羽,是何等的耀眼!他抓住白新羽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说得对,你要和我承担同样的训练量。”
白新羽笑了起来,牵动了嘴角,疼得他直皱眉头。
俞风城拉起他的手:“走,咱们就算不能甩掉他,只要一直跑,就能和他拉开距离。”
俩人在森林里不眠不休地穿梭,每天吃野草虫子、喝污水晨露,睡觉的地方搬到了树上,争取一切时间休息。那五天,比初级选拔经历的一切要辛苦好几倍,可俩人的心却没有当初的浮躁和愤怒,反而因为有对方在身边,而非常的坚定、顽强。
最后一天,他们需要回到直线距离四十公里外的出发地点。
俩人形容憔悴、满身泥污,为了减轻负重,已经扔掉了大部分没用的东西,但走起路来依然步履蹒跚。
白新羽开玩笑道:“这特么累的跟孙子似的,就算现在面前有一百个裸女,咱们也硬不起来。”
俞风城嗤笑道:“谁说我不能。”
“那你硬一个来看看。”
“你以为耍猴啊,我硬给谁看。”
“给名山、大川……”白新羽朝着空旷的森林,疯了一样大喊,“你他妈的来追啊啊啊——”
俞风城哈哈笑了起来。
白新羽挽住俞风城的胳膊:“咱们算不算那个什么……患难……”他累得脑子有点儿发懵了,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就闭了嘴。
“患难什么?”
“不对,是患难什么。”俞风城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说出来。”
“靠,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省点儿说话的力气。”
“那句不能省。”俞风城捏着他的手,“说啊。”
“患难……见真情吧……”白新羽说完,偷偷看了俞风城一眼,这话是不是有点太肉麻了。
俞风城脸上的油彩糊成一片,脸是黄绿色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可他挺直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睛是什么也遮挡不住的,只见那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我同意。”
白新羽心里一热,感觉腿又有点儿劲儿了。尽管现在累得半死不活,他却觉得这一刻简直太他妈幸福了,他为了能跟俞风城并肩走这条路,遭点罪算什么,少颗牙算什么,有钱难买他乐意啊!
离目的地越近,路上碰到的战友越多,经过五天地狱般的折磨,他们终于爬回了营地。
霍乔搭了个帐篷,正在吃烤羊肉,那香味儿飘出好几里地,馋得人眼睛都泛绿光。见他们回来,霍乔笑着说:“好久不见了,还怪想你们的。”
几人趴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霍乔拿着个羊腿走了过来,蹲在白新羽和俞风城面前,边啃边说,“知道这次有多少人出局了吗?”
白新羽摇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羊腿,猛地挺起身,一张嘴就咬住了羊肉。
霍乔毫无防备,吓了一跳:“靠,松嘴!”
白新羽咬住就不放了,使劲撕扯着上面鲜嫩的肉,霍乔抓着骨头往回扯,最后还是被白新羽撕下了一块肉,白新羽用力嚼着羊肉,得意地看着霍乔。
霍乔拍了下他的脑袋:“出息。”
俞风城笑了笑,“教官,淘汰了多少?”
“四个。”霍乔晃了晃手指头,“有两个被严强绑起来吊树上了,还有一个被困在坑里出不来了,另外一个摔断了腿,三个月下不了床。”
白新羽急道:“没有陈靖或者燕少榛吧。”
霍乔道:“没有。”
白新羽松了口气,可他越嚼那羊肉,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五天下来,又淘汰了四个人,实在太残酷了,他每天都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已何时会成为那个打包回连队的人。
他们被拉回了营区,集体去医务室输了一天的液,白新羽的脸被纱布缠了一圈儿,其实没什么大碍,但他强烈要求认真治疗,他怕毁容。
处理完伤口,吃饱饭后,他睡了个天昏地暗。
白新羽从噩梦中惊醒,梦中他还在被吃人的怪兽追得漫山遍野地跑,但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俞风城,他顿时就安心了下来。
俞风城正在背弹道公式,见他醒了,就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点儿发烧,多睡会儿吧。”
白新羽喃喃道:“难怪做噩梦呢,难受死我了。”
“做什么梦了?”
“快忘了,反正就是被人追,不停地追。”白新羽苦笑道,“太他妈惨了。”
俞风城阖上资料,深深看着他:“这次你已经对我们将来要经历的一切有点体会了吧,我问你件事。”
“说。”
“你是为了我才想来雪豹大队吗?”
白新羽马上道:“当然不是。”
俞风城挑起一边眉。
白新羽有些犹豫:“一部分吧,主要我自已也想来,多酷啊,而且,我想当狙击手啊。”
俞风城淡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我不希望你再走下去了,你现在已经很出色了。”他直视着白新羽的眼睛,“你可能还没真正明白成为特种兵意味着什么,你也没做好准备,你不适合上战场。”
白新羽皱起眉:“你怎么知道,你接受的训练我一样没落下,我怎么就不适合上战场?”
“你能杀人吗?”俞风城严肃道。
白新羽愣了愣:“当然能,如果是威胁咱们国家的坏人,我为什么不能。”
“你现在说得轻松,可当你面对一个真正的活人的时候,他的皮肤跟你一样的灼热,会喷出跟你一样的鲜血,会说话、会思考,当你真的把枪管抵在他头顶,他哭着哀求你放过他的话,你还能吗?”
白新羽喉结上下鼓动着:“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俞风城抓着他的手:“新羽,你……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够狠,我也不想让你出现在战场上,如果你来这里是想证明自已能行,那你已经证明了,这一年多你的变化,我服气,但你到此为止吧,下个月的考核你未必能通过,就算通过了,你也不适合上真正的战场。”
白新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你呢?你一定会留下吧?”
俞风城坚定地说:“我会。”
白新羽笑了笑:“那我要是回去了,以后就见不着你了吧。”
俞风城垂下眼帘。
白新羽心脏难受了起来:“哼,见不着就见不着,谁稀罕。”
俞风城咬牙道:“你他妈就会气我,我是怕你出事,你个傻逼懂不懂?你以为当特种兵好玩儿吗?”
白新羽轻声道:“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这里的,我不是来玩儿的,我留下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想留下,想自已学的本事派上用场,我喜欢枪,我想用枪履行军人的职责。俞风城,你别忘了我是跟你一样的军人,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俞风城深深叹息一声:“……两年。”
“什么?”
俞风城定定看着他:“为了进雪豹大队,我跟家里大吵了一架,最后各退一步,我两年后必须离开这里去读军校,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吧,如果我离开了,你还留在这里,我没办法安心。”
白新羽直视着他的眼睛:“好吧。”
俞风城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疲倦,他低喃道:“早知道会把你带到这里,我就……”
白新羽打断他道:“我也没想到自已有一天会成为特种兵,但说真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俞风城摸了摸他的脑袋:“量力而行。”
白新羽笑了笑:“不,我要尽力而行。”
休息了一天,他们被赶回了宿舍。
白新羽扑上去抱住了陈靖,稀罕地蹭着他的脸:“班长,我好想你啊。”
陈靖直笑:“这才分开几天啊,想什么想。”
“一个星期呢。”白新羽上下看了看他,“你没受伤吧?”
“没事儿。”
燕少榛从上铺伸下来一个脑袋,眨巴着眼睛:“新羽,我呢?”
白新羽轻佻地摸了摸他的脸,开玩笑道:“宝贝儿,可想死小爷了。”
燕少榛哈哈笑了起来。俞风城抱着脸盆,故意从俩人中间穿了过去,把白新羽撞到一边,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白新羽心里觉得好笑,俞风城吃醋的时候格外像个被别人抢走了最好朋友的小孩儿,太可爱了。
陈靖道:“新羽,追踪你们的是谁呀?”
白新羽摇摇头:“不认识。”说起那个人,他就一肚子火,他把脸凑到陈靖面前,“班长你看他给我打的,脸现在还肿着,牙都松了。”
陈靖摸了摸他的脸:“哎,比起其他人,你知足吧。”
“怎么了?”
燕少榛把身体伸出床外,用膝盖卡住护栏,身体慢慢倒挂了下来:“我们在森林里碰到两个战友,他们被严强抓住了,然后就……”他松开两只手,彻底倒吊在床上,“被绑起来吊树上了。”
白新羽咧了咧嘴:“吊了多久?”
陈靖心有余悸:“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吊了三个小时了,把他们放下来都不会走路了,直接晕了,只能放弃。”
白新羽皱眉摇头:“这也太狠了。”
燕少榛倒挂在床上做起了仰卧起坐:“我觉得挺公平的,如果不能通过层层考验,说明他们不具备成为特种兵的能力,上不了战场是在保护他们。”
“班长,是谁去追你们的?”
陈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霍乔。他跟幽灵一样,不让我们睡觉、吃饭,好几次我们想跟他拼了,但想到可能被倒吊起来……说实话,那种心理压力比直接打起来还大。”
白新羽打了个冷战,这么说起来,他们碰到的也不算什么了,起码还有时间休息,跟被吊起来和不眠不休跑五天相比,他宁愿痛快地挨一拳,他拍了拍陈靖的肩膀,安慰道:“班长,教官那么喜欢你,不会把你吊起来的。”
陈靖苦笑道:“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跑,真要被他抓住了……”
俞风城笑了笑:“你不会以为他是抓不住你们吧。”
陈靖一时语塞,“我们和真正的雪豹大队成员差距到底还有多大呢。”
这个问题白新羽也很想知道,他舔了舔嘴里那颗松动的牙,心里燃起了斗志。
俞风城道:“我们和他们的体能差距并不很大,至少没有大到能成为胜败的最关键因素的程度,我们之间最大的距离,一是心理素质,二是实战经验,这两样训练不来,都是需要在实战中积累的。”
燕少榛说:“我很期待上战场。”
白新羽真羡慕这种无所畏惧的自信。
最初选拔上来的二十八人,现在只剩下了十八个,训练的强度有增无减,需要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复杂,他们每天连吃饭、上厕所的时候都在看书学习,繁重的日程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一次速记课上,白新羽想起了初级选拔时他们爬上悬崖马上要进行残片记忆的那关,现在想想那真是太轻松了。他们经常需要在最累、注意力最涣散的时候强行速记各种莫名其妙的内容,背错一个字就是100个俯卧撑,要是背错三个,一天别想吃饭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学习维族话、英语、俄语以及部分东南亚国家的日常和战斗用语;要熟练操作、组装和调协各类武器;要车、船、飞机、坦克、装甲都会开和维修;要学习现代化科技在军事中的各种应用;要学医,而且不只是简单的急救和包扎,要摸出大部分骨头属于身体哪一截,如何破坏、破坏了对人体有什么损伤,要熟悉人体经络、关节、器脏,要知道人体所有要害,还要学会控制打击力度;要学心理学、行为学、刑侦学、国际法等等等等,虽然有些东西他们还只是接触了皮毛,但可以预见等他们成为正式役特种兵后,有多少东西等着他们去吸纳。
在雪豹大队做实习兵的三个月,颠覆了白新羽过去对特种兵的大部分认知,他以前只觉得特种兵能打,现在他明白,光能打、会杀人是不够的,特种兵要绝顶聪明、绝顶冷静、绝顶优秀,要朝着“无所不能”不断努力,他们这批实习兵里,有武术世家的传人,有外科医生,有刑侦学博士,牛人比比皆是,说“一个特种兵是用他等身的黄金培养出来的”,这句话并不夸大,光是在他们这群实习兵身上投入的人力物力,就已经叫人叹为观止。
初级选拔时,白新羽觉得雪豹大队的选拔方式太苛刻、太残酷,现在他才明白,那果然是针对普通优秀兵的选拔,对于真正的特种兵来说,那就跟夏令营差不多。
踏入第三个月,他们开始进行抗药物训练。
白新羽对那次被催泪弹熏得要死要活的经历还心有余悸,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们在两个星期内断断续续尝试了几种毒药,有催泪弹这种驱散类的,有逼供类的,还有致幻类的,虽然都是小剂量,但毕竟是拿血肉之躯直接试,痛苦程度可想而知,那半个月里,就没有人没进过医院,最轻的是上吐下泻和昏厥,重的要洗胃,有三个人因为身体反应过于强烈,不适合抵抗药物而被淘汰了。
白新羽无法想象自已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觉得把自已当成死人会轻松一点。每次他觉得要死了,就想想自已坚持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哪怕是为了自已流过的那些泪和汗,他都不能这么屈服。
那时候,俞风城问他为什么来雪豹大队,他并没有说谎,俞风城确实是一部分原因,甚至是他一开始参加选拔的目的,可现在他已经不只是为了俞风城想留下来,他的意志力被锻炼得越来越强悍,他想争这口气,他想像个男人一样走完全程,扛上枪、拿上刀,保卫边疆,那样他所经历的一切才有意义!
抗药物训练暂时结束后,三个月的实习期只剩下半个月,他们正式进入了考核期,最初的二十八人,还剩下十五个。
考核开始的那天早上,他们集合后,霍乔让人搬来一面立身镜:“我现在要求你们每个人过来照镜子,一人照20秒。”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个个过去照镜子了。
轮到白新羽的时候,他往镜子面前一站,跟前面所有人一样,愣住了。他确实已经好久没认真照过镜子了,他们连上厕所都争分夺秒,哪儿来的时间干这种没意义的事,可是……镜子里的这个人是他吗?精壮的身体,小麦色的皮肤,身上的肌肉把背心撑得鼓鼓的,身体自然站成一条垂直的线。最重要的,是两道浓眉下的他的眼睛,那坚毅的、锐利的、明亮的眼睛,军人的魂好像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让他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刚毅不屈的气质。这是他吗?这真的是他吗?如果说过年回家时的自已让身边的人认不出来,现在的自已连他自已都快认不出来了,他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跟以前的他判若两人,这就是他白新羽,镜子里的这个人,是让他骄傲的、真正的男人!
呃……不过……是不是没以前帅了?他以前可是没有毛孔的,现在皮肤好像有点……
“白新羽!”严强喝道:“谁让你贴镜子上的。”
白新羽立刻站回了队列里。
众人照完镜子,霍乔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遍:“对镜子里的自已有什么想法?”他把帽子卷成话筒的样子,凑到一个兵面前:“来,发表一下感想。”
“报告,更壮实了!”
“下一个。”
“报告,黑了,瘦了!”
“报告,身材更好了!”
“报告,比以前更帅了!”
轮到白新羽时,他胸口气一沉,热血沸腾,扯着嗓子吼道:“报告,脱胎换骨!”
霍乔用帽子拍了拍他的脸,笑道:“没错,脱胎换骨!我就是要让你们脱胎换骨,你们必须成为那个最牛逼的兵,才配得上雪豹的臂章。你们离成为一只真正的小豹子,只有一步之遥了,我相信能留到现在的,体能、技术、知识,这些东西只要真的下了功夫学,不缺胳膊少腿智障的,都能够通过考核,现在还有一项最严峻的考验横在你们面前,这项考验,不累、不疼、还有吃有喝,但却是所有考核里最痛苦、淘汰率最高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战士们大喊:“不知道。”
“你们现在还不用知道,我们将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做常规项目考核,通过考核的,就将进行最后一关考验,那个时候能留下来的,才是被承认的,雪豹大队的一员。”
众人均好奇不已,他们想象不出“不累、不疼、还有吃有喝”的考核怎么就能淘汰率最高?这十五人绝对是经历冰与火的考验留下来的,他们吃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苦,也受过非人的折磨,他们有无比强健的体魄和顽强的意志力,究竟是什么考验,能达到霍乔所说的效果?不过,他们不敢怀疑,霍乔的心狠手辣,是这几个月他们用血泪亲身验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