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羽对秦皇岛不熟,司机就把他们送到了一个酒吧前,说这是秦皇岛最火的。白新羽特意联系了一个朋友,让他给找了几个美女过来,调节调节气氛。
进了包厢,人都已经到了。
简隋英往沙发角落一坐,身边的美女在他眼里跟透明似的,坐下就自顾自地喝酒。白新羽怕他喝太多,就一直跟他聊天分散他注意力。
坐白新羽旁边的是个短发姑娘,说话的时候,丰满的胸脯时不时顶着白新羽的胳膊,故意蹭了几次后,白新羽有点儿心猿意马。他在部队待了八九个月,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去伺候他哥,连跟女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人投怀送抱,让他实在心痒痒。
简隋英正心烦着,喝了几口酒后,就道:“你去玩儿你的,别管我。”
“哦。”白新羽没办法,只好坐到了一边儿。短发美女凑了上来,软声软语地跟白新羽撒娇,让他开酒。
白新羽十来岁就在声色场所混,他本以为自已很期待这一天,可当那美女热情地跟他聊天时,他觉得不自在。也许是太久没接触女性了,他居然觉得她身上的脂粉味儿有点……腻味。
这念头把他吓坏了,难道跟一帮“和尚”待久了,真的能转性?不,他相信自已只是一时不习惯。
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白新羽却愈发觉得别扭,他今天明明穿着一身休闲服,但就好像有一层隐形的军装披在他身上,让他对于自已出现在声色场所这件事感到不安。
他脑袋发闷:“我出去抽根烟。”说完起身出去了。
走出大门,他深吸了一口新鲜冷冽的空气,他现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最烦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已在烦什么。
他刚点上烟,短发美女居然跟了出来,媚笑道:“哥哥,我出来陪你好不好。”
白新羽干笑两声:“外边儿冷,你穿这么少,先回去吧。”秦皇岛今天刚下了雪,他看着她光裸着的两条腿,都替她觉得冷。
“我不冷啊。”美女撒娇道,“你要是心疼我冷,我们换个暖和的地方嘛。”
这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白新羽觉得自已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他在犹豫什么?他应该带上人就走啊,这不就是自已期待了八九个月的事情吗?!
可最后,他还是怂了,支吾道:“我哥在呢,我今天主要陪他,改天我再约你。”
美女失望地说:“一定哦,那留个电话吧。”
白新羽掏出手机:“你说。”他低头按手机。
“138……”
“1、3、8……”白新羽道,“怎么不说了?”他一抬头,就见那美女神色疑惑又惊恐地看着他身后,那表情就跟见鬼了似的,他猛地转过头去。这一看不要紧,他吓得一激灵。背后虽然不是鬼,却也没比见鬼好太多,居然是黑着脸的俞风城。
白新羽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俞风城冷冷地看着他:“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你不是在北京吗?今天晚上突然来秦皇岛了?看样子好像不是来找我的啊。”
俞风城的表情太吓人,那美女见势头不对,扭身就走了。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我……陪我哥来秦皇岛了。”
“什么时候来的?”俞风城眯起眼睛看着他。
白新羽想起俞风城总是说,自已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他认命地说:“前天。”
“你胆子不小啊,是不是以为不穿军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白新羽瞪着他:“你呢?你不一样来酒吧?”
“我来酒吧,我没找小姐。”
“我也什么都没干啊,不就留个电话吗。”
俞风城一把掐住了他脖子:“还狡辩是吧?”
这时,那短发美女却去而复返,一脸慌张,急叫道:“你哥跟人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白新羽奋力挣脱俞风城的钳制,拔腿往酒吧里跑。他绝对不能让他哥吃亏,小时候总是他哥护着他,这回说什么他也要护他哥一回。
回酒吧一看,简隋英跟人在包厢门口对峙着,他就一个人,对方居然有七八个,保安快控制不住了。简隋英眼睛血红,叼着烟,手里拿着个酒瓶子,一脸戾气,好像身体里的猛兽被释放了出来,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一个人被简隋英打得一脸血,他的同伴正跟保安撕扯着,简隋英就那么冷冷地看着。
白新羽冲了过去,紧张道:“哥,你没事儿吧?”
简隋英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跑哪儿去了?”
“抽根烟……不是,哥,你怎么回事儿?我出去也就十分钟,你怎么跟人打起来了?”
简隋英指着那个满脸血的:“那傻子走错包厢,还乱放屁。”
白新羽眼看对方人太多,不想吃眼前亏,拽着简隋英想跑。对方哪儿能让他们跑,粗暴地冲破保安的防线,朝他们俩扑了过来。
白新羽飞起一脚,把一个人踹飞了,他抓着简隋英的手:“哥,快走!”
这时,俞风城走了过来,拦在两人面前,冷冷地说:“是不是非得打?”
一个男人龇着牙怒道:“敢打我的弟弟,我今天非削死这个傻子。”
俞风城把酒吧经理拽了过来,平静地说:“今天这顿算我的。”
经理快哭了:“俞少,你给我点儿时间,我来解决行不行。”
俞风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你离远点儿。”说完把经理推了出去,一手操起椅子就冲了过去。
保安们接收到经理无奈的眼神后,自动退开了。那伙人仗着人多,也冲了上来,酒瓶子、凳子,什么趁手拿什么。
白新羽和简隋英也不可能看着俞风城一个人拼命,全都热血沸腾,抓起家伙就往上冲。这三个人,俞风城和简隋英是从小就打架经验丰富,白新羽虽然以前弱了点儿,但在部队历练过后,也不是普通人对付得了的,他们加一起,战斗力惊人,把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白新羽好久没这么畅快淋漓地打架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他还是体会到了一点沙场争锋的豪气。
这时,经理朝俞风城大喊道:“警察来了!”
俞风城把椅子一扔,抓起白新羽:“走吧,被警察堵着太麻烦了。”
白新羽拉起他哥,扭身就跑。
经理把他们从员工通道的后门送了出去:“你们从这边儿走吧,警察我应付。”
俞风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添麻烦了。”
经理叹道:“算了,我在秦皇岛当过六家酒吧的经理,就没有一家没被你砸过的。”
俞风城呵呵直笑:“你知道不是我主动惹事儿的,我是个讲理的人。”
经理道:“赶紧走吧。”
俞风城带两人去了停车场,迅速开车走了。
简隋英瘫在椅子上,愣怔地看着窗外。
白新羽打开顶灯,仔细查看简隋英的身体:“哥,你没哪儿受伤吧?”
简隋英摇摇头:“没有。”
白新羽道:“你这手腕不是刮着了吗?都流血了。”
“没事儿。”简隋英突然回过神儿一般,“哎,你是谁啊?新羽的朋友吗?”
白新羽道:“他是我战友。”
“战友?”
“对,就是……俞风城。”
“哦?”简隋英挑挑眉,“霍乔的侄子?”
俞风城从后视镜看了简隋英一眼,道:“嗯,简哥。”
简隋英轻笑一声:“难怪刚进部队的时候,新羽说你欺负他呢。”他看向白新羽,“就你那窝囊样儿,活该被人欺负。”
白新羽撇了撇嘴:“你还是我哥吗。”
简隋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今晚别回我爷爷那儿,吵着他,去酒店。”
“好。”白新羽一转头,正接触到俞风城从后视镜里望过来的眼神,他想起两人一见面先掐了一架,后来又跟一伙人打了一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俞风城了,是继续生气呢?还是感谢一下呢?他尴尬道:“你把我们放在酒店吧。”
俞风城瞥了他一眼,就专心开车了,不一会儿,就拐到了一个酒店。
简隋英喝多了,已经睡着了,两人扶起他,把他送上了楼。
白新羽给他脱了鞋和外衣裤,用医药箱处理了一下伤口。把他安顿好,自已累得够呛。
俞风城刚要说话,白新羽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口型说:出去说。
两人退了出去,进了俞风城给白新羽在隔壁开的房。
没等俞风城开口,白新羽马上道:“今天这事儿我谢谢你。”
俞风城挑挑眉:“哦?怎么谢我?”
白新羽咽了口口水:“我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儿了呗。”
“可我要跟你计较啊。
白新羽推开他要出去:“行了别闹了,你回……”他余光一瞥,突然在俞风城手腕上看到了血。他马上翻开俞风城的袖子,见那血是从胳膊上流下来的。他急了:“这……这怎么回事?”俞风城穿着黑色羽绒服,刚才一路上光线很暗,他根本没注意到俞风城受伤了,现在回想起来,俞风城一直挡在他们前面。
俞风城看了看,“哦”了一声。
“哦个屁啊,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他扒下俞风城的衣服,才发现俞风城的胳膊被啤酒瓶划伤了,伤口不浅,他急道,“你跟我耍什么酷啊,受伤了不说,跟我上医院去。”
“去什么医院,万一被查到怎么办。”俞风城指指药箱,“伤不重,给我包上就行。”
白新羽狐疑地看着他:“真的行?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不会。”俞风城皱眉道,“这点儿伤除了留疤还能留什么。”
白新羽小心翼翼地把俞风城的胳膊从袖子里解放出来,拿酒精棉擦拭着伤口,“你这伤还是去医院缝几针吧,不然好得慢。”
“别啰唆。”
“真倔,我先给你包上,要是两天伤口不愈合,你自已去医院。”
俞风城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白新羽拿纱布给俞风城一层层地缠起了胳膊,缠完后,看着纱布上渗出来的血,想着刚才俞风城毫不犹豫护在他们身前的样子,他心里微微一动,小声说:“谢谢啊。”
俞风城冷哼一声:“我还生气呢。”
“你生哪门子气啊大哥?”
“你骗我。”
“我怎么……哎,我打算等我哥走了再去找你的,多大点儿事儿。”
俞风城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错了。”
两人之间那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哎,刚刚打架真痛快,我没想到我都这么厉害了。”白新羽给俞风城包扎完手臂,不免得意地说。
“那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打赢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可他们人多呀。”白新羽还是挺得意的,“我进步大吧。”
俞风城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还成吧。”
“我当时拿起酒瓶,罩着打头那个就挥了过去,他往后一躲,我再上脚……”白新羽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自已当时的英姿。
两人见了面,就像在部队上一样,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不觉就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白新羽去看隔壁的简隋英,见他还睡得好好的,就没吱声,和俞风城晨跑去了。
直到他们吃完早饭,简隋英都没醒,白新羽却接到了简老爷子的电话:“喂,爷爷。”
“新羽啊,隋英呢?手机怎么关机了?”
白新羽压根儿没看见简隋英的手机,估计丢了:“啊,他睡觉呢,昨晚我们喝多了,就在酒店睡了。”
“我就猜到是这么回事儿,那你们回不回来吃午饭?”
“午饭就不回去了,我哥还没醒呢,我们晚上回去。”
“好,喝喝酒也好,有些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老爷子叹了口气,就挂了电话。
这时,一旁的简隋英睁开了眼睛。
白新羽道:“哥?你醒了?”
简隋英眯着眼睛看着他,眼神从浑噩到清醒,花了足足半分钟。他翻了个身,声音沙哑:“头疼……水。”
白新羽把矿泉水递给他,他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几点了?这儿是酒店?”
“中午了,是酒店。”
简隋英皱眉想了半天:“我怎么浑身疼呢,昨晚是不是打架了?”
白新羽哭笑不得:“哥你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一半儿一半儿吧。”简隋英揉着太阳穴,“昨晚你是不是有个朋友来了,好像是……”
“对,我战友,霍乔的侄子。”
“看来我记忆没乱啊,那小子还行,有爷们儿的样子。”简隋英嘴里嘟囔着,“难受……”
“用不用给你按按?”
“算了,让我躺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白新羽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昨晚打得爽吗?”
“还行。”
“到底为什么打起来的?”
“不太记得了,反正那孙子自已走错包厢,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白新羽笑了笑:“哥,我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吃不下。”
“吃吧。”
“吃不下。”
“那带你去按摩?”
“不去。”
“那我带你……”
“啧,你别吵了。”简隋英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白新羽扑到了简隋英背上,嘻嘻笑着:“哥,有我陪着你是不是好多了?”
简隋英“哼”了一声,“起来,死沉。”
“我过两天就得回部队了,有人敢惹你,你都记账上,我给你一个个揍回去。”
简隋英沉默了一会儿,用力拍了下白新羽的胳膊:“兔崽子,终于有点儿出息了。”
白新羽轻叹,从前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简隋英和现在困兽般狼狈却又骄傲的简隋英一比,让他心酸不已。
简隋英洗了个澡,换上衣服,两人走出了房间,他看着白新羽别扭的走路姿势,皱眉道:“你腿受伤了?”
白新羽马上道:“是啊,昨天不知道哪个孙子把我绊倒了,疼死我了。”
“你战友呢?回家了?”
“嗯,他回去……”话音未落,隔壁房门开了,俞风城神色自如地走了出来,他差点儿咬到舌头,“你还没回去?”
俞风城看了他们一眼:“带你们吃午饭去。”
简隋英朝他点点头:“昨儿谢谢你了,不吃了,吃不下。”
俞风城点点头:“不客气,好不容易来一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俞风城昨天帮过他们,简隋英面上不好拒绝,但他身体难受,根本不想吃饭,便道:“小俞,小时候你舅舅带你去过的那个庄园你还有印象吗?”
俞风城轻轻一笑:“当然有了。”
白新羽听得心脏一颤,他哥不会是想……
“我喝多了难受,不想去吃饭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庄园吧,那里随时有吃的,你和新羽也能聊聊,怎么样?”
白新羽刚要拒绝,俞风城毫不迟疑地说:“好啊,也让我回忆回忆童年。”他看了白新羽一眼,眸中精光乍现。
白新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他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亲哥吗?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俞风城用臂弯夹着白新羽的脖子,邪笑不已。
来到庄园,简隋英给他爷爷介绍了一下俞风城,就回屋休息去了。
简老爷子笑呵呵地说:“哟,老俞的孙子,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转眼都这么大了,老俞身体还好吗?”
一老一小聊起天来,白新羽在旁边无聊地坐着,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俞风城就堂而皇之跑这儿来了,而且看老爷子跟他聊得那么投机,很可能今晚让他住下来,回忆一下童年时光。
吃完饭,老爷子让白新羽带俞风城在庄园里转一转,他正想和俞风城单独说几句话,就赶紧把人带了出去。
俞风城走在豆角架旁边,连连点头:“这个有点儿印象。”
白新羽道:“你少来这儿找回忆,有什么好回忆的?”
俞风城眯着眼睛看着他:“很多啊,你没听我舅舅说吗,咱们小时候玩儿得可多了去了。”
白新羽有点儿心虚:“你那时候才几岁啊,想起来也没用,你一会儿就回去吧,这里晚上冷。”他生怕俞风城回忆起什么,又来找茬。
俞风城勾唇一笑:“你赶我走?”
“你还打算赖一辈子?”
“可我还没玩儿够呢,我对这里很好奇,想多待两天。”俞风城低笑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小时候都是怎么欺负我的吗?这两天我会告诉你的。”
白新羽后退一步:“不用了,我不想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能不能翻篇啊。”
“看你表现吧。”
白新羽眼睛瞪得溜圆,跟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俞风城。
俞风城失笑:“你这眼睛怎么越长越像你养的猪了。”
直到俞风城走远了,白新羽才反应过来,他气得直跳脚:“你才像猪呢,我养的猪就有一头叫‘俞风城’!我回去就往它饲料里撒尿!”
俞风城没搭理他,悠闲地走远了。
白新羽心想,如果他能穿越回去,一定抓着当时的自已胖揍一顿,让你丫熊孩子欺负小朋友,现在小朋友长成了煞星,开始报复你了!要不是当年有这恩怨,他在部队的头几个月会好过很多。
果不其然,晚饭后,老爷子盛情把俞风城留了下来,反正庄园大得很,客房多的是,有年轻人在庄园里活动,增添不少活力。
白新羽吃完饭后不太想动弹,早早就回房休息了,主要是不想跟俞风城独处。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都准时起床,换好衣服去跑步。
秦皇岛虽冷,但比新疆暖和多了,他们跑了一会儿全身就热了起来。两人边跑边喊口号,一气儿跑到了大湖边。
俞风城边做着原地高抬膝盖,边道:“还记得这片湖吗?”
“记得。我对这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片湖。小时候在这儿划船、钓鱼,有一次还掉水里了,我哥把我捞上来的。”白新羽揉了揉鼻子,“然后把我揍了一顿,奇怪了,我哥小时候老揍我。”
俞风城嗤笑道:“我要养个你这样的孩子,我也天天揍你。”
“谁让你损我的。”白新羽伸了伸腰,然后翻了两个跟斗,“哎呀,不动的话好冷。”
俞风城停了下来:“你对这片湖,就没有别的记忆了?”
白新羽一听,这话里有话啊,讽刺道:“怎么?难道我们俩在这儿也有恩怨?我把你洋娃娃扔水里了?”
俞风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白新羽吓了一跳:“真的?”
俞风城“哼”了一声:“当时这里有艘船,你带我上了船,船漂到湖中心了,你划不动桨,还把桨掉水里了,你都不记得了?”
白新羽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又是被他哥揍的节奏啊,可能每次他印象最深刻的都是挨揍,具体为什么挨揍,反而记忆模糊了。
俞风城勾住他的肩膀,冷哼道:“我们两个困在船上,你要玩结婚游戏,因为你非说我是女的。”
白新羽干笑道:“哦,小孩子嘛,比较调皮……”
俞风城咧嘴一笑,那笑容阴恻恻的:“我不承认,你就说我是骗子,我一定是女的。拜你所赐,我可是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怀疑过自已的性别,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对我童年的阴影负责?”
白新羽哭笑不得:“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不带你这么记仇的。”
俞风城龇着牙,阴笑道:“可惜,我就是这么记仇。”
白新羽朝他用力比了个中指,往回跑去。
俞风城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们在庄园住了两天,摘菜、烧烤、钓鱼、打牌,尽情体验了农家乐的乐趣,这里远离市区的喧嚣,简直是一片理想中的净土,难怪简隋英时不时就要来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当着其他人的面儿,俞风城表现得天衣无缝,完全就是白新羽的好战友、好兄弟,而且有礼貌、有教养、有见识,能说会道,和什么年纪、背景的人都能侃侃而谈,获得了老爷子的高度评价,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大好青年,会以欺负、戏弄人为乐,一肚子坏水呢。
在秦皇岛待了一个星期,他们打算离开了。
白新羽把他哥送回家后,就被他哥打发走了,难得回来一趟,也得多陪陪父母。
一到家,他妈问了很多他哥的事儿。聊完之后,他回到房间,把自已摔在了床上,疲倦地叹了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原本以为这趟回来是来休假的,结果也没比在部队轻松多少。
这时,手机发出“嘀嘀”声响,他拿过来一看,是俞风城发过来的信息:到家了?
又是三字经。白新羽没理他。
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照片,他胆战心惊地打开一看,居然是他的睡脸。那照片里他头发蓬乱、眼睛浮肿、脸都睡歪了,一看就是那天在酒店拍的,照片下还有短信:这艳照如何?
白新羽对着空气骂了声娘,一个电话回拨过去:“俞风城,你照的什么破照片,我这无死角俊脸你能给照成这样,找死啊你!”
电话那头传来俞风城的笑声:“多真实啊,我手里又多了一堆你的把柄。”
“你……”白新羽颤声道,“照了不止一张?”
俞风城温柔地说:“你猜。”
“去你的……”白新羽无力地倒回了床上,他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一个神经病。
俞风城道:“剩下的假期你老实点儿,在家多陪陪父母,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去鬼混,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白新羽冷哼一声:“这真轮不到你管。”
俞风城阴笑道:“等咱们回部队,我看你还敢不敢说这句话。”
白新羽默默在心里骂着他。其实就算俞风城不说,他也没打算出去玩儿,一是没那个心思,二是时间有限,三是……他有点担心,以前的朋友看到他顶个板寸,十点就要回家睡觉会是什么反应。以那群人的脾性,是不会理解他在部队做的事有什么意义的,就像从前的自已不了解、也不屑了解一样。不过是离开了九个月,他就觉得跟那些人距离太遥远了。
不仅仅是别人觉得他变了,他自已也知道自已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在家的这段时间,家庭气氛一直很和谐。他爸不再动不动数落他,而是喜欢和他聊聊部队上的事儿,他妈更是到处给亲戚打电话,夸自已儿子变得又稳重又懂事。白新羽自认没稳重到哪儿去,但跟以前一比,确实好了太多。他一直渴望来自父亲的赏识,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到,这种被人认可的、有尊严的感觉,真的非常好。
转眼,短暂的探亲假结束了。
白新羽和俞风城在机场会合。当着他父母的面儿,俞风城依然是阳光向上的好战友。
他妈抱着他哭了一会儿后,就依依不舍地把他送进了安检。
一过安检,俞风城立刻原形毕露,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笑道:“哟,怎么没呼天抢地啊?”
白新羽捶了他肚子一拳:“你怎么这么欠呢。”
俞风城哈哈直笑:“入伍那天,你哭得整个站台都要被你的眼泪淹了。”
“你那时候就看到我了?”
“废话,那么多兵,就你哭得跟世界末日似的,谁能不注意你。”
想起那时候,白新羽有点儿不好意思,对当时的他来说,可不就跟世界末日似的,他撇撇嘴:“我现在不是长大了嘛。”
俞风城含笑看着他:“确实进步多了。”
白新羽想到马上要回部队了,惆怅的同时,居然又有一点儿期待,他什么时候这么贱骨头了?真是奇怪了。
临飞前,他给他哥打了通电话。他哥心不在焉,说了几句就挂了。白新羽叹了口气,觉得他哥的情绪短时间内是好不了了,要不是他哥阻止,他是真的打算去把小林子狠揍一顿的,可惜这回回来,没能帮上什么忙,虽然他哥说,他变成这样是帮了所有人大忙。
飞机载着他们飞上晴空。白新羽看着越变越小的城市风景,心里暗暗发誓,等他下次回来,一定要有让自已更骄傲的成绩,成为更让他爸妈、他哥赏识的男人。
经过两天的飞机加汽车,他们回到了昆仑山,看着窗外贫瘠的土地,白新羽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俞风城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回来也没办法。”
“不是不愿意回来,我也说不清了,又想回来又不想回来。”
俞风城呵呵笑道:“矫不矫情。”
“嘁,这是人之常情,你就一点儿都没有舍不得家?”
“当然有,家我随时可以回,但通往雪豹大队的路可不会一直等着我,我回来有更重要的目标。”
“目标……”白新羽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很是羡慕。他多希望自已也有个更具体的目标,光是好好训练变成更合格的军人,这么笼统的目标已经无法满足他了,像俞风城那样,有一个清晰的目标,真是件幸运的事,因为那样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进去,通过努力看到自已一步步逼近,那过程一定让人热血沸腾。他看着俞风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如果去了雪豹大队,我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俞风城愣了愣,沉默了一下道:“是。”
白新羽哼笑一声:“好事儿,那你赶紧去吧。”
俞风城这回居然没对白新羽的讽刺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我会的。我小舅说,过几个月他们就会要求各个团选送人才,我会是其中之一。虽然雪豹大队的选拔是层层淘汰,到最后可能选送的这批人一个都留不下,但我一定会是那个留下的。”
白新羽心想,俞风城多半能去雪豹大队,如果俞风城都不合格,这批新兵里就没一个能合格了。雪豹大队对他来说遥不可及,实际距离当然很远——总部在乌鲁木齐,但更远的,是心理上的距离。那是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但那是俞风城坚定不移的目标,几个月后,俞风城就要离开昆仑山了。一年多之后,他可能复员了,而俞风城会身在何方?他们这莫名其妙的情谊,也会随着两人的分开而烟消云散吧。
白新羽其实一直很烦俞风城,能数落出这个人一万个缺点,可他不明白心头的惆怅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因为,俞风城也有对他好的时候吧。
可惜,俞风城只把这个地方当作一个跳板,而自已只不过是他暂留这里时,一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恐怕从来没把自已当作朋友。
他越想越来气,却一声不吭,他不能放任自已这么想,那会显得自已很矫情,可心头的憋闷却挥之不去。
晚上,他们回到了营区,两人一下车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哎呀回来了,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新羽你答应我的烟呢?快来一根儿!哦,班长,我开玩笑的!”
他们被簇拥着进了宿舍楼。
上楼后,三班在左,炊事班在右,两人对视一眼,白新羽扭头就走了。俞风城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也走了。
白新羽一回宿舍,就被团团包围,那两大包行李让众人摩拳擦掌。他打开行李:“来来来,一个个来,钱亮,这是你的好吃的!”
钱亮抱着大包零食,感动得差点儿哭了:“兄弟你太够意思了。”
“旺旺哥,给你带的两条烟。”
“又是英文的,老贵了吧。”
“德文,抽你的吧。”
“班长。”白新羽拿出一大包东西递给武清,“这是自发热的护腰、护膝,可好用了。”
武清笑了笑:“这玩意儿不是给老头老太太用的吗?”
“谁说的,新疆这么冷,年轻人也要注意保护关节啊。”
武清接了过来:“谢谢啊。”
白新羽又抱出一大摞书:“东元,就你的东西最沉,你看够不够,不够让我妈再寄点儿。”
冯东元接过书,脸涨得通红:“你带一两本儿就行了,怎么带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不好意思什么,没几个钱。”
冯东元笑道:“新羽,谢谢你。”
“别客气。”白新羽看着他脸上单纯的笑容,心情特别好。
他把包里的东西给战友们分了,还有份礼物是给陈靖的,他打算明天去找陈靖。
晚上睡觉,大家都问白新羽回去半个月干什么了、玩儿什么了,他们聊到了半夜。
回来后,就要办转连队的手续了,白新羽此时反倒不急了,第二天一醒来,他先去看他的猪们。
半个月的时间,刚生的小猪崽已经长出了茸毛,小猫般大小,七只粉嘟嘟的小猪崽排成一排睡觉,看着怪可爱的。白新羽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轻轻摸着它们的肚子,叹息道:“你们为什么是猪呢……”
那天,他用心地给猪们拌了饲料,特意加了玉米、胡萝卜、鸡蛋。明天开始它们就轮不着他管了,他为了养这些猪,看的书比他高考时看的还多,空学了一身养猪本领,也不知道以后有什么用。想到再也不用喂猪了,他本应该欢天喜地,可又有一丝丝惆怅。
把饲料倒进食槽,猪们一拥而上,种猪“俞风城”块头最大,挤在中间。白新羽拿树枝抽它的背,嘴里嘟囔着:“这里不是你老婆就是你兄弟,你怎么就不知道让让呢,你怎么就这么自私呢,仗着自已是种猪就横行霸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啊。”
“俞风城”被抽烦了,抬起头,冲白新羽打了个喷嚏,还好他躲避及时,不然那一嘴猪饲料都得喷他脸上。他气坏了,拿着树枝抽了它好几下:“俞风城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跩个屁啊,早晚我让你好看。”
“新羽……”程旺旺在背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看着神经病一样的白新羽,很是不解。
白新羽吓了一跳,立刻恢复正常:“啊,旺旺哥,你来了。”
“你干吗呢?”
“这种猪老抢食,我教训教训它。”
“它吃饱就不抢了。”程旺旺叹道,“以后你走了,就我一个人了,再来个人,还得从头教起。”
“没事儿,这活儿学得也快,我也会常回来看你的。”
程旺旺撇了撇嘴:“拉倒吧,你也就是说说。”
白新羽嘿嘿一笑。
程旺旺道:“三班长在宿舍,正找你呢。”
“哦,我这就回去。”白新羽脱掉围裙,朝宿舍走去。
陈靖在桌前坐着,腰板挺得笔直,阳光洒在他脸上、脖子上,他的侧影就像雕像,那身整洁的军装在他身上透出庄严的味道。
“班长!”白新羽兴奋地叫道。
陈靖站了起来:“回来了?”
“啊,我刚去喂猪了,你等多久了?”
“这么快?”白新羽看看空荡荡的宿舍,此时炊事班的人正做饭呢,他突然意识到自已要离开了,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部队最讲究效率嘛。”陈靖把文件递给了他。
白新羽匆匆扫了一眼:“我……我明天再过去吧,今天挺忙的。”
陈靖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紧张?”
白新羽笑笑:“有点儿,我在炊事班待了半年,不知道自已能不能跟上你们的训练。”
白新羽点点头:“谢谢班长。”
陈靖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明天来找我报到吧。”
“好。”白新羽突然想起什么,从行李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长形小盒子,“班长,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陈靖接了过来:“你给我带礼物做什么?”
“我给很多人都带了,难得回去一趟嘛。”
陈靖一看,是支钢笔,设计简洁优雅,他皱眉道:“这多少钱?”
白新羽笑道:“不贵。”
陈靖合上盒子,表情严肃起来:“新羽,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但如果是太贵的东西我不能收,这会惹麻烦的,你明白吗?”
白新羽笑道:“班长,我当了快一年兵了,这能不知道吗。我保证,真不贵,就两三百块钱的东西。”从小到大,他表达对人谢意的方式就是送礼物,但他没送过这么便宜的礼物,而陈靖给予他的帮助和照顾,根本无法用礼物的价值衡量。无论他表现多差,陈靖从没放弃过他,他能有现在,跟在部队碰上了这些好人分不开。
陈靖松了口气,笑了笑:“好吧,这支笔我收下了,谢谢你。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新羽笑道:“好!”
那天晚上,炊事班在食堂给白新羽开了欢送会,有肉有酒,大伙喝得很痛快。白新羽想起自已刚来炊事班时的窘迫,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了。人果然是逼出来的,在当兵之前,好多他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都一一被他做到了,这种不断超越自已的变化,让人很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武清喝多了,搂着他的肩膀说了很多,让他好好训练,别虚度光阴。白新羽不知怎么的就哭了。相聚的时光总是好像很多,其实仔细一算根本没多少,半年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儿。想起未来他还要经历很多离别,也许是喝多了容易情绪化,突然就伤感起来。
他们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为白新羽在炊事班的最后一夜,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