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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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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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小白杨
作者:
水千丞
本章字数:
20366
更新时间:
2024-07-18

四人吃喝了一肚子,撑得舒舒服服的,走回了招待所。

他们均是有点儿上头,但还没醉,程旺旺嚷嚷着要打扑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他们买了两打啤酒、两盒扑克,关起门来打牌。

开始说输的人喝酒,后来嫌喝酒没意思,程旺旺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就提议说脱衣服,输的脱一件儿,赢了可以穿回来一件儿,谁先脱光,谁就一口闷一罐啤酒。

陈靖是个挺正经的人,就不同意,俞风城在旁边儿笑而不语,白新羽本来就是个没节操的,因为他哥的事儿心烦,喝了不少酒,更加肆无忌惮,就哈哈笑着说好,陈靖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玩儿。

白新羽今儿不知道怎么了,赌运特别好,大部分时候都在赢,眼看着程旺旺和陈靖越脱越多,他得意忘形,气得陈靖踹了他好几脚。

“哎,又赢了又赢了,哈哈哈哈。”白新羽指着陈靖,“班长,脱啊,脱裤子!”

陈靖郁闷坏了。但碍于脸面,又不能在自已的兵面前耍赖,只好硬着头皮把裤子脱了,全身只剩下一条内裤。陈靖皮肤比较白,精瘦的体型,肌肉很紧实,从背后看特别像学生,实际上他也才21,可不就是大学生的年纪。

程旺旺笑得前仰后翻:“哈哈哈哈,三班长,你快……快光屁股了。”

陈靖羞恼道:“我会赢的。”

此时程旺旺也就比陈靖多一条裤子,俞风城身上还有背心,白新羽最得意,只脱了外衣。

四人又打一盘,结果陈靖又输了,白新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靖气得把牌一扔,然后摘下眼镜扔到了牌堆里。

“班长,哈哈哈,脱吧,反正我们又不是没看过。”白新羽戳着陈靖的胳膊,一脸坏笑。

陈靖指着自已的眼镜:“我脱了。”

“这不算,你耍赖。”

陈靖梗着脖子:“我没耍赖,眼镜也是我身上穿戴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脱。”脱下眼镜后,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了一点儿,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颇有几分少年人的率性,比他平日里正经八百的模样灵动多了。

白新羽噘着嘴:“班长耍赖。”

“我没耍赖。”

“你就耍赖。”

“我没有!”陈靖也是喝多了,不顾形象地胡搅蛮缠起来。

程旺旺把手伸到陈靖面前晃了晃:“三班长,你近视多少啊?不戴眼镜能行吗?”

陈靖推开他的手:“我不近视。”

“啊?你不近视你戴眼镜干吗?”

陈靖不自在起来,吭哧了半天,才低声说:“我不戴眼镜太显小,没法管人。”

白新羽一把抱住陈靖的脖子,醉醺醺地说:“我看看,我看看班长的脸。”说着就把脸凑了过去。

俞风城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你撒什么酒疯啊。”

白新羽不死心地朝陈靖伸出胳膊:“班长,你是我班长吗?长得不像啊。”

陈靖拍开他的手:“你还玩儿不玩儿?”

白新羽用力甩了甩脑袋:“玩儿,我今天非把班长的内裤脱下来不可!”

陈靖恼道:“我不会总输的!”

白新羽爬下床:“我……我先上个厕所,憋死我了……”他跑到卫生间,舒舒服服地解决了一番,回来后,扬扬得意地说,“嘿嘿嘿嘿,先把班长扒光,再把旺旺哥扒光,再……”他看了俞风城一眼,“你就算了。”

俞风城挑眉道:“为什么我就算了?”

白新羽哼道:“我不想看你光屁股。”

“是不是看了自卑?”

白新羽大声嚷嚷道:“谁自卑了,少往自已脸上贴金。”他摩拳擦掌地跳上床,“来吧!”

四人打了一盘儿,却没像白新羽想象中的大获全胜,反而自已输了一局。他并不气馁,再接再厉,结果从厕所出来后,好像运气也被排泄进了马桶里,他连输好几把,最后陈靖和程旺旺的裤子都穿回去了,他却脱得只剩内裤了。他不信邪,又玩儿一盘,结果又输了,他看着自已仅剩的内裤,气得抓狂:“这不可能!你们……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俞风城无辜地说:“能干什么?”

白新羽用醉得混沌的大脑想了想:“你们联合起来堵我的牌!”

程旺旺眨巴着眼睛:“没有啊。”

陈靖哼笑一声,不说话。

白新羽哭闹道:“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是不是?”

俞风城抓住他的肩膀:“别废话,你脱不脱?”

白新羽抓紧了内裤:“你们耍赖。”

陈靖咧嘴一笑:“你哪只眼睛看我们耍赖,脱!”

程旺旺也跟着起哄:“脱!脱!”

白新羽抓着内裤不松手。平时去洗澡他们都比赛谁脱得快,可这时候脱,让人格外地不情愿,因为这是惩罚性质的,脱了就代表“输了”。

俞风城阴笑道:“不脱是不是,要不要我帮你?”

白新羽大喊道:“我自已来!”他心一横,动手把内裤给脱了,狠狠往床上一甩,“怎么样,我脱了!”

几人大笑起来。

白新羽羞愤交加:“再来,我就不信邪了!”

陈靖笑道:“哎呀,困了,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啊,早点休息吧。”

白新羽瞪大眼睛:“你们想走?没门儿,接着玩儿!”

陈靖拍了拍他的脑袋:“太晚了,睡觉吧。”

白新羽一把拽着陈靖:“不准走,你们不准走!”

程旺旺把一罐啤酒塞到他手里:“来来来,喝酒,脱光要一口闷,别耍赖啊。”

白新羽愤怒地接过啤酒:“我不耍赖,你们也别想赢了就跑。”他接过啤酒,仰脖子往嘴里灌,那一罐啤酒喝得他要吐血,酒液顺着他嘴角流到了脖子上、身上。一口气喝完,他把啤酒一扔,睁眼一看,屋里没人了。他瞪大眼睛,大叫道:“人呢!人呢!给我……”

俞风城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赤裸着上身,健美的胸腹肌在宾馆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性感的小麦色泽。他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新羽:“别叫唤了,他们回房间了。”

白新羽无趣地“嘁”了一声:“我要跟旺旺哥一起睡。”

“他不要你。”

“呸,我不跟你睡。”

俞风城低笑道:“哦,那你睡马路啊。”

“我现在就去另开一间!开十间!我把整个招待所包下,来挑一间离你最远的……”

“这是军队的招待所,不是你有钱就能住的。”

“那我另找……”

“这是镇上唯一一家正规旅馆,剩下的都不安全,你敢住吗?”

白新羽眨巴着眼睛,很是犹豫。现在都半夜两点多了,外边死冷死冷的,他人生地不熟,万一碰上个比俞风城还变态的想劫色,他这种花样美男岂不是很危险!

俞风城低笑道:“你要是想出去,我也不拦着你,去吧。”

白新羽咬着嘴唇:“你可别乱来啊,班长他们可就睡隔壁……”

“这旅馆是刚解放的时候造的,那个年代用的可都是最好的红砖,而且为了防寒,墙还特别厚,隔音效果顶级,不信你喊两嗓子试试?”

白新羽一脸受惊的模样:“你想干什么?”

俞风城看着白新羽的倒霉样儿,心里乐得不行,他嫌弃道:“你浑身酒味儿,臭死了,赶紧洗澡去。”

白新羽摇摇头:“不洗。”

俞风城威胁道:“要么去洗澡,要么你去走廊打地铺,选一个吧。”

白新羽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去洗澡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他觉得凉飕飕的,兔子似的钻进了被子里,心想这宾馆的床真软和,比部队的行军床舒服多了,如果不是跟俞煞星睡一屋,今晚该多美好啊。

过了一会儿,俞风城出来了,他道:“你睡着了吗?”

白新羽心里骂道,傻子,真睡着了会回答你吗。

俞风城抓着他的被子:“你这样会闷死的。”

白新羽死死地揪着被子。

俞风城硬是把被子给拽了下来:“真想憋死啊,你都不用呼吸吗?”

白新羽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俞风城笑道:“你果然装睡。”

白新羽看得出来,俞风城也有点儿喝兴奋了,话比平时多。

“我也好久没来镇上了。”俞风城在对床躺下了,闷闷地说了一句。

白新羽沉默了一下,明知道不该主动引起话头,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想家吗?”

“谁会不想家啊,可是我有更大的目标。”

“什么目标?”白新羽迟疑道,“不会是……雪豹大队吧。”

俞风城没有回答,只是哼笑一声:“你不会懂的。”

白新羽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也许对于俞风城来说,自已一个因为考核成绩太差只能去炊事班颠勺喂猪的孬兵,确实不会懂他的“鸿鹄之志”,可是,可是自已已经不像刚进部队时候那样不思进取了,自已也想出成绩,也想进正式的连队,不过,俞风城也不会懂的。

他们俩本就是南辕北辙,谁都不会懂谁。

第二天天没亮,生物钟已经把两人唤醒,白新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放在以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已能无障碍地早上五六点起床,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

他起床,拿冰水洗了把脸,人彻底醒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陈靖的声音:“你们起来了吗?”

“起来了。”白新羽打开门,陈靖和程旺旺已经穿戴整齐。

陈靖看着他充血的眼睛,笑道:“还难受呢吧。走了,咱们去早市买点儿东西,就该回去了。”

早市果然热闹非凡,简直是人挤人,他们吃了大烤馕和羊奶,就开始大肆采购起来。

白新羽依旧是有钱不花憋得难受,看什么都想买,甚至还买了一套维吾尔族人的衣服,像模像样地套在身上,程旺旺觉得好玩儿,就让他脱下来给自已试试,他干脆给三人一人买了一套换上,拿着手机拼命拍照,兴奋得跟来旅游似的。

这时,不远处传来骚动,显然是有人起冲突了。他们挤过去一看,均是一惊,那不是昨天卖给他们孜然的维吾尔族大爷吗!旁边是他那个曾跟白新羽眉目传情了几下的女儿。另一边则是几个壮实的年轻人,他们叽里呱啦地吵着,白新羽虽然听不懂,但能猜到是为摊位发生的争执。

白新羽想英雄救美一把,却又不敢自已上,就推了推陈靖:“班长,咱们应该锄强扶弱。”

他以为陈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毕竟就算是以陈靖一个人的武力值,上去几脚就能把这几个混混踹趴下,可陈靖却皱着眉摇摇头:“当地人的冲突我们汉人不能管。”

“啊?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不能管。”陈靖道,“报警吧。”

报警已经来不及了,混混一脚把大爷踹倒在地,然后去揪那姑娘的辫子。

俞风城笑着拍了拍陈靖的肩膀:“班长,咱们现在不是汉人啊。”

陈靖看了看自已身上的维吾尔族衣服,反应过劲儿来了,低声道:“别打残了,上。”说着把买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第一个蹿了出去,一脚就把踹人的混混撂倒在地,脚尖照着对方的肚子狠踹一脚,那人立刻吐了一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旁边的同伙一拥而上,有的甚至摸出了弯刀。俞风城冲了过去,一把抓着那握刀人的胳膊,一个手刀劈了下去,那人疼得大喊一声,松了手,俞风城夺过他的刀,拿刀把狠狠敲了下他的后脑勺,把人敲趴下了。

白新羽和程旺旺也扑了上去,抓着人就开练。程旺旺别看平时嬉皮笑脸的,打起架来可不含糊。白新羽好几年没打过架了,都是别人打他,他被他哥打过,被高利贷的打过,那时候别说反抗了,没吓得尿裤子都不错了。可在这群混混面前,他猛地发觉自已不一样了,这些人的速度怎么这么慢,拳头软趴趴的,侧踢的姿势太不标准了,下盘还不稳,用脚一勾就能放平,再对着肚子来两脚,人就起不来了。这些看上去壮实的年轻人,居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半年他从来没真正意识到自已究竟成长了多少,现在他知道了。

“当兵的,他们是当兵的!当兵的打人了!”一个混混指着俞风城大叫。

原来俞风城动作太大,把前襟挣开了,露出了绿军装。俞风城上去一脚把他踹翻了。

陈靖抓着俞风城和白新羽叫道:“赶紧跑。”

“啊?什么?”白新羽正尽情挥洒汗水,体会着当英雄的快感呢,这时候哪儿舍得走。他应该温柔地把姑娘扶起来,潇洒地整整衣襟,说:“你没事吗?”然后环视四周,接受百姓们的敬仰,这还没演完呢,他怎么能走呢!

陈靖抓着他领子把他拽了出来,以命令的语气说:“撤!”说完抱起采购的东西,一溜烟跑了,三人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跑出去半里地,拐了弯儿绕进小巷里,最后回到了他们的车旁边。把东西往车上一放,四人各个气喘如牛,半天直不起腰来,他们目目相接,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坐上车后,白新羽跟驾驶员吹嘘自已刚刚如何神勇无敌,把那些混混打得东倒西歪,拯救了一对可怜的父女之类的,最后他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姑娘受伤没有。”他想起她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还怪可爱的。

俞风城修长的手指跟抓篮球似的扣住白新羽的脑袋,把他的脸转了过来,讽刺道:“我把你在这儿放下,你回去看看?”

白新羽拍开他的手:“我就随口说说。”这都跑出去十多公里了,开玩笑呢。

对比白新羽的兴奋和俞风城的平淡,陈靖、程旺旺还有那老驾驶员就不那么轻松了。白新羽觉出不对劲儿来:“班长,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啊。”

陈靖道:“没事儿。”

白新羽兴奋道:“班长,你刚刚那个旋风腿太带劲儿了,我要是给你拍下来多好……不是,我不明白啊,咱们干吗跑啊,这不是好事儿吗。”

程旺旺用有些严肃的语气对他说:“别问了,老实坐着。”

白新羽立刻噤声了。他想起班长说的“汉人不能管”,隐约觉得跟这个有关,但也不敢再问。作为新兵,白新羽当时不明白当地的一些敏感情况,自然也就不理解为什么这种行侠仗义的事儿他们要干得跟小偷似的。

在车上颠簸了五个多小时,他们在天黑前回到了营区。

一回宿舍,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礼物的白新羽受到了热烈欢迎,他拿着几样好吃好玩儿的,屁颠屁颠地去找冯东元和钱亮去了。仨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吃着个头大又香的奶油巴旦木,钱亮一边吃一边拍白新羽的大腿:“行啊,没忘了兄弟们,这玩意儿吃着真上瘾啊。”

冯东元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真好吃。”

白新羽兴奋地跟他们描述起这两天的见闻,尤其是他们神勇斗混混的一幕,他得意地说:“看来这半年多没白练啊,我都不知道我打架这么厉害了。”说完还比画了两拳。

冯东元羡慕地说:“真想去镇上看看啊。”

白新羽道:“你多跟班长套套近乎,你看这次他不就带俞风城去了。”他心想,要是当时班长带的是冯东元小天使,肯定更好玩儿。

冯东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太会……风城表现好,班长赏识他是应该的。”

钱亮拿巴旦木戳了戳冯东元的脑袋:“这你就不懂了吧,班长也是人,也喜欢听好听的,也喜欢人家对他好。俞风城是因为表现好让班长喜欢,那梁小毛是因为什么?梁小毛也就中上吧,还不是班长面前的红人,不就是因为他嘴甜、会来事儿吗,人家那才是想要往上提的态度。我不是说让你溜须贿赂什么的,那事儿不能干,班长也不是那种人。我是说,你得在班长面前积极表现,让班长心里有你这个人,要不然那么多跟你条件差不多的,凭什么你升士官啊。你老说想要升上去有好待遇,光一个人闷头努力可不够。”

冯东元脸有些发红:“你说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

“就是不好意思是吧。”钱亮“咔吧咔吧”嚼着坚果,“我知道你的性格,就会闷声干实事儿,哎,可惜我跟你没分一个班,不然还能帮帮你。东元,你得为自已的前途多打算啊。”

冯东元点点头,不说话了。

白新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这些20岁不到的大男孩儿,考虑的却这么多。再看自已,即使比他们大了两三岁,在没来部队之前,成天想的不是吃就是玩儿,身边转悠的不是跟他一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是不正经的女人。如果他不来部队,他不知道要几年才能意识到自已活在一个多么让人看不上的圈子里,想起他哥那恨铁不成钢的责骂,想起他爸妈那失望又痛惜的眼神,他突然之间就全明白了。他以前忘了在哪儿听过一句很文艺的话,说人长大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事突然就悟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忙活去了。

出门两天,白新羽居然有些挂念那些猪了。呸,不是挂念,是不知道其他人喂得怎么样,他好不容易喂那么肥,要是给他饿瘦了,他得多费多少功夫啊。

他换上全副武装的行头,去了猪圈。那些猪一看送饭的来了,全都兴奋地从猪圈的各个角落挤到圈栏边儿上,张着嘴,嗷嗷叫着。

白新羽拿枝条拍着它们的脸:“小爷又回来伺候你们了,也不是我自愿的,就别热烈欢迎了。”

今天不喂泔水,而是喂饲料,不那么恶心,白新羽拌好饲料,一桶桶地倒进食槽里。他现在干这活儿驾轻就熟,不过回家之后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已成了喂猪能手的。

猪们一窝蜂地抢到食槽前吃饭,圆胖的身体和扇着大耳朵的脑袋挤成一团,看上去真滑稽。白新羽靠在栅栏边,唉声叹气:“你们的一生啊,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其实你们活着的时候挺好的,成天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用考虑,可最终还是要被人吃掉。不过吧,你们享福也享够了,这辈子也值了吧,啊?”

一群猪专注地吃着食,没有搭理他。

白新羽举起枝条,抽了一只猪一下,结果人家连点儿感觉都没有。白新羽有点儿上火,因为他抽的那只正好是这群猪里的种猪。种猪是不会被吃掉的,平时只有怀孕的母猪才能吃得上的鸡蛋、玉米之类的好东西,种猪每个月都能吃上两回,还天天想跟哪个母猪运动就跟哪个母猪运动,日子过得不要太爽。白新羽悲哀地意识到,自已的日子还不如一只猪,不禁越想越生气,抽了它好几下,最后给自已累得够呛,种猪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白新羽想到自已在跟一只过得比他滋润,还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猪置气,感到悲哀的同时就更生气了。他指着那只种猪大骂道:“猪!朕御赐你名讳——俞风城!”

转眼已是冬季,新疆下了第一场雪。下雪那天,战士们高兴坏了,除了生长在东北的兵和本地人外,其他地方的人没见过这么厚、这么大的雪。

白新羽一早起来看到外面那厚厚的积雪,穿上衣服就撒丫子冲了出去,在雪地里连滚了好几圈,自已乐得哈哈大笑。很多战士都跑了出来,兴奋地大吼大叫。

白新羽平时不需要晨跑,可今天实在太冷了,他滚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干脆跟着三班的人一起去晨跑了。想起当初刚来部队时,跑三公里能要了他的命,现在跑五公里跟玩儿一样,不知不觉间,他的变化连自已都感到惊讶。

白新羽抓着雪团捏成球,故意捏得特别实,往俞风城身上扔,俞风城也不甘示弱,抓起一团雪直接按在了他脸上。两人滚倒在雪地里摔起了跤。这场战役很快蔓延开来,整个三班的人都加入了战局,互相打起了雪仗。陈靖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训他们两句,后来被无辜砸了几团雪之后,干脆也扑了上来,最后场面有点儿失控,晨跑的兵们全都在雪地里玩儿了起来,笑闹声响彻整个营区。

跑完步后,白新羽去传达室给他妈打电话。那传达室就在办公楼的一楼,他刚踏进办公楼,就听着许闯用整层楼都能听见的音量怒吼道:“放屁,这是放屁!”

王顺威在旁边低声劝着:“老许,你小声点儿。”

“我凭什么要小声?我就让人听!我告诉你,没有这么办事儿的,因为这个狗屁理由把指标撤了,这就是放屁!我现在就去找团长,团长不行我去师部,我就是要看看,是哪个空降来的公子哥,这么大的面子!”

白新羽跟传达室值班的哥儿们面面相觑,他刚要张嘴,那哥儿们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两人就默默偷听着。

只听着许闯一脚踹翻了凳子,就要往外走,突然,一道很冷静的声音开口了:“连长,你别这样。”

白新羽一愣,这不是陈靖吗。

许闯走了回来:“你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你不敢去是不是?没事儿,我去,你等着,我非要去找人说道说道。”

陈靖道:“连长,别去了,他们这么做自然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你们在镇上为了新疆老乡教训了几个混混,这是多大点儿事儿?不就上面警告一下就完了吗。现在他们因为这个把你的保送指标撤了,这是故意找的借口你懂不懂?这是借口,你懂不懂!”

陈靖淡道:“连长,我懂,但是我也懂,军人要服从命令,你这么莽撞地去找团长,也只是让团长为难,毕竟命令是从师部下来的。”

王顺威连忙道:“老许,你看看人家小陈的气度,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许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那喘气的动静白新羽在一楼都能听到。

陈靖道:“连长,本来保送这事儿也没有最终定下来,现在减少一个指标,人家也有道理,我无话可说。其实在哪里都是服务人民,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闯沉默了一会儿,又暴怒道:“你在新疆当了三年兵,带兵出去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你不知道吗!人家就是要把咱们团的一个指标给别人,你要是不出这个把柄,那保送就还是你的!”

陈靖道:“连长,现在说这个没用了,总之你不用为我的事儿生气,我接受上级安排。”

许闯又一脚把凳子踹倒了:“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白新羽到此终于听明白了。之前霍乔想让陈靖去参加雪豹大队的选拔,但陈靖志不在此,他有一个保送去军校的指标,明年就能入学了,结果现在师部要收回一个指标,因为在镇上出头的事,他被追责了,砍掉一个人的时候,就砍了他。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白新羽一直不知道陈靖被警告了,如果今天他没听到,他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陈靖因为他们的一时冲动要被问责,而现在更因为这件事,陈靖失去了一直期待的保送军校的指标!

白新羽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愤怒、不甘、愧疚,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堵在胸口。他能明白许闯为什么这么愤怒,凡是关心陈靖的人,都没办法不愤怒。陈靖明明没做任何错事,他明明一直是那个又正气又得人心的好班长,凭什么!凭什么要打碎他期待已久的军校梦!

陈靖下了楼,迎面就遇上了白新羽。他一眼就看到陈靖眼圈泛红,他难受道:“班长……”

陈靖说不出话来,他拍了拍白新羽的肩膀,扭头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僵了很久,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离开办公楼,去找俞风城。

俞风城听完之后,脸色沉了下去:“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去找我小舅帮帮忙。”

白新羽气愤地说:“我就不明白,凭什么我们没做错事,却要连累班长被警告。”

“边疆这边儿局势比较乱,地方上的事情部队确实不该管的,容易激化矛盾,当时四个人里,只有班长是士官,出了事当然是他负责。”俞风城叹了口气,“我们当时冲动了。”

白新羽咬牙道:“你赶紧给班长找找关系,班长那么想去军校,要是就这么把他的指标给撤了,就太混蛋了。”

“我知道,我小舅也会尽力帮他的。”

白新羽突然想到什么:“你小舅那么想让班长去雪豹大队,不会是……”

俞风城瞪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白新羽连连摆手,“不是,我只是……”

俞风城的脸阴云密布:“你别乱揣测我小舅,他绝不是那样的人,班长又不是什么超级神兵,他还不至于为了要一个人那么下作。”他拍了下白新羽的脑袋,“你再乱说小心我抽你。”

白新羽虽然知道自已说错了话,但还是挺委屈的,口气也就不太好:“我什么时候揣测了,我还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呢,你激动个屁啊。”

俞风城推开他:“管老实你的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新羽很少看到俞风城真的发脾气,平时戏弄他的时候,都是变脸变得特别快,但好像没有真正发怒过,这次却是……看来俞风城是真的很崇拜霍乔,连句揣测的坏话都不让说。白新羽心里更加不爽了,两人最近关系还算和谐,现在好像又回到以前了。白新羽又生气又后悔,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去炊事班准备早饭的时候,他那一脸不如意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武清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便秘了?”

白新羽有气无力地说:“班长,你说笑话的时候脸有点吓人。”

武清“啧”了一声,“我这脸干什么不吓人?洗菜去。”

程旺旺蹲到他旁边:“怎么了?早上还撒欢儿得跟小猪似的,才一会儿不见就蔫儿了?”

白新羽想了想,没说陈靖被撤指标的事,但说了他因为他们在镇上打了几个维吾尔族混混被问责的事。

程旺旺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就觉得不妥,但他已经冲上去了……他呀,还是年轻,血气方刚,我在这里当了七年兵,有些东西就是忌讳,没有命令,就是不能管。他被问责,你不用觉得愧疚,那确实是他的责任,他作为士官没带好兵,出了问题,就是他的。”

白新羽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可当时是我第一个提议要打架的。”

“身为上级长官,他应该有自已的判断力。”

“可是,我们是为了救人,又不是自已滋事斗殴。”

程旺旺摇摇头:“理是这个理,但在部队里行不通,你还是太小了,等以后你就明白了,并不是做你认为正义的事,结果就一定是好的。我们那天,说小了是年轻人打架,要是被有心人或媒体利用一下,很可能要出大事。你不懂就算了,陈靖应该懂,他当时冲动了,他自已应该也明白,所以受罚也没办法。”

白新羽憋得难受,总觉得程旺旺说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也没办法告诉程旺旺,因为这事儿,班长去不了军校了。就算按许闯的说法,班长被撤指标并不是因为这个,这只是个借口,可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人找到了这个“借口”,白新羽真是悔恨不已。他怎么都觉得,那天提议要打架的自已,非常对不起班长。

因为这件事,白新羽一晚上没睡好。就那么焦心地等了几天,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又硬着头皮去找俞风城了。

俞风城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但提起班长的事,还不是很乐观:“我跟我小舅说了,他说现在只能想办法增加一个指标,但非常不好操作。”

俞风城看着他:“你觉得班长是因为你才被撤指标的?”

白新羽点点头。

俞风城道:“跟那天的事儿关系不大,是有个人找了过硬的关系,从师部那儿就把这个指标给弄走了。”

“但如果不是那件事,就不会是班长被撤。”

俞风城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总算长点儿心了?”

白新羽撇撇嘴:“说谁不长心呢,我又不是僵尸。”他叹了口气,“班长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情绪特别低落?”

“没有,跟平时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

“可是那天,我看班长眼圈都红了。”白新羽叹道:“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不能去了,班长也许不会这么难受,可这么就把指标弄没了,连我都不甘心。”

“班长比你想的坚强多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想去找班长,可我有点儿不敢去。”他抓了抓脑袋,“我还是觉得……”

俞风城捏着他的脸:“都说了这事儿不怪你,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大包大揽了,有这精力好好放在厨房行不行,成天从菜里吃出小石子来。”

白新羽瞪着眼睛:“放屁,我洗菜没问题,你牙口不好别赖我啊。”

俞风城弹了下他的额头:“等我小舅消息吧。”

白新羽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等等。”俞风城揪着他的领子。

白新羽没精打采地说:“干吗?”

“我那天给我小舅打电话的时候,他说我妈想我了,快把他烦死了,要是我想回去,可以给我弄一个月的假。”

白新羽眨巴着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俞风城看着那小仓鼠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想笑,他轻哼道:“我可以给你也弄一个。”

白新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真的吗?”

俞风城扒开他的手:“我说了一定给你吗?”

白新羽道:“你……你要怎么样才……”

俞风城邪笑道:“你说呢?”

白新羽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你想干吗?又洗衣服?”

俞风城耸耸肩:“不然呢?让你炸碉堡啊。”

白新羽没出息地说:“洗多久?”

“一年。”

“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你!”白新羽怒道。

俞风城哼笑一声:“随你咯。”说完哼着歌走了。

白新羽在原地僵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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