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把营生拿回来?”
樊婶子特有的平板腔调,回响在季轻然耳畔。
“师父,这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
季轻然解释道:“如今支书先提出来,比我自己主动要求要强,所以我才同意的。”
樊婶子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行,你勤快点上山,趁着季节多挖些药材,老张给的钱,也足够你家里的开销了。”
“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路,修路的事情排上了日程。
每家每户都要出工。
身强体健、年轻力壮的男人们要去修路挖地基,女人们负责搞后勤,送水做饭。
力气大的妇人,也可以挑担子运沙石。
多干多得,每天都统计工分。
季轻然听到秋花婶和白秀菊嘀咕。
修路几个月,辛苦一点的可以多赚上千个工分,这是难得的机会。
她说的,自然是村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照他们这样想,修路时想必偷懒的人会很少。
这样的话,路修得也快,对大家都是好事。
扈长栓还特意上门,来问季轻然修路时她想做什么活计。
季轻然明白,扈长栓就是走个过场。
他把她的工作给了季晓惠,因为于全村有益,村里无人吱声,可并不是村民们都觉得他做得对。
扈长栓先来表个态,在村民们看来,这就算是对季轻然的补偿。
季轻然很清楚这些。
“支书,我要去县城寻工作,可能修路的时候不会常在村里,还望支书谅解。”
“这样啊。”扈长栓思忖了好半晌。
打心眼儿里,他不希望季轻然有什么好前程,但他也不能撸了她的工作还不让人家去找新的。
把她强拘在村里干活,也不是不行。
毕竟修路是全村的大事,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但这丫头性子倔、不服管,要是和派出所的警察同志抱怨他处事不公,又是个大麻烦。
扈长栓思来想去。
马上要修路,事情太多,他忙得脚不沾地。
他也没工夫和这个臭丫头计较,还不如就随她去。
想到这儿,扈长栓对季轻然笑了笑。
“行啊!你就好好寻个营生,要是城里工作不好找,你再和我说,我给你安排。”
“谢谢支书。”
……
“快快,小然姐,你走快点嘛!”
季轻然被王芬芬扯得踉跄。
“芬芬,不就是村里来辆车嘛,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还坐过你舅舅的小汽车?”
韩朝阳是武装部的副部长,有专车接送。
“那不一样!”
王芬芬振振有词。
“村里的新鲜事,怎么能错过呢?”
“我必须要站在舆论的最前沿,做一个思想、觉悟以及见识都领先于别人的人!”
“绝对不能落后!”
能把八卦吃瓜的闲事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的,也就只有王芬芬了。
因为她是真的这么想。
季轻然一时无语,只能加快脚步。
村口沿路挤满了扈山屯的百姓,倒有些夹道欢迎的意思。
扈长栓大概也看出来了。
他没有阻拦,只是让村民们不要大声吵嚷。
汽车停在了村口。
这是一辆军绿色的老式吉普车。
季轻然猜测,可能这就是爷爷提过的BJ212。
七八十年代,这种车辆是军队和林业、公路等单位的标配。
其他政府部门配置的就不是吉普车了,而是普通的小轿车。
“呦,这是大领导吧!看那肚子!”
“胡咧咧啥呢?”
大苗婶嗤笑道:“肚子大小能决定官儿大还是小吗?你可真逗!”
附近的女人们都笑了。
“让开点!”
季轻然冷不防地被人挤了一下。
“你要死啊!这么大的地方,非要推人!”
王芬芬对挤过来的季晓惠破口大骂。
“干什么呢?小点声儿!”
扈长栓正要过去迎人,听到这边的吵闹,扭头呵斥了一句。
王芬芬扬了扬下巴,对季晓惠道:“听见没有?支书让你小点声!”
季晓惠翻了个白眼。
“全村就你嗓门儿最大,真不知羞!”
“你……”
“芬芬,别吵了,领导们过来了,赶快看!”
季轻然拉住了王芬芬,转移她的注意力。
季晓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
她再敢乱来,她就让她再在床上躺个把月,一劳永逸。
王芬芬哼了一声,没再和季晓惠计较。
“这都是哪儿来的领导啊?”
“听说,是县里公路段的。”
“那不就是专管咱们修路的大领导?”
“对啊,我听支书说,领导们就是来实地考察的,如果情况对得上,马上就回给咱们批条子,咱们就能动工修路了!”
“是吗?那敢情好!”
“就是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对着前来视察的几个男人指指点点。
县里的领导,统一穿着白色的翻领短袖衬衣,可能是的确良面料。
一水儿的黑色长裤,裤腿都很肥大。
典型的七八十年代装扮。
几个男人都有些谢顶,中间的一人尤其突出。
肚大,头秃,中年油腻男。
季轻然看得心里发笑。
但这种造型,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坏人。
最起码,隋主任就不坏。
听说他的工作能力十分突出,因此才成了公路段的一把手。
而且,他还十分孝顺。
季国泰跟在扈长栓身后,对着几个男人点头哈腰。
“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靠着毁名节立个功,就能目中无人横着走,真是可笑!”
季晓惠的嘲讽声响起。
“可不是嘛,臭不要脸!”
这声音,方氏?
季轻然看向话语传来的方向,方氏正满脸阴狠地瞪着她。
季轻然闲闲地问道:“方婶子,你的胳膊好了?”
方氏生了病,胳膊处钻心打滚儿的疼。
村里人都嘀咕,她是撞了邪。
方氏中医西医不知看了多少回,县医院还跑了好几趟。
又是做检查又是拍片子,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据说,她还找了专门看事儿的人来给她驱鬼避邪,结果,也没管什么用。
最后不知是哪里寻到个老中医,扎了好几天的针,疼痛才缓解了一些。
如今都没断了根,时不时还要去大夫那里扎针。
季轻然一问,方氏立刻心有所感。
她的胳膊,不自觉地又抽搐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