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三没学西荣语。
但他跟西荣人的渊源能追溯到近二十年前,又怎么会不会几句西荣脏话。
城楼上一群西荣人正竖耳聆听,冷不丁听到了这么一句优美的西荣语,差点没把嘴都气歪了。
“这楚淮,怎么如此粗鄙,到底是谁传的,说他是什么俊俏公子,我看简直跟头野猪差不多。”
下面的吴老三却还没骂完,骂得连爹带娘,捎爷爷拖奶奶的,从西荣人的祖宗十八代,骂到了未来十八代没屁眼子,城楼上原本还想先讲和的西荣人都快气疯了,他才终于骂了句。
“你们西荣人的祖宗老子都不稀得当,骗到老子头上来了,谁不知道你们国主已经派了胡斯图来五城,怎么,他现在是想来给他大哥收尸的么?晚了!那胡斯图已经被我们挫骨扬灰,给我们死去的辰国百姓报仇了!”
呼延律气得像个喷气箱似的,时不时鼻孔里喷出一口粗气,他现在恨不得把这骂人之人碎尸万段,如此也不够他解气的,可偏偏现在连拿此人的一根汗毛都没办法。
这股子气甚至让他想起前两日那偷了整个汝城的贼人,那时候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气到那种地步,没想到才过去两日,就又能比当日更生气了。
正此时,他后方又急匆匆跑来一人,道:“大人,平安寨已经得知胡斯图将军前来支援的消息。线人还传来消息,楚淮此行携带的两万俘虏,也是当初胡斯曼将军手下士兵,如今已经全部投诚平安寨。”
“什么?”
呼延律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气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更气。
“这些懦夫、叛徒!老子就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居然能向我们西荣的敌人投诚,可耻!这群人简直就是我们西荣人的耻辱!”
呼延律一通骂,那人却神色愈发焦急:“大人,事态紧急,线人让我们规劝这两万士兵,速速反了平安寨,与我们里应外合夹击楚淮,方为上策。”
呼延律脸难看:“这群叛徒,我杀了他们都不为过,还和他们联手!”
话虽如此,他却清楚,用谎骗平安寨西荣已经决定退还五城来拖延时间是行不通了,这人提议的不失为一种办法,不然光凭汝城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平安寨的对手。
所以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过他并未着急,而是看向刚刚被拉上城头的一批辰国百姓,嘴角露出了阴毒的笑容。
“把他们放在墙头上!”
一群辰国百姓还面带茫然,便已经被按在了墙头,一低头,就是近百尺的地面,他们顿时吓得一哆嗦,挣扎哭泣起来。
呼延律脸上却多了一抹兴奋,自己率先冲到了城楼边上朝下喊话:“楚淮,看清楚了,这可都是你们辰国的百姓,你这个楚将军不是号称什么爱民如子么,你们若是敢进攻,我们就把所有的辰国人都推下去摔死!”
“让我看看,传说中为国为民的楚将军,是怎么逼死自己国家的老百姓的!”
他的语气洋洋得意,似乎对这一幕期待已久。
被推到城楼边上的辰国百姓们也终于弄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将军?
真是楚将军来救他们了?
这段时日饱受西荣人折磨的辰国百姓们直接便哭出了声,像是终于等到了给自己撑腰的大人的孩子,一个个诉不尽的委屈。
可佷快,他们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们竟然成了被用来威胁楚将军的砝码!
老天爷啊,怎么跟他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娘…呜呜呜……”
六岁的孩子身上裹了好几件衣裳,有些衣裳像是大人的衣裳改来的,一件套一件,圆滚滚的,衣服里伸出来的一双白净小胖手扑腾挣扎着,眼里全是懵懂无知。
他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处境,但看到前面是离地近百尺的地面,身后是西荣人逼在脖子上的刀,不由吓得哇哇直哭,喊着娘亲。
旁边的女人自己穿的单薄,一双手上布满了冻疮,她看着孩子哭,自己也哭得肝肠寸断:“宝宝!”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突然冲撞开了压着她的西荣士兵,扑到了孩子身边。
正洋洋得意看着下方的呼延律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不由恼羞成怒:“先把他们母子俩给我丢下去,杀鸡儆猴,也让楚淮睁开眼看个清楚,我们到底敢不敢摔死他们的人!”
士兵得令,立刻架起了母子俩要往城楼下推去。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绝望,她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看向城楼下那黑压压的大军,撕心裂肺喊道:“楚将军,死我母子二人何足惜!楚将军速速攻城,救我汝城万千母子为重!”
女人喊罢,便抱着自己孩儿往城墙下冲撞而去。
而其他墙头的辰国百姓见到这一幕,一个个也肝胆俱裂。
“楚将军,不用管我们!直接攻城!”
“楚将军不攻城,我们现在自己就跳下去!”
“楚将军,救救我们汝城吧!”
一道道悲痛欲绝又毅然决然打算赴死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听得吴老三一个糙老爷们都红了眼,可他这会儿根本就做不出决断,更不敢催促楚淮做决断。
这些狗娘养的西荣人,怎么就如此卑鄙无耻!
他甚至有一丝庆幸自己不是主帅,因为面对这一幕,他根本不知自己当如何选择。
可看见楚淮坐在马背上迟迟不动,而此时,城楼上一个黑影犹如折翼之鸟般坠落下来时,吴老三知道,不能再拖了,只能强忍泪水催促:“将军,打吧!”
这份罪名,让他来担!
楚淮看向城楼上。
此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城楼正上方,忽然发出一声响,旋即城楼的夜幕上绽出了一朵硕大的烟花。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不自觉看向上空,尤其是城楼内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烟花,几乎以为这是神迹,一个个都瞠目结舌地仰着头。
正此时,城楼上,一颗人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