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伤了十人,有个倒霉蛋被一棍子砸中太阳穴,死了。毙敌五十三,俘敌二百二十二,俘虏怎么处置?”
冯孝慈古井无波的对李景说道,因为肩上的伤还没好,刚刚他一直是跟在队伍身后指挥,没再玩先登破敌的表演。
李景挥挥手,本想说什么,可想了想道:“等侯莫陈乂到了,就交给渔阳的鹰扬府处置,老子懒得脏手。”
片刻后,李世谟和李昭也走了过来,看着李世谟垂头丧气的表情李景便知是跑了贼首,他也没生气,只是对李世谟道:“权且记下,回右武卫后自去领十五军棍。”
李世谟怏怏应了。李昭眼观鼻鼻观心,装死成功。虽然李景也不太会惩罚于他,可此时装死自然是最好选择,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不是?
但李景却并没忽略他,看到李景手中的长铩后他“咦”了一声,伸手讨要。
李昭暗骂一句,乖乖交了出去。李景摩挲着铩首,看着一个铭文嘀咕道:“‘毌(guàn)’字,难不成是毌丘俭的后人?”
毌丘俭?李昭表示没听说过,并恰如其分的展示了自己的无知与好奇。
李景道:“这毌丘俭乃曹魏时期大将,曾率军重创高丽……呵,那时还叫高句丽。”
李景掂了掂手中长铩,抛回给李昭道:“可惜,看刃口能猜出是近些年制的,否则就说是毌丘俭的兵刃献给陛下,那也算是祥瑞了……”
这祥瑞的标准也太低了吧?我还以为都得是绝美小狐狸那水准才够的上呢。李昭心中吐槽着,脸上仍旧装作恍然大悟状。
之后,打扫战场、看管俘虏的活显然不需李景等人操心,眼见天色未亮,他们各自在寨中寻了屋子歇了,也没什么顾忌。
李昭倒是认真打量了一番俘虏们,还借口审问和这些俘虏们聊了聊。
聊过后他这才了解,这些人大多都是渔阳、涿郡当地的百姓。往日里凭着身强力壮,他们也算讨得温饱。
只不过最近几日里,官府逼迫甚急,征辽赋课繁重不说,官吏和富户们还趁机盘剥。不少人被逼得抛荒了田地,甚至卖了妻女。
可即便如此,之后却还发觉活不下去,几顿粮食就能把卖了妻女的收入耗光,便干脆从了贼人。也从他们口中,李昭知道了两个首领的名字——王须拔、魏刀儿。
隋末乱世的苗头在一点点破土,李昭已能感受到其汹涌澎湃的生命力,能看出王须拔、魏刀儿等人的极大威胁,不过李世谟等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第二日,给朝廷发了捷报,李景便没了耐心。
他径自带人上了路,留下来运粮兵等待侯莫陈乂和渔阳鹰扬府的人马,后续如何追讨贼首他一点不感兴趣。
毕竟他们这一行人刚刚获封赏赐,这一行更多是顺手而为,朝廷充其量给些布帛金银,不可能再升赏格。没有好处的事情确实很难让人提起关注。
那柄长铩因为确认不是毌丘俭的“祥瑞”也就无人讨要,于是乎李昭又入手了一件兵器。这般一来,渔阳走这一遭他倒是更新换代了装备,也算不虚此行。
没了俗事牵绊,一行人归程很快,不多日便到了蓟县。李景大将军自要第一时间赶去面圣,他本想沐浴一番以示对皇帝的尊重,但李昭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李景如今对李昭的意见倒是愈发重视,有点拿他当谋士的意思。于是在李昭的建议下他从善如流,保持了风尘仆仆一脸疲色的模样,匆忙赶往临朔宫。
冯孝慈告辞后自回家养伤,李世谟知道李昭在蓟县没了住处,邀请他在李宅居住。
李昭没有客气,赵芸茹她们临走时给他的钱不算多,自然能省就省。再说,混吃混喝还能跟李景父子刷好感度,他凭啥要走。
在府中仆役的安排下李昭自在客房沐浴,换了身衣服后一头栽回床上,痛快睡了一觉。这一连月余,他也是累的狠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醒时已是快黄昏时分,仆役将晡食送进了李昭屋子。李昭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肉糜”,里面有一些姜末和不知道是什么的调料,尝试之下发觉味道意外的不错,就着吃了两个精面馒头,十分满足。
刚放下碗筷,李世谟便过来敲门。他显然也是沐浴过,但不像李昭还把头发披散开,这位贵公子早已将发髻竖起,换上一身绣金边的淡绿袍服,配上他的相貌倒着实算个翩翩公子。
“贤弟可吃好了?”李世谟也不和李昭客气,自顾自寻了座位,一副主人模样对李昭道:“这蓟县的宅子毕竟只是个别宅,仆役少且都不是某用惯的老人,招待不周还请贤弟见谅啊。”
“不敢不敢,已是盛情款待,昭岂能还不知足?”李昭说这话时倒是没有谦虚,他是当真吃好睡好,这比他们先前寄宿的客栈不知好了多少。
李世谟摇摇头道:“贤弟莫与某虚情客气,这宅子连个侍女都无,算的什么盛情?刚好,某听管家说西市最近有些卖女子的摊子,据说有些还算是富户儿女,有个好教养。贤弟若是有暇,可与某同去转转。若有看中的侍女,为兄做主送你一个!如何?”
送我一个?这么大方?
可我自己蹭吃蹭喝就算了,这还再买一个回来一起蹭吃蹭喝?哪儿来那么大脸?再说,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李昭心中腹诽,可不想扰了李世谟的兴致,便也表现的兴致勃勃道:“如此,某与兄长一起去开开眼界!”
这西市李昭先前也逛过许多次,知道有买卖人口的摊子,可规模不大,且之前更多是买卖奚人奴隶的地方。
时隔近两月再来,李昭发觉变化确实不算小,原本不过是西市角落的摊子扩大了四倍不止。且里面大多都是汉人,有牙子在卖的,也有自插了草标在自卖的,来买人的和看热闹的则更多,里外三层,人声鼎沸。
李世谟这等身世自不用他去挤人群,自有家仆为他开路,李世谟保持着佳公子的模样对李昭介绍道:“一会儿贤弟莫要随意开口,尤其不要轻易与自卖者询价。
“这家仆奴婢也都是要入户造册的,没个牙子麻烦的紧。贤弟若是看中了哪个只管说与某听,某家管事自会为贤弟打理一应文书。”
这人算动产还是不动产?还有公示过户的流程,你们手续还怪齐全哩!李昭心中翻着白眼,表面上依旧兴致勃勃,随李世谟进了圈子。
与李昭先前来时不同,此时的人口市场已明显分了层。最外层仍是买卖奚、霫和契丹奴隶的,男女都有。因霫族人皮肤更为白皙,奴隶一般很抢手,故而此时市场上只有几名男子待售。
契丹奴隶不算常见,可因为是异族,一般人也不愿去买。尤其现在在售的几个契丹奴隶都身材高大,李昭有些瞩目其中一个女子,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五以上,在这个时代都快算“巨人”了。
就是丑的厉害,皮肤蜡黄,脸上有一堆麻子不说,鼻尖上还有个大黑痘。围观的人多,可没人愿意买下,负责卖人的牙子也不多话,一副爱买不买的模样。
李世谟见李昭看得新奇,对他道:“这些异族奴隶买的人少,大多是买回家中做活的。女子除非极貌美,一般人也不愿买,言语不通且一身虱子……”
回想下这个时代的卫生习惯,李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内部市场显然与外面不一样,这里几乎清一色的汉家女子。不过让李昭没想到的是,这里被摆在最显眼位置贩卖的大多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小姑娘,模样二十多岁的女子都挤在边角的位置,一副“二等货”的模样。
李昭大为奇怪,不是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都喜欢二十多岁的么?咋这个时代的标准有点不一样?
李昭抱着学术探讨的精神与李世谟做了交流,李世谟不以为意的撇嘴道:“贤弟,这买人你要看是为了什么。某来买的是侍女,要求不高,知书达理一些,模样清秀可人一些,能伴某红袖添香夜读书也就够了……”
李昭忍住了啐他一脸的冲动,点点头,继续认真倾听。
李世谟继续道:“可这寻常人家买人可是不同,要么是买小妾的,要么是买媳妇的。求的是什么?
“一看相貌,二看是否好生养,哪个寻常人家买女子不是求个多子多福?你再看那些挤在一起的,全都是那些二十多岁的老女人……”
喂,你说话小心点!这要是在我那时候,就凭你最后那句话,一拳有二十年功力的老师傅能把你活活打死!
李世谟还没说完,聊到技术细节时他显得渊博的很:“贤弟你再看她们的衣着和发饰,这些年轻些的女子大多都是未出嫁的少女,且先前家境该是不错。那些衣物款式都是有些家底才能做出来的,自小受的家教也该好些,某估摸着该有读书识字的。
“至于那些年长些的女子,大多已经嫁过人不说,也大多都是农妇。呵,除非样貌绝好,城里是没什么正经人要的,小门小户又给不上价,最后八成都要卖到青楼里去……”
李昭闻言心头紧了紧,看着那些面带苦涩的女子们他心中难免泛着怜悯,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且不说他现在“寄人篱下”身上也没什么钱财,只说这是边境,他也不愿在这里拖家带口。
加入左翊卫后,他八成是要去辽东的,且这左翊卫一行是凶是吉还在两可之间。到时候他所有心思用来努力求活都怕不够,哪敢添个牵挂?
李世谟没李昭这么多心思,介绍完后他已开始挑人了。人牙子们自也都是人精,无需看什么气度,从李世谟的衣着、侍从上也能看出其人不凡来。
一见李世谟看向待售“商品”,所有人立马围拢了过来,待管事说明是要买侍女后这群家伙立时又来了精神。
卖人也要看人,人牙子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有限的,要给谁做导购那也是门学问。
那些只在品头论足转圈看的大概是没钱来过眼瘾的,搭理都无需搭理。
那些捂着包袱,一脸谨慎,相貌也不咋样的,大概是家里凑了积蓄来讨媳妇的。这种也无需太过搭理,他们看来看去最后也会挑便宜的买,生意没什么做头。
有价值的是那些大腹便便的贵商或是衣着不凡的公子,他们大多是来买小妾的,那能出的溢价就高。
且小妾这玩意一买就容易上瘾,只要家中正妻管的不紧都会再二再三。那得用心伺候,每个女子情况都得介绍清楚,该推荐的时候就要不遗余力,因为每个客户都是有可能成为回头客的。
而最佳的客户正是李世谟这种来挑侍女的。
这时节来买侍女的,多半都是随龙舟来的王公贵戚。人家不缺钱,缺的是牌面,买侍女都得挑家教好的、出身好的,相貌身段这种基本条件也肯定不得差了。
一买就是双数起,且还就讲究个成双成对,根本不拿钱当钱!
故而当管事的刚说买侍女,这场子里五个人牙子就都好像见了屎的狗一样,立刻围了过来。李昭自然有其他比喻可用,但他觉得这个比喻最贴切。
“公子可是要识字的?”
“某这里有位女子可是会跳舞的,公子,看看就那个,身段好着呢!”
“公子,某这里有个破落乡绅的嫡女,模样周正,关键是家教好!只要五吊钱!”
五吊钱那就是五千钱!李昭猜测这群人牙子应该也只认肉好,不认白钱的,他顿时对这蓟县的人口行业规模有了充分认知。
作为偏偏佳公子,李世谟自不会去与人牙子交谈,有失身份。他只管向管事提要求,再由管事与人牙子议论,哪怕这三个人距离不超过五步。
很快,李世谟就收了四个侍女,都是不满十六的俏萝莉,且出身都不错,不是因为去年被课买马破产就是今年征辽败了家,不单识字而且都还知书达理。
价钱自有管事与人牙子谈,都不是当场交割,而是让他们去李景府上领钱。从人牙子们乐开花一样的表情看,这笔生意李世谟该是被狠狠宰了一刀,可谁叫人家不在意呢?
与自家侍女交谈时,李世谟便没了那般高冷,对四女都是温言安抚,将最近饱尝冷暖的几个小姑娘说的眼泪连连,直把李世谟当成了救世主一般。
李昭全程只是旁观,反正这也不干他的事情。这李世谟花钱也算救了这四个小女孩儿,至少他不是什么苛刻主家。
没能力伸手帮忙时,李昭会学会闭嘴,因为他没资格评头论足。
然而,李世谟却并没有就此打住。他转向李昭道:“好了贤弟,某这边挑完了,该你了。”
李昭连连推拒道:“兄长好意昭心领了,可确实是用不上。叨扰贵府已是多有不便,哪里还能得寸进尺……”
“贤弟说的是什么话?”李世谟蹙起眉头,不悦的道:“某说出去的话,岂有作假的?贤弟这般信不过为兄?”
这不买还不行了?
李昭再三推拒,可李世谟却认准了李昭是怕他言而无信。放话说,李昭若是不挑,他就要替李昭挑一个。
无奈之下,李昭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十六岁以下的小女孩儿他完全不想考虑,他又不是恋童癖,且还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而十六岁以上的怎么挑他也还没个主意。
挑个太好看的不行,日久生情啊,他不想在涿郡这里留什么羁绊。长相一般的也不好说,那种必然便宜,在李世谟那里未必说得通。
思来想去,李昭觉得挑个能堵住李昭嘴的,且不会让他自己动心的、最好能让他同处一室也只想守身如玉的才是最佳选择。
忽然,李昭有了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