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继阳望着她,眸中藏着些许不悦,偏又故作淡然。
“你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哪里懂得什么真情?所以我从一开始便与你合不来。”
“放你娘的……”常乐险些骂出一句粗语,到了嘴边又及时止住,“我家小姐要是眼里只有利益,当年你们沈家穷得响叮当时,岂会拿出嫁妆来贴补家用?现在你发迹了,当大官了,有底气来轻视我家小姐了?怎么当年不见你这么硬气呢?”
常喜也气红了脸,忍不住道:“侯爷既早就与昭云县主有了私情,为什么不早些放我们小姐自由?因为你知道,当年的沈家还需要小姐的钱!你眼里不是没有利益,你只是不肯承认有罢了。”
“心口不一伪君子!”
闻芷默然听着,未发一言。
沈继阳被当面戳破了心思,到底有些难堪,将目光撇了开去。
院子里的丫鬟媳妇婆子们听见争吵声,都从屋里出来围观,十几双眼睛看着,他顿觉芒刺在背,不想再待下去。
“没有我点头,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沈家,”他看向闻芷,怨怒交织在心头,“你我此生,不死不休。”
不多时,沈继阳的身影淹没在暗夜之中。
常乐掐着腰骂道:“好恶心啊!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是恶心。
然而更恶心的,是世道的不公,是本朝的律法。
男人可以休妻,女人却不能休夫,哪怕是丈夫在外面与人通奸,还有了私生子,妻子也依旧没有休夫的权力,否则她这条路又怎会走得如此艰难?
闻芷情绪低落下来,摇头叹了气,转身回屋。
两日后,沈继安发配北疆,沈家人前去北城门相送。
“听继愉说,是大嫂不肯出面帮我找陆东白求情,害得我要被发配的?这种毒妇为何还留着?大哥,你为什么还不休了她?”
沈继安肩颈上扛着沉重的枷锁,手脚套着镣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为吃力。
沈继明冷笑道:“咱家还靠大嫂养着呢,大哥怎么舍得休了她?二哥你就忍忍,多受点委屈吧。”
“少说两句。”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将备好的包裹递给押送的官差,赔着笑脸说了些“有劳照看”之类的好话,又叮嘱沈继安道:“在外面不比在家中,你那暴脾气要收一收,路上保重。”
“保重什么?能不能活着到北疆还两说呢。”沈继安没好气地哼了哼,扭头就走。
老夫人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一个劲儿抹眼泪。
回来之后,老夫人的病又加重了,终日躺在榻上,唉声叹气。
夜间,闻芷写了封书信,交给常喜,吩咐她道:“派人送往北疆,交给离云姐姐亲启。”
信里的内容,是请窦离云派他们在北边的人半路劫杀沈继安。
沈继安奸杀民女,其罪当诛,可就因为谢清音出面求情,皇帝便将其改为发配,这未免也太便宜了他。
杀了沈继安,既是告慰那民女的在天之灵,也可让沈家人悲痛,一举两得。
常喜拿了信出去,隔日清晨交给济春堂的信使送往北疆。
沈丰从此留在了沈家,由老夫人亲自照顾。
近来沈家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孙子成了老夫人心里唯一的慰藉。
她将内府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沈继愉打理,除了沈继阳九月的那场婚典之外,其他的一概不再过问,只一心带孙儿,享受天伦之乐。
“这么多年过去,你大哥都是二十三四的人了,我才终于抱上了孙子,这还是托昭云县主的福呢,闻芷那妒妇,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嫁过来六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要指望她,你大哥就得断子绝孙了。”
老夫人并不知道,闻芷与沈继阳这些年一直没圆过房。
沈继愉也不告诉她,只讥笑道:“可不是么,又是善妒又是无所出,谁家的媳妇这般不中用?不过她没儿子也好,将来没有依傍,在咱家也神气不起来。”
七月二十日这天,闻芷又进宫为太后看诊。
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与调养,太后的气色好了很多,晚上的睡眠亦有明显改善,先前多梦,时常惊醒,入睡也困难,现在躺下不久便能沉睡,且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皇后笑道:“不得不说,论医术还是沈夫人强些,之前昭云妹妹给太后治了几个月,身子虽也有好转,却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瞧瞧太后如今,吃睡如常不说,脸上都有血色了。”
闻芷微笑道:“娘娘谬赞了,主要是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话不能这么讲,”皇后拍了拍闻芷的手,与她同出寿康宫,“还是你医术高明,没有辜负太后与陛下的信任。”
说着便唤来太监,又赏下许多珍宝,命人送往广陵侯府。
闻芷福身谢了恩,与皇后作别,之后来到养居殿求见皇帝。
皇帝在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因此便命人先将她带去了侧殿。
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有小太监过来,领着闻芷往正殿而去。
“什么?你要朕下谕命沈继阳签署和离书?”
皇帝十分吃惊,端详了下方的人半晌,仍是不敢相信自已的所闻。
“闻芷,你要清楚,现在你是广陵侯夫人,侯府的主母,可一旦离开侯府,便只是个普通民妇,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你当真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