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笃信佛法。
原氏还在时,谢鹤年没少骂过她信这些子虚乌有之物。
没想到多年后,他竟然在谢府中为母亲设了个佛堂。思起谢大人爱妻如命、再不续弦的名声,谢知遥腹部涌上暗暗反胃之感。
人都去了,一副情深似寿的模样,也不知做给谁看,真令人作呕。
原氏,谢知遥很难缕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父母的爱和儿女的爱总是不对等的,
她一向浅薄地认为自己是在爱中长大,长得冰雪可爱,又惯会撒娇耍赖。
父亲虽然严厉,对她却不像阿兄那般苛刻;母亲更是,华服珍馐,有应必求。
原氏曾小心翼翼试探她,想要阿娘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她大哭起来,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
讨厌任何人分走属于自己的爱。她只有一对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只有一个孩子呢!谢知聿已经是她能容忍分走爱的底线了,这还是因为他给他的爱远远多于他分走的。
谢知遥还记得那天,宽大的房间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逼耸,呼吸在异样的压迫下困难起来。
帐中的女人无声地发出微弱的喘息,死死拉着的手,自己灵魂出窍般听着临别的话语,和最终松开的手。
身体原氏留下的血发出痛苦的震颤,泪珠不由自主地掉下。身后的谢知聿轻轻地掩住她睁着的双眼,“阿婵,别看。”一贯轻柔的嗓音在那刻无比的坚定有力量。
谢知遥被圈在她怀中,似乎又有了呼吸的力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抓住兄长彼时还算不上可靠的臂膀,就此再也没放开。
真的好讨厌!摸着肚子露出以往只会在她面前出现神情的原氏好讨厌!笑着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着衣裳的原氏也好讨厌!躺在床榻上身下涌出鲜红,逐渐变得冰冷的原氏最讨厌。
大掌轻抚女儿的发丝,谢鹤年慈爱地道,“阿婵,你休要责怪自己,盖是姑爷同你还是缘浅。你自个,过的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雪臣。”
她只能,将在聂家未曾吐露过的心下旧伤撕开血淋淋地给人看,来博得那一星半点的同情。
“如若不是我,那日非要他陪我去泛舟赏景,他也不会掉进湖中。他本就身子不好,旧疾缠身,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却又因我送了命去了!”
言语的真相好似打碎了她的脊骨,说到激动之处,女人的身子都要瘫倒到地上去。
谢鹤年心头又悔又气,后悔自己给女儿找了这么个病秧子夫婿,忙揽住她,痛心疾首道“都怪阿耶,都是我不是——”
谢知遥出声制止他继续谴责自己,“我从没怨过阿耶!雪臣很好,天底下再也没他待我这么好的人了。活到如今这个地步,都赖我自己。她们聂家人恨我也好,将我赶走也罢,我也没甚么不能理解的。”
出嫁前在家中独宠大,从不忍气吞声的女儿竟变成这副菩萨性子!也不知受了那聂家多少蹉跎。
面前的谢鹤年听她这番话,面色又青又白,大手气得一挥“他们聂家,竟敢如此欺辱于你,当真是岂有此理!”
面上的眼泪好似水般淌着,听了这话,谢知遥一颗紧皱着的心才好过些许。对不起,雪城,到最后,竟要靠你,来对付聂家。
冷硬的心脏中缝隙破碎地呼呼灌入大风,流出的泪水反倒愈发真情实意起来。
0003 鹊炉香
谢知遥在谢鹤年面前好好演过场戏后,才回到自幼住的临香榭。
季春时节,院里的栀子花接踵地盛开,凋谢,腐烂,只留下那股独特的甜腻香气,散不尽般似有似无。
“少夫人,这怎的有个门!”言朱指着白墙青瓦下那处镂空的门洞。
言朱是去聂家后,新派过来的丫鬟。年岁还小性情活泼,因得做事利索,也服侍了她几年,谢知遥干脆把她也带回了金陵。
视线随着她的手转向门洞后,一片黑暗,隐约可见长势过烈的绿植,和背后的荒无人烟。
谢知遥当然知道那是那里。她和谢知聿从娘胎出来后,都睡作一处,谁也离不得谁,年岁还小时,父母且暂作不管。
到十岁后,才分作两屋。
谢知聿将一直住的屋子留给妹妹,自己睡旁边那个院中,还非要在中间开道门。
谢鹤年和原氏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都跟你说了几次了,在谢府要改口叫小姐。”边上的闻琴剜了她一眼,“那是大少爷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