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上)
时间匆匆流逝。
托了我以往糜乱生活的福,没有人来向我游说亲事,就算有偶尔贪图富贵至肯将女儿嫁给一个同xing恋的,也被我爸轻轻一提手,不觉意地挡了回去。
我不断草草签着一份又一份文件,不断地想,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也许我是贪心的,我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随便拿起一样,或者已经是他人追求一生的目标所在。
然,诚如洪冰所言,我不快乐。
洪冰又找了新人,而且闪电结婚,象是不择手段要抓紧手里的幸福。我参加她的婚礼,远远看了新郎一眼,长得一表人材,与洪冰挺相衬。
我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多留,凭着新娘老板的身份进了新娘房中,看洪冰紧张地审视自己面上的化妆。
“洪冰,恭喜你。”我是真心的,轻轻地祈祷,至少幸福可以光临我身边的人。快乐也如是。
“老板!”洪冰见到我,比见了娘家人还激动,眼睛闪亮。
“从今以后,就是人家的贤妻良母,你要好好珍惜。”
“是啊,没想到我终于要嫁了。想到以前的日子,一个人过得何其辛苦。”她忽然想起什么,叹气一声,悠悠道:“多希望这就是一个结束,如童话故事般,结尾就是一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不由感叹。
人真是现实得可怕,面前的幸福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尝,已经想到日后要面对的艰难。不错,要维护一段好的婚姻,只会比打一场持久的战役更要命。谁的生命不是一场无止无尽的惨烈战争?
“洪冰,你又何必去想?就算灰姑娘有续集,也必定是和王子柴米油盐的争论不断,谁可以例外?”
洪冰忽然嘻嘻一笑:“老板,我是想一想而已,你不用安慰我。其实,只要和他在一起,受点苦受点气又有什么?我总觉得,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吃苦吃亏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我怎么肯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从没想过你是这么感xing的人。我还以为你是现代都市女xing的典范,不会有爱情最重要的想法。”
“现代都市女xing?做这么多的东西,用这么多的心机,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一点。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心字。”洪冰捂着心,脸上的线条柔和美丽,令我想起教堂里圣母的雕像:“而他呢?可以使我的心满满的,暖暖的。”
我望着洪冰,微笑起来。
洪冰放下手,对我道:“老板,你也尝试一下,把手放在胸口处,想某一个特别的人。满满的,暖暖的,那就是你快乐的源泉。”
我躲开她的手。
“洪冰,不要胡闹。你今天是新娘,被人看见可不好。我可不想被新郎打一拳,何况他身边还有这么高大的伴郎和兄弟。”边说着,我边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从新娘房退了出来。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接起,原来是书亭。
“生生,猜猜我在哪里?”
书亭一直致力于贺氏的生意,他说是为了我,但我却觉得,他多少对生意起了兴趣,所以才能做得这么兴致盎然。我为了避免麻烦,多次阻止他到法国来看我,找了无数借口,隐约中,他也知道我不喜欢他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了想,说:“你这样问,一定不是在马来西亚。难道你今天出差,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
“你真是聪明。生生,我很想见你。”
我稍一犹豫,他又说:“我不会让其他人看见我们在一起的,只是见个面。”
纵使隔着电话,也可以想象他恳求的模样。
我仿佛站在独木桥中,前进是对他进一步的欺骗,后退是对他立即造成的伤害,而停下,则是让内疚煎熬着我自己。
良久,我说:“我不在公司。”
“那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无声地叹气,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书亭来得很快,我猜,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在黄氏大楼下,想给我一个惊喜。
上了车,我看见书亭兴奋的神色。
“去哪里吃饭?”他问:“我准备了好几个吃饭的好地方,就看你想有哪种情调。”
“麦当劳。”
“什么?”他转头看着我,认真的说:“那是垃圾食品,我吃也就算了,你可不能吃。”
我不禁笑了:“书亭,我不是洋娃娃,也不是玻璃,你不用这么紧张。而且,我现在没有胃口,只想喝点麦当劳的咖啡。”
“没有胃口还喝咖啡,那对胃不好。”书亭关切地问:“喝橙汁好不好?不知道他们的橙汁是不是鲜榨的,我很少光顾快餐店。”
我又何曾经常光顾来着。不过是不想和他一起在餐厅里吃饭,拖长受苦时间。
“那就橙汁吧。”
我们驾车找了一家麦当劳,要了一些外卖,在车上分配起来。
“给你,这是鲜榨的橙汁。”书亭在袋子里找了一会,递一杯橙汁给我。
我们在车里,默默低头喝着自己手里的饮料。
我是觉得尴尬加难耐,希望书亭不会把这一刻当甜蜜时空来度过。
“生生,我们好久不曾这样在一起过。”
不对,是从来不曾。
我们从来不曾在一起过。
我没有说话,静静含着吸管。
“生生,我总感觉你对我很冷漠。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令你不喜欢?”
“哪里有?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这一句话,我倒说得没有丝毫虚假。
书亭放下饮料,向我倾过来,张着明亮的眼睛问:“那么,你爱我吗?生生,不要告诉我,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我忽然发现,他原来有不下于与将的英俊。
“书亭,你把手放在胸口,好不好?”
“什么?”他不解的问,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当你想谁的时候,胸口满满的,暖暖的。”
这样的事情只有上学的小女孩会做,我们两个大男人做起来应该可笑之至。可是,我和书亭都带着虔诚的心,认真地把手放在胸口处,闭目领会。
“你想到谁?”我问。
“黄生。”
我苦笑:“荣幸。”
“你呢?”
“你猜。”
书亭转头凝望我,平静地说:“不是我,对不对?”
我忽然发现,原来他的聪慧,也不下与将。
我点头。
在忽然间,一股把一切结束的冲动,撞击心头。
“那是谁?荣与将?”
我再点头。
书亭无言。
我说:“书亭,我们从来没有开始。所以,我想,我不必提出结束的要求。”
骤然,书亭伸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因为这个拥抱,实在感觉不出愤怒和憎恨,而是确切的爱和渴望。
依稀中,居然带了三分与将的味道。
“你什么也不明白。生生,我对你的爱,远远早于荣与将的出现。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埋在心里。现在,你毕竟对我有特别的感觉,对不对?那我又如何能放弃?”
“我所爱者,并不是你。”
“那么,有没有可能,你在将来的某一天爱上我?你说,有没有可能?”
“书亭,何必奢望,世事并非样样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就算你爱荣与将,那又如何?不过证明你有情有意,专心一致。我偏偏爱这样的你。”
“不要把这么多的光环放在我头上!”刹那间,我有点老羞成怒,挣开书亭,昂头道:“一切只是你凭空想象。我从来不啻将自己的恶毒摆在人前,莫把我当成君子,在上当后才对我破口大骂,冠我虚伪的罪名。书亭,那样做并不显得你无辜,也不彰显你的伟大。我现在明白告诉你,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纯情小子,而是有着黑色翅膀的恶魔。”
很明显的,书亭被我蓦然所现的面目惊住。
他静静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流连,象要找到一个让他心安的解释。
我盼望他找不到,然后驾驶着他的新车,到无人地方大醉一场,忘记黄生这个人。
“生生…”终于,他还是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他把手按在我的手上面,轻轻说:“你是天使,被人染黑了你的一根羽毛,就误以为自己成了恶魔。那只是因为你太洁白。我爱你,我永远相信你是洁白的。”
老天,让这荒谬的一切结束吧!
我推开车门,跑下车。
书亭在身后赶上,拉住我的手。
“不要让一切这样结束,生生。”书亭说:“你不能如此残忍。求你,生生。”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最残忍的?或,他已明白,却已经顾不得。
“书亭….”
“不要结束它。生生,你永远不明白,这一切在我心中,代表着所有的美好。如果你不能接受其他,至少,让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
“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至少,你肯和我通电话,肯和我说话,肯和我一起吃麦当劳。”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狂痛。
我学会了,若要骗一个人,就绝对不能对他有丝毫感情。否则,那受折磨的,只能是自己。
“书亭,你…你也至少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
我匆匆离开。
隐约中,脑海里浮现书亭在我身后痴痴望着我背影的画面。
该了结的,始终没有了结。
次日,回到办公室。洪冰不在,新娘当然要请长假,人事部又配了一个新秘书过来,样样不顺手。
有什么值得如此失神?我对自己说,早应该想到会到这般田地。
而且,更糟糕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因,我终是不会放过与亭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贺氏。
忽然很后悔要书亭参与贺氏的管理。
电话响了起来,我甩开所有繁琐思绪,去接。
“生生?”
“书亭?”
真是不死不休?
我几乎要大吼一声,把所有的烦乱统统吼出来。
“我已经回到马来西亚。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此人真是不知所谓。我唯有苦笑:“我为什么生气?”
若有人生气,那人应该是书亭。可惜,他从来不对我生气。真不知是什么冤孽。
“你没有生气,那就最好。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罗嗦,我挂了。再见。”
这就是没有狠心把一切了结的后遗症。
如果有人来当面掴我一掌,骂我优柔寡断,办事婆妈没点男子气概,那我也只好认了。
“黄先生,这是设计部刚刚送过来的文件,说是要紧文件,请尽快批示。”分过来的临时秘书林业敲门进来。
“好,放在这里,我会优先批复。”
她把文件放在桌面上,笑着望我一眼。
“心情不好?”
“看得出来?”
“黄先生面色不是太好。”
我抬头,木无表情:“多谢关心。不过如果你把关心我的时间用来处理其他急待处理的文件,我会更加高兴。”
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吓得新秘书惊惶退下。在她关上门的一刻,我才惊觉自己失去风度,把怨气发泄在他人身上。
黄生,你到底在做什么?实在没有比你更混帐的董事长。
我提醒自己,重新把心神放进公事。
周恒那里,一直与我保持隐秘的密切关系。我签署了工程部的文件,把周恒送来的资料翻阅一下,拨了周恒的电话,约他两日后见面。
周恒已经接手新注册的友笛科技公司,对外界隐瞒与黄氏的关系,从事高科技产品的开发研究。
我和周恒的会面,在一间安静的法国餐馆里。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包了一个包厢。
“周恒,你递交的报告,我已经看过。”
“黄先生觉得如何?”
“非常不错,很有市场潜力,可以作为友笛的拳头产品。”
周恒还是老样子,不骄不躁道:“黄氏花了这么多的钱投入研究,如果不让人满意,我怎么向黄先生交代?这个移动存储器的研究已经结束,正式进入生产期。关于在世界个区域的代理问题,应该开展工作了。”
“你有什么想法?”
周恒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看我两眼,道:“按一般的模式而言,这样的产品,在各区域寻找适当的代理商,进行渠道分销。友笛只负责产品供应和技术的再研究,会比较好。”
“各区域寻找代理商?如果只找一个全球总代理呢?”
“黄先生想把产品的代理权完全交给一个公司?”
“不错。”
周恒垂下眼睛想想,抬头问:“贺氏?”
我笑了起来:“周恒,你真是个聪明人。”
话说到这里,已经什么都清楚了。
周恒想了想,道:“贺氏属下虽然有科技产业,不过他们的重点依然是建筑。”
“科技是当前大热,如果令他们相信争取这个总代理有利可图,一定会下大资源。生意人,什么有利益就做什么,贺氏也不会例外。所有的事情,交给你办。”
“由我全权负责?”
“周恒,能干如你,定有方法令贺氏不起丝毫戒心,视此次合作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大肥肉。”
“这不是问题。我们的产品无论技术、制造成本都有优势,确实是一块大肥肉。”
一步暗棋,就此布下。
洪冰在一个月后,终于蜜月结束。
早上回公司,猛然见到她熟悉的身影,顿时惊喜交加。
“洪冰?你终于回来了。蜜月如何?”原来没有亲密秘书的日子,也这么难熬。
洪冰穿了一件粉红的套装,精神奕奕,一边整理台面上的文件,翻查近一月的工作记录,一边抬头对我笑道:“我知道你在日夜盼望我回来。蜜月?自然是幸福得云里雾里。老板,送你的礼物,我等下拿进去给你。”
“又是音乐盒?”
“说了就没有惊喜了。”她忙着处理丢开一个月的工作,手忙脚乱。我也不烦她,高兴地进了董事长室。
这个世界,到底是有人幸福的,对不对?
刚入门,电话就响了。
是周恒来报好消息。
“贺氏核对了新型存储器的技术报告和市场前景估算报告,对我们这个产品的信心大增,已经表明意向,希望成为友笛的亚洲代理。”
我微微一笑,说:“那当你表示想寻找一个全球代理商的时候,贺氏的代表岂不是连眼珠都要掉了出来?”
“看人家露出看见馅饼的模样,真是很有意思。友笛现在已经成为贺氏高层讨论的话题了。黄先生,是否当他们再次表明争取全球代理资格的时候,就将代理权给他们。”
“当然。”
“可是,这不是对贺氏太好了?”
“不对他好一点,又怎么得他的信任。周恒,代理权你可以卖个人情,给了他们,不过有两点。第一,我们的产品确实有实力,价钱不哄抬,也不能太便宜他们。其实就算价钱贵,只要有钱挣,贺氏都会要的。第二,记得在签订的合约里,加一些灰色地带的条件。”
“灰色地带?”
“令他们知道,要保住这个代理商资格,要随时警惕的条件。”
“好,我明白了。”
放下电话,洪冰就进来了。
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笑盈盈道:“老板今天脸色真好,碰到什么喜事?”
“当然是因为见到我能干的秘书。”
“那我真是荣幸。我既是一个幸福的妻子,也是一个幸福的秘书。”
“将来的一天,会是幸福的母亲。”我接过礼物,笑着摇一摇:“会是什么?”
“自己拆开看吧。我就最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拆礼物。”洪冰把另一只手上的文件放下来,转用干练的语气说:“明晚有贵德的酒会,老板是否参加。”
我点点头。
洪冰赶紧把我的决定记录下来:“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她对我吐吐舌头,俏皮地说:“一个月没回来,积压的东西如山一样高,吓死我了。老板,明晚的贵德酒会,千万不要叫我作你舞伴,我要加班,把一切整理妥当。”
此女正经的时候屹然如都市女强人,调皮起来却要把年龄向下调十岁左右。
我摇摇头,无奈的笑了一笑。
尼洛的酒会,对我已是轻车熟路,再新奇的设计,也只能赢得他人的惊讶赞赏。
我端着酒杯,在角落里听播放的音乐。
就音乐的选择而言,尼洛有一个非常出色的DJ,知道如何使音乐融入当前的气氛。
“生生,来了很久?”
我转身,对尼洛举举酒杯:“方才见你和他人正忙,就没有打招呼。”
尼洛偏头看看刚刚和他一起倾谈的男人,对我说:“有一个有趣的生意,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我警戒地扫他一眼,悠然道:“尼洛,我对你和荣与将的交易,可没有什么兴趣。”
“呵,你似乎依然对与将戒心深厚。”
“防人之心而已。”
“真的是有趣的生意,听听又何妨?来。”尼洛拉着我,进了为贵宾准备的小休息室。
把音乐关在门外,立即安静起来。
我唯有坐下,听尼洛讲那有趣的生意。
“生生,如果纽约市有一块过十万方的地皮给你发展,你会有什么打算?”
我轻轻笑了起来,摇头道:“尼洛,纽约市的地皮?这未免太异想天开。”
“实在是机缘巧合,才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这块地皮原本属于美国大型建筑商,但是公司财政忽然出现困难,不得不把到手的肥肉吐出来套现。”
“他们把地皮抵押给贵德?”
尼洛点头,露出狡猾的神色:“内里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不过你又何必过问。”
我终于有点信了,心中一动,问道:“是在纽约哪里?”
“当然不会是市中心,但纽约的市区建设,往往三天就令人刮目相看一次。如果市中心日后稍微向那里移动一点,利益将是惊人的。首要问题是,你是否有兴趣?”
我仔细想想,点头道:“只要涉及这一行当,恐怕没有人能不动心。”
我们展开热烈的讨论,在离开尼洛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参加酒会的人也早已经走空。
虽然满带倦意,但心里是兴奋的。
或者我也是天生的生意人,喜人的前景令我精神气爽。
一切很快开展起来。
我把尼洛给我的资料交给下面的部门,要求他们审定这个计划的可行xing,最重要的是,根据法律和其他,是否有什么漏洞会发生失误。
一个星期的人仰马翻后,我终于确定,这件事是可行的,而且利益也很可观。我决定参与。毕竟,在纽约这样的地方进行地产拓展,本来就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
我正式向尼洛表明,黄氏对贵德手上的这块地皮感兴趣。
尼洛说:“生生,这样大的地皮,价值惊人,投资也是惊人的。以黄氏的能力,贵德暂时不能全力支持。”
我冷笑道:“尼洛,你对黄氏的实力早心中有数。如果答复是这样,开始何必百般撩我?”
“我以为你会邀请其他的伙伴,一起进行开发,而非独力承担。”
“伙伴?你指谁?”
“你说呢?”
“如果你认为我会寻求荣与将的合作,那么你真是估计错误。”
“不要这么冲动。”尼洛笑了起来,耸肩道:“我开的是银行,不是法庭,不能裁决什么。其实,我只是对这个交易负责,你如果可以找到有实力的伙伴,令贵德相信你们有实力完全承担整个投资,我一定会支持你。”
我犹如被当面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湿到脚,火红的心发出嗤嗤声音。
从尼洛处出来,坐入车中,按着驾驶盘不断琢磨,应该寻求谁做合作伙伴。
与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想到要和他朝夕相处,一同谈论开发事宜,不禁心慌手颤,连连甩头。
但其他的建筑商,又…
正想不出头绪,手机响起。
原来是书亭。
“生生,最近可好?”书亭稍停,轻声道:“我很想你。”
我一阵心悸,分外怕他这样轻轻的语调。
不过有一事,倒真好可以问他:“书亭,你在贺氏,依然负责马来西亚境外的建筑业务?”
“不错,怎么?有事要我帮忙?”
“不是要你帮忙,而是有好东西关照你。”
“什么事?”
潜意识中要把贺氏拉进来,虽然目前我还想不到这一步有什么用。
我匆匆把纽约地皮的事情告诉书亭,最后说:“这个机会实在难得,白白放过,实在可惜。”
书亭在电话里不作声,半晌说:“生生,你意思是贺氏和黄氏合作,一起开发?”
“你怀疑我的诚意?”
“怎么会?这个计划的确有点意思。有什么详细的资料可以给我?”
“待我回到办公室,再与你详谈。”
我挂了电话,发动汽车。
尼洛,是不是受与将之托,把这块肥肉放在我面前。他本以为我必定求他与我携手,如果知道我拖了贺氏一起,岂非气得吐血?
与书亭合作,怎么也比与荣氏合作要安全。我对自己百般分辩,最后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害怕面对与将。
如果再和与将朝夕相处,我会在几天后扑到他的怀中?
满带激情冲进与将臂弯的镜头,在那晚相见后,不断出现在我的脑里。依稀残留的温暖,在那胸膛中莫名的安全感与感动,令我惊惶万分。
这是疯狂的。我明明知道,靠近与将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可惜理智和感情,却从来都是争斗不休。
若我是一个相当级别的武林高手,那么,我的死囧早就被另一高手掌握。
唯一的消极抵抗,只有一个不见。
事情似乎进展顺利。书亭在一个星期后,来电说贺氏对这个计划非常有兴趣,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姐夫对黄氏,戒心甚重。生生,以荣氏和黄氏的关系来说,你们应该打过交道。”书亭的语气,仿佛说我和与亭都是与将的受害者,很应该同病相怜才对。
我心微微一跳,说:“生意场上只说生意,至于你姐夫对黄氏的成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书亭安抚道:“不用担心,姐夫现在不负责建筑方面的事务,而且,大姐也非常支持这个计划,嘱我好好把握机会。我明日会到法国,来了再和你详谈。”
“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还来不及喝一口水,又听见铃声。
这次是周恒,在电话中声音清朗,可见心情很好。
“黄先生,存储器的草约已经出来,一切进展顺利,令人高兴。”
“周恒,恭喜你又立大功。”
“哪里?真正的祝贺要等合约正式签订。贺氏对我们产品慧眼识英雄,肯出大价钱争取代理权。”周恒沉着地说:“我们在草约上商定,如果贺氏对我们这款新型存储器的推广过程中出现扰乱市场的行为,那么友笛将立即收回代理权,并且要求贺氏对我们的损失进行赔偿。”
“做得很好,这一条款,仔细想下去,很有斟酌的余地。谁将代表贺氏签约?”
“贺家的东床快婿,荣与亭。”
我“哦”了一声:“他对你没有起疑心?”
与亭应该知道周恒曾在与将手下工作。
“疑心是可以利用的。当找到方法解除疑心后,会得到更深的信任。”
“有些时候,我真是佩服你,周恒。”
好了,与亭被周恒哄进笼子,我舒心一笑。
书亭到法国,是我亲自到机场去接的。
我站着等他从闸口出来,笑道:“纯属公务,不要误会。”
“只要你肯来,就是我的荣幸。”
我们相对一笑。
我摇头说:“书亭,我们的关系,真是一团糟糕,是不是?”
书亭不赞同:“我倒认为是一团和气。”
我们吃了中午饭,一起驾车到黄氏,详细商谈开发事宜。
“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
“不错,有很多企业,靠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孤注一掷发展起来,把所有对手踩在脚下。”
书亭轻轻道:“但是,孤注一掷的结局,并非每一个都是成功,也有百年华夏,一朝倾倒的。”
“书亭,难道你对我们的合作没有信心?”
“认真的说,生生,”书亭看着我,缓缓说:“我对这个计划的投入,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你。”
他的目光,令我有点难以接受,只有不自觉地回避。
“如此一来,你的出发点,似乎与我截然不同。计划的事情,是否有需要重新商议。”
书亭笑了起来,仿佛把刚刚不对劲的气氛一抹而过:“生生,何必这么认真,我当然是信任你,然后信任黄氏,再信任这个合作的成功xing和盈利,其中并没有冲突的地方。”
“那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约见尼洛。”
下午的时间,完全用在商议上面。
书亭露出贺氏代表的威严,一本正经地和我反复讨论计划细致之处。
看了他的态度,我也严肃起来,把所有参与计划的各部门骨干召集到一起,想方设法找出任何会出现问题的地方,尽可能把问题想周全。
时间在心跳和疲倦中过去。
次日,我和书亭一起去见尼洛。
尼洛见到书亭,别有深意对我说:“很好的合作伙伴。”
我心里一凝,莫名的滋味泛了上来。
书亭在尼洛面前,虽然没有与将的圆滑世故,却有自己的冲劲精神,神采奕奕地与尼洛握手,笑道:“贵德的酒会我听说过多次,如果有机会,真想亲身体验。”
“过奖了。我的酒会,生生是座上客。”
我们寒暄一番,齐齐坐下,话题直指纽约的地皮。
听了我们的来意,尼洛不言,他习惯xing转动手中的酒杯。
书亭说:“尼洛,黄氏和贺氏都是有实力的企业,对地产开发有雄厚的背景,贵德意思如何?”
“贺氏和黄氏携手合作,贵德当然投信任票。不过,书亭,实话说,这个计划耗资庞大,单是地皮的价格,就不容易筹得资金。”
我接口道:“所以我们需要贵德的支持,同意这一计划的贷款。”
“金额是多少?”
“二十亿。”
尼洛放下手里的酒杯,看着我:“二十亿?”
“不错,以黄氏和贺氏的名义联合贷款。”
“对不起,我无法答应。”
我和书亭愕然对视,惊道:“为什么?尼洛,你知道这个计划必定成功,对不对?”
“生生,不要紧张。当初是我提议你参与进来,当然知道里面的庞大利益。”尼洛斯条慢理摆手,对我们解释道:“我所反对的,是贺氏和黄氏联合贷款一事。生生,虽然我们是好朋友,黄氏的发展这一阵也不错,但是根据近年黄氏频频发生的上层事件而言,贵德的董事局不能不对黄氏的还款能力打一个问号。”
不错,前两年黄氏变乱迭生,三番两次被与将和尼洛在边缘堪堪拉起,确实记录不良。
尼洛转头说:“不过在这一方面,贺氏的记录良好。如果借贷的是贺氏,我反而好办。”
我沉吟片刻,说:“这个计划是我们两家共同开放的。单独由贺氏借贷,未免说不过去。”
“其实很简单,这块地皮的价值约在十二亿左右,所有权现在属于贵德。由贺氏出面向贵德借贷,土地的所有权归贺氏,而黄氏负责开发工程,投入人力物力。两家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不是很好吗?”
书亭摇头道:“这样一来,对黄氏有失公道。他们出人和物,我们只要出名义。”
我不这么认为:“很公道,贺氏付出的,是要还款的风险。”
尼洛说:“你们再商议一下吧。以上是我提出的解决之道。生生,目前经济大环境不好,所有银行对资金借贷都很谨慎,请你体谅。”
我和书亭从尼洛住所出来后,直接回到黄氏,商谈公事。
其实没有什么好商议的,尼洛的提议,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而且,贺氏最近在马来西亚本土接了一个大型工程,技术人员等确实暂时无法抽调,不论如何,确实要黄氏负责工程的承建。
书亭道:“那么,贺氏负责银行借贷,将纽约的这块地皮的所有权掌握在手。我们出地皮,你出楼房,如何?”
我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洪冰坐在我身后,匆匆记录我们的谈话。
书亭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说服他的大姐和贺氏董事局成员。
我虽然身在法国,也料到与亭会出面阻拦。
不过,他恐怕阻拦不住。因为这么一个赚钱的难得机会,贺氏上层不会因为一个荣与亭而白白放弃。
果然,书亭很快带着好消息,以贺氏代表的身份,再度来到法国。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约见尼洛,并且火速签署借贷条约。
黄氏的一切,也准备妥当。
黄氏和贺氏的签约仪式,定在下午两点。会场由洪冰负责,保证布置得妥妥帖帖。
之前,我和书亭一起吃午饭。
“下午签约后,大功告成,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生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度假?”
“天,这才是开始。你不要忘记,贺氏出了地皮就翘手等着收钱,黄氏可是要负责建筑的。签约后,我要亲自到纽约驻扎。”
书亭哈哈一笑:“和你一起认真的工作,真是非常愉快。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愉快。”他后面的一句话,又开始露出深情款款的苗头,听得我顿时寒毛竖立。
幸好,书亭的手机恰好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
“什么?”书亭对着手机微微皱眉,似乎遇到一些不愿意的事情。他说:“大姐,你太小心了吧?”
原来是贺家大小姐,不知道她丈夫是否在身旁。
我低头,静静吃着自己的午餐。
好一会,书亭才把电话挂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有事?”我抬头。
“关于合约的事情,可能有某些地方要修改。”
我心狂跳一阵,稳住心神道:“什么地方要修改?”
“大姐说,贺氏借贷贵德二十亿,一年归还。资金要等楼房建好后才能回来,而楼房的建设由黄氏负责….”书亭有些难以启齿:“万一黄氏故意拖慢工程,不能在合约中声明的半年内完工,那么贺氏将出现危机。”
“我们不是对这方面所考虑吗?合约中说明,黄氏如果超过时间而不能完成建设,将按一天一万元的金额赔偿贺氏,直到建设完毕。有这样的合约约束,就不用担心工期延误。再说,我们合作开发,怎么会故意拖慢工期?”
“我也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可是,姐夫说,在黄氏建设过程中,贺氏没有权利进行任何干涉。那么,如果黄氏完成百分之九十九的房产建设,却不把最后的一点封顶,贺氏就会被拖死。”
“我不封顶?难道故意自己不赚钱,再倒赔每天一万给你?”
“完成大部分楼房建设,黄氏如果自行出租这部分已经完成的楼房,每天的收益将以数十万计。赔给贺氏的一万,只是其中一条牛毛而已。而贺氏,就会被这样拖到还款期,资金无法还给贵德,将面临倒闭的命运。”书亭挠头说:“老实讲,这一方面,合约确实没有考虑到。”
我手中的杯,忽然倾斜,水洒了满桌。
心海的波涛,已经到了十二级风力。
不为其他,只为我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否则,我又何必花这么多的心机。我确实想借次机会,把庇护与亭的王国震得粉碎,但想及书亭,又对这赤囧囧的利用不忍心。
这个计划,可以把贺氏生死握在手上。如果我心狠,只需要一天一天拖下去,看与亭死在面前。如果我心软,可以看书亭的情面,在贺氏生死关头放他一马,大家共同赚钱。
商场中难得的不至于一出手就要人xing命的机关。
试问还有什么方法,比现在的计划更好?
现在被他一语道破,心中的羞愧惊惶,实在非言语所能形容。
我的脸色,想必苍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