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忽而向下的残影最终还是被宴景禹精准捕捉到了。
他薄凉的唇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睨着那头方向的目光逐渐下沉。
最后还是被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分去了心神。
提步往前走。
加上靳梁,他身后足足跟了六七人,都是罗马尼亚的本地面孔。
听到脚步声从旁边过去,渐行渐远,南焉才缓缓抬头,瞥了眼人群中连后脑勺都比别人帅气几分的宴景禹。
强行压下心口的情绪。
“Elaine小姐,你怎么了?”那几个妇人连帅哥都不看了,懵圈的看着她。
南焉觉得有些尴尬。
躲死了四年忽然诈尸的‘前夫’。
这话到最后终是拐了个弯,在桌上抽了张纸巾,慢慢弯下腰,秉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浅浅一笑。
“鞋子脏了,擦擦。”
尴尬的氛围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和宴景禹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她都觉得窒息不已。
主要是十一也在,虽然宴景禹以为那是她和明廷的孩子。
但要是碰上了,她心里总是不安的。
思及此,她笑着起身,准备道别,带十一离开。
“哇哇哇,血,好多血!妈咪!”
“他流血了,他流血了,妈咪,妈咪,快来!”
……
南焉还未出声,游乐场内一阵骚动,传来好几个小孩子的惊呼声。
妇人们听言,立即就冲了过去。
南焉见他们都围在十一玩的地方,也跑了过去。
可一走进,她瞳孔颤抖,心脏处好似被什么利器狠狠钝伤了般。
疼,生疼。
看着十一那小小的身子晃了晃,鼻孔里鲜血直流。
嘴巴,下颌,衣服,地上的海洋球和玩具,全部都是。
他无措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咽的喊了声,“妈咪。”
随后,眼睛沉沉闭上,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南焉飞快搂住十一,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用外套的袖子不停擦拭着他鼻子里不断往外冒的血。
声线颤抖哽咽,“十一……十一,你,你别吓妈咪,你怎么了?救护车……帮我叫救护车。”
她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撕裂崩盘了,就连撕心裂肺喊出来的话,都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汉语,而非罗马尼亚语。
那些妇人压根听不懂,却也能看见她的慌乱和害怕。
不一会的功夫,南焉身上也沾满了血迹,十一那具小小的躯体毫无意识的躺在她的怀里。
任凭她怎么喊,十一都没有半点反应。
蓦地,一道黑影忽然覆上,双手伸过去抱她怀里的十一。
南焉下意识一紧,抬起那双水雾蒙蒙的眸,对上了男人深沉的眼。
“傻愣着干什么?去医院!”男人的声音婚后低哑,不由分说就把孩子抱了过来,快速往外跑。
南焉反应也很快,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所以过来,都是推着十一的儿童车步行过来的。
她一路跑着,跟上宴景禹的步伐。
“上车。”
车子后座的门一开,南焉就坐了进去,宴景禹把孩子塞给她,快速上了驾驶室,驱车前往医院。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宴景禹十分还差个十数秒就到了。
他连车钥匙都来不及拔,从已经下车的南焉手里抱过十一,“你跟上,别摔着。”
医院不大,设施也显得破旧。
十一被抱进了抢救室,南焉红着眼守在门口处,时不时探头往里张望,又背过身,对着墙壁虔诚的许愿。
——求我的宝贝十一平安无事。
宴景禹沉着脸立在不远处,眸子淡淡凝着她,没有说话。
等待的过程,总是坐立难安的。
南焉那张漂亮斐然的脸色早已被吓得惨白,加上身上的血,倒像个受伤的人。
到底是看她不安的来回走,有些不忍,他抬手压了压眉心,走过去,嗓音依旧冰冰凉凉,话倒是能听出几分人味来了。
“你别着急,会没事的。”
南焉看了他一眼,唇瓣嗫喏,“刚刚,谢谢你。”
声语虽轻,但依旧透着冷漠和疏离。
宴景禹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时,南焉手机响了。
是明廷打来的电话。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明廷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心都提起来了。
那天他就不该走的,即便那场官司推不了。
宴景禹都还在罗马尼亚,他就应该留下来陪南焉和十一的。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在家吗?我现在在奥托佩尼机场,马上过来找你。”明廷的语气很急。
“我在医院,十一,出事了。”
半个多小时后,明廷拉着行李箱就来医院了,看到南焉那一身血,他呼吸猛滞。
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南焉眼神空洞,摇头,“是……十一的血,他……”
话还未说完,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不太好,疑似急性骨髓白血病,但具体还要等抽血化验过后才能知道。”
南焉站在那,恍若一道雷劈在了她身上。
急性骨髓白血病。
她忽然觉得心口疼,头也疼,身形晃动,还站不太稳。
蓦地,她两边的胳膊被两只有力的手抓住,相继拉扯。
南焉觉得头更疼了。
气氛逐渐凝固,能感觉到两个大男人间硝烟弥漫的气味了。
可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她的十一。
挣脱开他们的手,就冲进了抢救室,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她脚步顿,眼眶微涩,一颗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视线逐渐模糊,每迈过去的步子都尽显沉重。
从心底蔓延开的疼意,好似要将她抽丝剥茧,五马分尸。
疼到窒息。
她伸手抚上十一的脸蛋,哽咽道,“宝贝,你别吓妈咪好不好?妈咪不想连你也留不住。”
麻绳专挑细处断。
从小到大,生活就给了她无数个巴掌。
可仍旧不肯放过她。
以至于,连她才三岁的儿子都要狠心蹉跎一番。
她恨不得这些病难全都归在她一人身上,只求她的十一能够平安健康又快乐的长大。
她只剩这么点希望和期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