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茶香浓郁,飘香四溢。
黄花梨木的桌上冒着缕缕白烟,老爷子拿起茶海将她面前的纹理细腻精致的青瓷杯倒满。
“尝尝看,这茶外面买不到,只有清源茶舍才有的东西。”老爷子举杯,放在鼻尖前细细闻了闻,态度还算随和。
南焉看着杯中旋落的茶叶,茶汤的色泽很清明。
和上次老爷子找上他时的情景一样。
也是在这间茶室。
老爷子将她是替身的实情说了出来,并给了她一张五千万的支票,让她离开。
回忆就像幻灯片似的,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知道老爷子这次找她的目的和上次一样,再香再浓的茶,她都喝不下去。
“怎么?不爱喝茶?”
老爷子品完一杯,见她不为所动,笑了声,却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庄严紧迫了。
他看着南焉说,“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茶,很正常,但茶是个好东西,偶尔还是可以喝一喝,明目清心,能让你看清很多东西。”
“酒和茶是一个道理,分档次,一款中等的次品茶酒,是永远都替代不了一款上好绝佳的茶酒的,南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南焉的心一沉,听出老爷子口中的比喻。
她约莫是那中等的次品茶酒,而上好绝佳,估计指的就是沈织月和沈织星姐了。
看得出来,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沈家,也很满意她们姐妹俩。
“晏老不用拐弯抹角,您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她整理了下思绪,抬眸,声语淡淡,面色还算平和。
相比上一次的见面,这一次南焉没有那么局促和紧张了。
淡定了许多。
年纪轻轻的,那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的眼眸里,是连历经沧桑见过无数风雨的老爷子都探索不清的情绪。
或许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再或者,她早就抱着要离开宴景禹的意思。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老爷子嗤了声,是道不明的冷意。
宴景禹是老爷子从小带大的,他骨子里的强势和霸道以及专制,其实多半是被老爷子耳濡目染之下造就而成的。
老爷子瞧不上她,不管是人,还是出身、人品……
在他老人家的眼里,她就是个善用爬床手段的狐媚子,勾得他孙子神魂颠倒的。
同样的,在宴景禹心里,也不见得真瞧得上她。
不然,那些侮辱又字字扎心的话,也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一老一小,一个德行。
“五千万,不是个小数目了,要是聪明人,就应该学会满足,拿着这笔钱,乖乖从景禹眼前消失。”
说话间,老爷子看着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甚至还夹裹着几分隐隐的盛怒。
南焉这才端起茶杯抿了口。
口感微苦,但入喉后,渐渐回甘。
“不瞒您说,我是想离开他的。”她轻轻然的开口,“只是……您孙子颇有您的风范,不让我走,他随手一捏,就是我的软肋,我哪是他的对手啊。”
“哦?是这样吗?”老爷子眼眸微眯,泛着深意,“难道不是想人财两收?”
寻常人在老爷子这样强大气场的逼视下,一般都会以为他手里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从而导致心慌不安。
心理战。
老狐狸对待小萌新最常用的手段。
“嗯,确实,您孙子,确实比那五千万的诱惑力更大一些。”她大大方方承认,“但既然是个替身,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谁又想当成别人的替身过一辈子呢。”
她的态度,让老爷子有些难以辨真假。
老爷子摸着杯壁的手轻微摩挲着,“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南焉看着桌上的茶壶被烧得‘咕噜咕噜’地响,她伸手将其关闭。
学着刚刚老爷子泡茶的动作演练了一遍,给老爷子的茶杯续上。
“宴景禹就是一匹狂妄不羁的野马,没有人能驯服得了他,但唯一能制服他的人是您。”
她端起茶杯,朝老爷子示意,“我工作室准备解散了,最多不超过半个月的样子,有些合同还没有到期,解约需要一笔很大的解约金。”
老爷子品着茶,没有搭话,只是深深瞧了她一眼。
对她的话,明显有了兴趣,默然等待着她的下文。
“晏老,我们做个交易吧。”南焉啜了口茶汤,望着老爷子。
“交易?哈哈哈。”
老爷子爽朗地笑了两声,一言指出,“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付那笔违约金,作为你离开景禹的条件吧?”
南焉漾着红唇,“老爷子圣明。”
“砰!”
话音落下的那秒,老爷子的茶杯狠狠砸在桌面上,茶汤溢出,洒满了桌面。
“南焉,你倒是好计算,想空手套白狼?”
南焉也没被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知道他意有所指。
“我知道老爷子您想让我离开宴景禹,不管您信不信,我确实是想离开他。”她说,“只要您拖住宴景禹,别让他要挟到我的亲朋好友,我会在他面前消失得彻彻底底。”
“当然,我一向贪财好利,这解约金,是条件。”
只有把条件和话开明白了,才会有信服力。
她和宴景禹没有未来,这是在想摆脱他的穷途末路里,剩下唯一的办法。
和晏老爷子合作。
他们爷孙俩打擂台,她夹在中间,只有受伤的份。
在这种绝境下,她被逼得不得不做出选择,别无他法。
而她,只是选了一个相对于对自己伤害最小化的那一边。
“呵。”
半晌,老爷子冷笑了声,起身凝视着她,就像一位高清亮洁的判官审判浑身余孽的恶人般的眼神。
“希望南小姐,这次不会让我失望。”
撂下这句话,老爷子就走出了茶室,眉眼略显深沉,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对迎上来的管家说:“过几天就是景禹奶奶的忌日了,是该让景禹随我回老城那边祭拜祭拜,敬敬他的孝心了。”
茶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一瞬的假山流水声,陷入了寂静。
南焉的肩膀垮了下来,红唇翕动,难受在心底逐渐蔓延开来,痛苦也正在一寸一寸地生啃着她的灵魂。
坐了好久,杯子里的茶汤已经褪去了最开始浓郁的香味,她才起身离开。
去了盛白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