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宠已久
老太君一向宠爱温玉澜,特命让窦氏母女进去服侍,其余人等在外面,显见得地位不一般。
此时院门大开,众人眼前一亮,火红锦簇,灿若朝霞,少女手扶院门,笑语盈盈。如果方才的温玉裳是天上玉女未长成,那么这个便是人间雏凤逐清啼,貌如明月,清辉照人,唇瓣绯红如芙蓉花开,形容举止落落大方,娇而不傲,正是温玉澜!
温玉蔻定定看着她,清亮的瞳孔染上一层淡色的红,却是被温玉澜的衣服映照的。
红在大绥是贵色,温玉澜虽然年幼,却穿着大红凤凰纹浣花胭脂服,绝美的凤凰盘绕于身,择枝而栖,图纹宏大波谲,对襟上盘着串串黑玉压色,所佩金玉之饰,云霞涌动,更加衬得她脸如白玉,眉目秀美。她见众人看着自己发愣,抿嘴而笑,缓缓走动几步,一条玉浮雕荷花鳜鱼银腰带,系着青白玉馥通天孔小玉蝉,玉蝉做得精巧可爱,阳光从中穿透,暗影浮动。
温玉澜身为庶女,穿着大红凤凰纹浣花胭脂服,玉蝉是朝阳公主赠送给老太君,老太君又送给温玉澜的,足以证明这个庶女在温府的地位,甚至可以与身为嫡女的温玉蔻齐平。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潮气,冲击流连,是怨恨,愤怒,不平?不,不是,是对自己的失望。温玉蔻的右眼突然隐隐疼痛起来,尖锐,隐痛。被簪子刺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不是五彩明亮的,而是黑暗血红的。红的,就像眼前大开大合的凤凰服,简直要灼瞎了她的眼。
一个是孤僻冷漠的嫡女,寡居,沉默,从不过问家事,一个是容貌美丽落落大方的庶女,成熟,聪明,处处有着温家女儿的教养礼仪,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是自己一步步走入了陷阱,一点点为仇人铺路,没有自己的愚笨冷僻,又怎么显得出温玉澜的高贵聪慧呢?就连那场爱情,也只是一场做戏,走上皇后宝座的,不是她温玉蔻,而是这位好妹妹温玉澜!
温玉蔻悄悄垂下眼睫毛,盖住眼中情绪,就如窦氏在眼前一样,她的恨意太过热切,很容易被人察觉。
温玉澜刚刚眼睛一扫而过,看见大姐姐温玉蔻也在,心中不禁想起昨日母亲回来时说的话,要自己小心温玉蔻。不过看大姐姐还是那个蠢货样子,不值一提,想是母亲言重了。
一个失宠已久的嫡女,只能拿下人出气,平常巴结讨好她就够烦了,能闹出什么风浪?
而且母亲已经想好办法,她连老太君的面也别想见到!
想到此处,温玉澜笑容可掬,乖巧伶俐地对众人道:“老太君和母亲都等着呢,请随我来吧。”
众人依言而行。
“好漂亮啊。”温玉裳眼睛几乎移不开温玉澜的身影,语气艳羡而又嫉妒:“光这一身父亲所赠的凤凰胭脂服就值千金,更别说头上戴的,身上挂的,无一不是好东西,二姐姐真是好命。”
“四妹,别忘了你已经有很多衣服,穿也穿不完,何必羡慕。”温玉止柔声道。
“我的衣服十件也比不上二姐姐的一件!”末了,她又斜眼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温玉蔻,悄悄嘀咕:“二姐姐气势足,压得住,有些人就是性格孤僻,就算穿上也显不出贵气!”
听到四妹的讥讽,温玉蔻并不动气,甚至还微微一笑,温和道:“二妹受宠,我作为姐姐看着也很是高兴。四妹妹容貌上乘,只是年纪尚小,将来若有机会穿戴起来,更甚于人。”
有本事吃饭,没本事喝汤,温玉蔻言外之意,直指温玉裳虽然容貌最美,却没有温玉澜受宠,照样穿戴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温玉裳没有听出,天真地以为温玉蔻在劝慰自己,冷哼一声便扭过头。一旁的温玉止却微微皱了皱眉,看着温玉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位大姐姐,言行间温和有礼,并未有任何不妥,可是细细品味,却觉得颇有深意,捉摸不透。她不是一向避灾避难,躲在自己的小院中做哑巴做瞎子吗?怎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一字一句都有着迫人的气势。四妹是个貌美脑空的人,听不出来,可她温玉止却不是好糊弄的。
如果大姐和二姐斗起来……
温玉止心中轻笑。
“三妹妹在想什么,这么高兴?”温玉止耳边突然响起温玉蔻的声音,柔和的,微凉。
温玉止面不改色,按捺住心中诧异,微微垂首,很恭敬的样子:“没什么,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她们落在众人后面,说着话,却也无人在意,唯有温玉裳因插簪子的事,不时回头愤愤瞪温玉蔻一眼。
“小事也让三妹妹高兴,可见你性子淡和,与世无争。不过据说你当年出生的时候,哭声异常响亮,手脚有力,母亲带我前去看你,抱着你喜欢的跟什么似得,还夸口你长大后必然秉承父亲的刚硬坚强,有不敌之向呢,可把我嫉妒坏了。”
温玉蔻见祁姨娘脸色大变,继而笑道:“本来母亲预备亲自抚养你,可祁姨娘爱女心切,母亲不忍强离,求了老太君,才让你承欢生母膝下。见妹妹如今出落的平和静美,正是闺阁女儿的风范,可惜母亲不能亲眼见到,也是遗憾。”
温玉止脚步顿了顿,身旁的生母祁氏也紧张起来:“大小姐,夫人她答应过我……”
“姨娘别紧张,母亲敢作敢当,我绝不敢做出忤逆之事。不过请安一事,老太君对我有颇多误解,还请妹妹与姨娘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替我周全周全。”
温玉蔻没有猜错,母亲对祁姨娘有恩。
关于温玉止的身世,母亲当年只是提了一下,自己记在心里,如今果然派上用场。如果没见到三妹也就算了,既然见到了,何不用上一用。窦氏母女一定不会让自己见着老太君的,现在唯一能说上话的,且不着痕迹的,也就是这个颇有见地的三妹温玉止。
眼看老太君的居室就要到了,祁姨娘心神不宁,温玉止只觉得这个大姐实在可恶,三言两语想把自己也拖下水,说好听点是求情,说难听点就是威胁。她看了眼对方不露痕迹的微笑,暗地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论尊卑长幼,大姐姐皆高过玉止,承蒙母亲和大姐姐的照顾,姨娘和玉止也该回报一二,请大姐姐放心。”
这是答应了。
到了老太君的屋子外,各房主子都带了贴身嬷嬷和丫环随侍,一一进去请安,温玉蔻却被拦住了。
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环桂枝。
“老太君怜大小姐体弱多病,特意嘱咐大小姐不必每日请安,在小院中好生将养,别随意走动,当心邪气侵身,更不好了。”
老太君怕她犯着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人都走到门口了,定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如果认真要拦下自己,也该派安嬷嬷出来,不失体面。
温玉蔻倒也没有反驳,笑着道:“谢老太君体恤,不过我如今身体大好,在外面伺候老太君也是一样的,烦请桂枝姐姐通报一声。”
桂枝见四周没人,不免失了警惕,言语不敬起来:“大小姐,恕奴婢多嘴说一句,老太君昨儿上香还好好的,听说你醒了以后,突然就不得劲,头风也犯了。您这要是不走,奴婢可就难办了。毕竟老太君不想见您,您就是硬闯也不行!”
桂嬷嬷闻言大怒:“区区一个丫环,也敢对小姐说这种话,你算什么东西,有几个胆子,敢拦着我们小姐?”那桂枝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当下差点吵起来。
温玉蔻皱眉,华月见状,上前拉住桂嬷嬷,劝说几句:“嬷嬷,小姐说过谨言慎行,您都忘了?放心,咱们小姐自有办法见老太君,别跟势力小人一般见识,小心气坏了身体。”说罢还给桂嬷嬷抚了抚胸口,这才随着温玉蔻站在房下的阶上。
“给老太君请安。”
“好,好,都坐下吧。”老太君笑着答道。
请安过后,大家各自落座,自有丫环送上茶来。窦氏站在一旁,端着茶,在老太君身边闲聊笑谈起来。而最受宠的温玉澜撒娇撒痴,惹得老太君笑个不停,唤着人帮自己顺气。
不知温玉止说了什么,温玉裳上前跪下,“求老太君为孙女做主!”如此这样委屈地说了一通话。窦氏听了一会儿,见她提及温玉蔻,眉心微动,恨不得把这个没用的东西一脚踹出去。
老太君听了一会儿,笑道:“我听这孩子的话,倒是像在告状呢。裳丫头,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就是大姐姐温玉蔻!”温玉裳泪眼朦胧,想到那个恶女的所作所为,就是一阵气愤憋屈:“她就在外面站着,求老太君为孙女做主!”
老太君手中的佛珠一顿,望着窦氏,声音平淡:“蔻丫头今儿也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白让她等一场?”
窦氏暗中狠狠剜了温玉裳一眼,转头笑道:“老太君冤枉,媳妇也刚知道。倒不知大小姐为何不进来,怕是三月不来,踌躇腼腆,要媳妇亲自去迎一迎呢。”
老太君一听,不喜:“蔻丫头气性越发大了,安嬷嬷,你去,把她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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