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光头和尚踏着那些参天大树的树干走过来：“汝辈修禅。饰三摩地。十方菩萨。及诸无漏。大阿罗汉。心精通吻。当处湛然。一切魔王。及与鬼神。诸凡夫天。见其宫殿。无故崩裂。大地振坼。水陆飞腾。无不惊慑。凡夫昏暗。不觉迁讹。”
沈卫一愣，听出和尚是在顺着他刚念诵的关于识阴魔的经文往下念。
“彼等咸得。五种神通。惟除漏尽。恋此尘劳。如何令汝。摧裂其处。是故鬼神。及诸天魔。魍魉妖精。于三昧时。佥来恼汝。然彼诸魔。虽有大怒。彼尘劳内。汝妙觉中。如风吹光。如刀断水。了不相触。汝如沸汤。彼如坚冰。暖气渐邻。不日消殒。徒恃神力。但为其客。成就破乱。由汝心中。五阴主人。主人若迷。客得其便……”
听到此处，沈卫看那和尚眼睛一张，两道神光射在仓颉书上，十多个大字瞬间破灭。
又看这和尚长得如那美艳少妇，一双眼睛更是美到极端，剪水双眸，也说得上。
“当处禅那。觉悟无惑。则彼魔事。无奈汝何。阴消入明。则彼群邪。咸受幽气。明能破暗。近自消殒。如何敢留。扰乱禅定。若不明悟。被阴所迷。则汝阿难。必为魔子。成就魔人。如摩登伽。殊为眇劣。彼惟咒汝。破佛律仪。八万行中。只毁一戒。心清净故。尚未沦溺。此乃隳汝。宝觉全身。如宰臣家。忽逢籍没。宛转零落。无可哀救……”
沈卫皱眉抢在他前面背诵下去：“阿难当知。汝坐道场。销落诸念。其念若尽。则诸离念。一切精明。动静不移。忆忘如一。当住此处。入三摩地。如明目人。处大幽暗。精性妙净。心未发光。此则名为。色阴区宇。若目明朗。十方洞开。无复幽黯。名色阴尽。是人则能超越劫浊。观其所由。坚固妄想。以为其本……”
和尚一笑：“你倒是个例外，竟能识得《楞严经》，这些行阴魔被你破掉，也算不冤了。”
“你是守在这第五阵的守将？”
“那些妖魔阴鬼自称守将，我一个和尚守什么将？我只是承了一位朋友的人情，在此看顾而已。”
沈卫看他路数也不对劲，便问：“你与这阴魔有何关系？”
和尚轻笑道：“我是这些五十阴魔的主人！你若通晓佛经，当知我姓名。”
“蕴魔？”
沈卫脸色一变。
禅宗有谓四魔，能夺人慧命夺人性命，这便是烦恼魔、蕴魔、死魔和天子魔。
其中五十阴魔，被算在蕴魔之中，而五十阴魔那五种阴魔，也叫五蕴魔。
“你果然知道我姓名！”
蕴魔大笑：“可你知道又如何，你终无法破了心中魔障。自然也无法杀掉我。”
龙婩哪听他胡说八道，一掌拍出，风波自起，无数无影之箭刺向蕴魔。
他倒是连动都不动，那些无影之箭只是穿过他的身体，打向远处。
“我既是蕴魔，自然是你们心中所想，所苦而生。你沈卫，有苦，你龙婩也有苦，苦便是魔障，不解魔障，如何破得了这一阵。”
“我有何苦？”
蕴魔长笑道：“我来告你知。你是沈家之后，身背七世阴债，入京城，锁龙井开，遁江南，虎丘的锁龙井亦开，生灵涂炭，苏州城淹。你大为自责，又算出天下大乱在即，气运将灭未生。于是想找到真龙天子气，寻真龙定运势，以还你所欠之债，所害生灵。只是，锁龙井一开，气运亦变，天界地府与人间连通。百鬼夜行，群妖下界，涂炭更甚……”
“不要再说了！”
沈卫铁青着脸，握着黑鳞鞭咬着牙。
“我自然还要说下去，你执念至深，平时虽是一副游戏风尘之相，心中却挂念极多。你身旁那三更，你几次怀疑她出身来历，却终是一字不提，自然怕她离你而去。你明知龙婩是龙族化身，却也不驱赶她走。明知那公孙崖寻仇是作死，却又再三相助……”
“啪！”
黑鳞鞭穿过蕴魔之身，打在后方。
“你想我为何对你之事了若指掌？我是蕴魔，你在我身前，我自是由你心中魔障而生……你也一样，龙婩。”
龙婩正听得出神，看他望过来，脸色微变。
“你非是龙族，而是龙族化身，那万泉山的龙子龙母被困死后，由他们死后之气加那龙气孕育而生。你既非妖魔精怪，也非神仙魂魄，不过是一五行之外，六道之外的怪物。”
龙婩的脸沉得跟刚那乌云一样。
沈卫悚然一惊，又朝她一笑。
龙婩心下稍安，却喝道：“你这蕴魔，说我不在五行六道之中，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你可知神何以成神，人死后又何以成神？”
“得凡人日夜祭拜，香火供应，自然成神！”
“那是由阴魂而神，自然非是易事，而我呢，却是由亿万人心中魔障而生。天下人心里的魔障不去，我便不死。哈哈，那如来想让我等四魔尽去，哪里去得了。能破烦恼魔，可称罗汉。天下亿兆生灵，又有几多罗汉？”
沈卫听得心往下沉，这般说的话，这蕴魔破不了了？
他不是没遇过阴魔，在西安城外也曾遇过，现在想来那是受阴魔了。
受阴魔者，虚明妄想，化成树妖，而阴魔能化成肉身就不多，既是魔障，又是业障，这里的行阴魔却都能由虚化实，本就是异事。
这又来个自称是阴魔主人的蕴魔，让他头都大了。
“阿难。当在此中。精研妙明。四大不织。少选之间。身能出碍。此名精明。流溢前境。斯但功用。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阿难。复以此心。精研妙明。其身内彻。是人忽然。于其身内。拾出蛲蛔。身相宛然。亦无伤毁。此名精明。流溢形体。斯但精行。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沈卫突然脑子一亮，这蕴魔为何一直在念佛经？
“又以此心。内外精研。其时魂魄。意志精神。除执受身。余皆涉入。互为宾主。忽于空中。闻说法声。或闻十方。同敷密义。此名精魄。递相离合。成就善种。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沈卫突然也念了起来，这次念得极快：“又以此心。澄露皎彻。内光发明。十方遍作。阎浮檀色。一切种类。化为如来。于时忽见。毗卢遮那。踞天光台。千佛围绕。百亿国土。及与莲华。俱时出现。此名心魂。灵悟所染。心光研明。照诸世界。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龙婩斜看他眼，不知他在做什么？
蕴魔抬头，眼神一厉。
沈卫念得更快：“又以此心。精研妙明。观察不停。抑按降伏。制止超越。于时忽然。十方虚空。成七宝色。或百宝色。同时遍满。不相留碍。青黄赤白。各各纯现。此名抑按。功力逾分。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又以此心……”
蕴魔才起个头，就被沈卫打断。
“又以此心。研究澄彻。精光不乱。忽于夜半。在暗室内。见种种物。不殊白昼。而睹室物。亦不除灭。此名心细。密澄其见。所视洞幽。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又以此心……”
“又以此心。圆入虚融。四肢忽然。同于草木。火烧刀斫。曾无所觉。又则火光。不能烧爇。纵割其肉。犹如削木。此名尘并。排四大性。一向入纯。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又以此心……”
“又以此心。成就清净。净心功极。忽见大地。十方山河。皆成佛国。具足七宝。光明遍满。又见恒沙。诸佛如来。遍满空界。楼殿华丽。下见地狱。上观天宫。得无障碍。此名欣厌。凝想曰深。想久化成。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蕴魔像被重拳打了一记，脸色转白。
“又以此心。研究深远。忽于中夜。遥见远方。市井街巷。亲族眷属。或闻其语。此名迫心。逼极飞出。故多隔见。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又以此心。研究精极。见善知识。形体变移。少选无端。种种迁改。此名邪心。含受魑魅。或遭天魔。入其心腹。无端说法。通达妙义。非为圣证。不作圣心。魔事消歇。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你停下来！”
蕴魔大喊一声，一口血喷在地上。
“阿难。如是十种。禅那现境。皆是色阴。用心交互。故现斯事。众生顽迷。不自忖量。逢此因缘。迷不自识。谓言登圣。大妄语成。堕无间狱。汝等当依。如来灭后。于末法中。宣示斯义。无令天魔。得其方便。保持覆护。成无上道。”
沈卫冷冷地盯着血溅一地的蕴魔：“波旬都挡不住如来说法，要退避三舍，你一个小小蕴魔，又如何挡得了《楞严经》之威？你上来就念经文，自然是想抢在我之前，怕我背诵经文，好破了你修为？”
蕴魔浑身一震：“你竟早就知晓？”
“我也是刚猜出来的！”
蕴魔仰天吐血，慢慢化成一团黄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