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的疯狂弹琴,潇净天心中的痛苦和郁闷发泄出来不少,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从前那个优雅从容的龙族太子。
所以当他以这幅样子出现在龙庭阁,继续为司雪樱治病的时候,司雪樱就觉得安心了些:这么看起来,他们的目的还没有暴露。
好不容易等到潇净天离开,她迫不及待地问道:“陛下,潇净天刚才找你干什么?他应该不知道我们要救大哥吧?”
夜清歌摇了摇头:“是因为他的事,不必担心。”
司雪樱松了口气,紧跟着却又皱眉:“必须想办法破除法术,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的病一好,我们就必须离开,再想进来千难万难!”
夜清歌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不过还算平静:“我会想办法的,离开之前,我们必须试试能不能把大哥救出来。”
司雪樱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必须试一试,不能让大哥留在这里继续受折磨!陛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吩咐,我死而无怨!”
夜清歌比谁都清楚,唯一能把夜清尘救出来的法子,就是跟潇净天说实话。除此之外,想都不要想。龙族的地盘不是任人撒野的,狐族也不例外。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等潇净天终于进入浮灵塔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尽管已经决定不再调皮捣蛋,可没有他在一旁盯着,潇揽月还是有些放飞自我,正撅着屁股趴在窗子上,伸长了手臂想要去抓不时飞过的小鸟,嘴里还念念有词:“过来,你给我过来!居然飞得这么高,你不累吗?有翅膀了不起啊,要不是大哥封了我的神力,我飞得比你还高,你给我过来吧……”
潇净天推开门,就只看到了他撅起的屁股和两条在半空中胡乱踢腾的腿,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声音也带了几分怒意:“揽月。”
潇揽月一哆嗦,差点一头栽出去,赶紧抓住窗框把身体拉回来站好,冲着潇净天猛笑:“大哥你终于来了,我想看看你来了没有,所以……”
潇净天被自己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倒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小细节,只是点了点头:“以后不要趴在窗子上,太危险。”
潇揽月连连点头:“是是,我知道,以后不会了!那我们开始写字吗?再不写都要吃午饭了。”
潇净天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变得若有所思:“反正也快吃午饭了,就先不写了,我们聊几句。”
潇揽月虽然高兴不用受折磨,却又有些惴惴不安:“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大哥,我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吧?”
潇净天摇了摇头,迟疑片刻之后才开口:“揽月,你说你喜欢云姐姐,是真的吗?”
“是真的呀!”潇揽月连连点头,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我没骗你,我真的喜欢云姐姐。如果你真的退婚,我就娶她,我会好好照顾她,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别人。”
潇净天挑了挑唇,算是笑了一下,只不过笑容异常复杂:“可你根本不懂,娶她为妃不是游戏,你若真的娶了她,就必须对她的一生负责,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生与死,你都要对她不离不弃。就凭现在的你,做不到。”
潇揽月咬着唇角,突然笑了笑:“你做到了吗?”
潇净天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潇揽月居然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到了吗?”潇揽月重复了一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少年人的稚气,眼里更是闪烁着一抹带着些睿智的光芒,“你教过我‘不离不弃’这四个字的意思,你有没有做到在任何情况下,无论生与死,都对云姐姐不离不弃?”
潇净天这回是彻底愣住了,不但无言以对,更觉得有些不敢面对那双清澈的干净的眼睛。是啊,他做到了吗?他还不是千方百计想要退婚,想要弃云曼舞于不顾?
可是上天知道他,他真的有苦衷。
“大哥,你还教过我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潇揽月却仿佛嫌他还不够痛苦,又接着说了下去,“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如果云姐姐负了你,你要离弃她我没话说,可事实上,不管你如何心狠,云姐姐都对你不离不弃。她反复跟我说过,你绝对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她只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苦衷,让你对她绝情至斯。”
潇净天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干脆抿紧了唇,显然没打算回答。
等了一会儿,他依然不开口,潇揽月就眨了眨眼:“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不是说要跟我聊几句吗?”
潇净天又沉默片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聊了,去吃饭。”
云曼舞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刚才之所以问潇揽月这些问题,是想确定他对云曼舞是否由姐弟情变成了男女之情。看来是他多虑了,这样最好,他就不会痛苦。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往常虽然也相对安静,但至少还算和谐,现在却总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潇净天是因为与云曼舞有了夫妻之实而满心痛苦烦乱,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目光有些冷冽。司雪樱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如何救出夜清尘,目光有些阴狠。夜清歌则在想着到底什么时候问问潇净天夜清尘的事,又怕牵连到狐族而迟疑不定,目光有些闪烁。
云曼舞则在想着,既然夜清歌已经相信他们有了夫妻之实,那么接下来他是会履行婚约娶她为妃呢,还是仍然会因为原本的顾虑退婚退婚,心中有些忐忑。
相比较而言,潇揽月和夏荷更轻松一些,这俩人都是少年心性,也不需要背负那么多责任。不过因为这奇怪的气氛,两人也不敢随便开口,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
好不容易吃完,夏荷都有一种浑身冒冷汗的感觉,这气氛压抑的,让她大气也不敢出。当下赶紧起身收拾碗筷,巴不得立刻逃之夭夭。
潇净天也很想立刻逃之夭夭,可他刚站起身,云曼舞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殿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抓得很用力,潇净天甩了一下,居然没甩开,便忍不住轻轻咬牙:“先放手,我不想伤到你。”
“你已经伤到我了,不差这一点半点。”云曼舞一脸无所谓,笑容倒是十分平和,“请容我说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些东西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无论逃多久,终究还是要面对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费那些时间和心力去逃?”
潇净天默然片刻,终于点头:“去哪儿聊?”
云曼舞笑了笑:“云来亭。”
或许一直以来,他真的错了。一味的逃避隐瞒的确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如果早一点对云曼舞说实话,或许就不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可惜龙神也有做不到的事,至少他做不出后悔药,也做不到让时光倒流,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也不可能改变。
潇揽月帮着夏荷收拾碗筷去了,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夜清歌和司雪樱。司雪樱是不会关心潇净天和云曼舞这些缠缠绵绵的破事的,立刻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想出办法来了?我们的时间可真的不多了,最多两三天,我们就必须离开!”
夜清歌的面容有些冷峻:“办法那么好想吗?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永远不要低估龙族太子的本事,何况我在做出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不能不考虑狐族……”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司雪樱眉头一皱,一挥手打断了他,“大哥是狐族之王,狐族所有人本来就该不惜牺牲一切保护他,为了救他,陪上性命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几句话明显是夜清歌绝对不爱听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温度的目光立刻彻底冷了下来,甚至变得尖锐:“胡说!狐王的命是命,狐族人的命也是命,不是他们要保护狐王,是狐王要守护他们,不能让任何一个族人出事,否则就不配做狐王!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冷锐,也或许是因为他的话,司雪樱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强行挤出了几分自认为娇媚的微笑:“陛下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哥做狐王的时候,一直尽心尽力守护着族人,就算是作为回报,难道他们不应该竭尽全力和我们一起把大哥救出来吗?任何付出都是相互的,他们不能一味要求大哥付出而不给予任何回报吧?这对大哥公平吗?”
夜清歌的脸色稍稍缓和,却仍然没有半分笑容:“这一点我承认。大哥我会救,但前提是不能连累狐族。何况我们现在还无法知道太子殿下囚禁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果错真的在大哥,我们就更不能贸然出手,否则更容易给狐族带来祸患……”
“不会的,不可能,绝对不会!”不等他说完,司雪樱就又忍不住大叫起来,“大哥那么好,怎么会做错事?一定是潇净天觊觎狐族有什么宝贝,求而不得才把大哥囚禁起来的,我们必须把大哥救出来!”
夜清歌微微冷笑:“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狐族有没有至宝,谁比你我更清楚?龙族身为这片大陆的主宰,想要什么宝贝得不到,何至于通过这样的手段?”
司雪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狠狠咬了咬牙,暂时不曾开口。
眼中闪过一抹微芒,夜清歌突然紧盯着她的眼睛:“雪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关于大哥的?或者说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囚禁大哥,你知道对不对?”
暗中攥了攥拳,司雪樱镇定下来,脸上再也见不到丝毫异常,甚至连笑容也恢复了往日的娇媚:“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我若是知道,怎会不告诉陛下?难道我不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把大哥救出来吗?”
夜清歌暂时不曾开口,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他倒没打算使用媚术,上次既然宣告失败,就表示无论用多少次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司雪樱也不知是知道这一点,还是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只是静静地站着,并不回避他的目光。
片刻之后,夜清歌移开视线点了点头:“没有就好,如果有,你最好选择跟我坦白,隐瞒对你对大哥都不会有什么好处。还是那句话,大哥我会救,但我绝对不会不计后果,必须先保证不连累狐族。你回去歇着吧,我再去想想办法。”
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随着夜清歌的消失而完全没了踪影,司雪樱狠狠攥着拳,深吸几口气才忍住尖叫怒骂的冲动:没用的废物!区区一个龙族太子就把你吓得像缩头乌龟一样,动都不敢动了!
不过你也不算白痴,竟能猜出我知道实情,可惜,我是不会承认的!刚才又想对我用媚术吧?我用媚术的本事在你之上!
你既然不肯动手,我只好用点非常手段了,大不了跟潇净天撕破脸皮,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的关键是,不知道那宝贝到底有没有在夜清尘的手上,如果有,跟潇净天彻底决裂也值。如果不惜跟龙族正面为敌,却救出了一个废物,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所以最好由夜清歌出面把夜清尘弄出来,可现在恐怕不好办!
有什么办法先确定一下那件宝贝有没有在夜清尘手上?潇净天可以抵御她的媚术,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云曼舞?潇揽月?
夏荷是不可能的,她只不过是个婢女,没有那个资格。
此刻的云来亭清雅幽静,阳光虽然强烈了些,对修为绝顶的龙神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厅内的石桌旁,潇净天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垂着眼睑,用力抿着唇角,一副无话可说或者有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云曼舞看着他俊美的脸,唇角始终带着几分笑意:“殿下,你先不要对我有这么重的抵触情绪,否则咱们没法心平气和地谈的。这一次咱们彻底把所有的话说清楚,说透彻,是死是活今儿就一锤子买卖,你觉得怎么样?反正再这么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潇净天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云曼舞笑了笑,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好,接下来我先问,你来答,你的回答只能是是或者不是,不能不答,也不能说不知道,等我问完了你再问。明白了吗?”
潇净天抬头看着她,目光倒是比平常清澈了些:“是。”
云曼舞眨了眨眼,差点笑出声来:“这个还不算,不过无所谓,这就开始吧。殿下,其实你对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你还跟过去一样爱我,是吗?”
潇净天不动,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不是。”
这个回答着实打击人,云曼舞居然笑容不变,只是咋了咋舌:“虽然你是龙神,说谎话也是会天打雷劈的。想清楚,再重新回答我一次。”
潇净天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不是。”
云曼舞嘴角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眼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这么狠?好吧,既然是这样,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失陪。”
她刚刚站起身,手腕就突然被握住,跟着一股大力涌来,已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了潇净天的腿上,登时一声惊叫:“哎呀!”
潇净天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把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那声苦笑里溢满了令人心醉神迷的柔情:“当然不是,因为我现在比过去更爱你,你这个傻瓜,可恶的女人……”
云曼舞呆了,她根本没有想到,潇净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人已订婚几年,她从来没怀疑过潇净天对她的心,潇净天是爱她的,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可潇净天从没有亲口对她说过“爱”字,从没有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人前人后也从不搂搂抱抱,摸摸亲亲,甚至连拉手都很少,总之恋人间该有的甜蜜的小互动她都没有从潇净天身上得到过。
但她不在乎,真的,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撒娇邀宠、喜欢甜言蜜语的小女孩,只要知道潇净天爱她在乎他,这就够了。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一点小失落,但她性子比较豁达,失落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潇净天是她的夫君,也是龙族太子,是将来的龙族之王,他肩上背负着守护龙族、守护涅盘大陆的重任,注定他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所有的情绪都露在脸上,他必须是深沉的,内敛的,冷静的,自持的,云曼舞理解他,从来没有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潇净天说爱她,比过去更爱她,还说她是傻瓜,是可恶的女人……啊,呸呸呸!后面这两句可以忽略,关键是前面那一句,比过去更爱她?
越是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云曼舞就越觉得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简直就是世上最动听的天籁,不,比天籁之音还要动听!喜悦瞬间在她的脸上弥漫开来,本就绝美的脸庞更晶莹清透,尤其是那双眼睛,熠熠生辉,闪烁着动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