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遥歌吸引了,很少会有人注意到看似平淡无奇的流光琴,然而众人不知道,他们对于遥歌的痴恋全都因为流光琴,换做任意一名女子来弹奏,他们也会同样痴醉如狂,还以为爱上了面前的女子。
等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才将视线移到流光琴身后的遥歌身上,她就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脸上戴着紫色轻纱,额头上坠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低垂的杏眸,与那优雅拨动琴弦的纤细手指。
我塞给身边姑娘几锭元宝,她们殷勤地安排我坐到了前排,周围有些肥头大耳的富商,还有些挥金如雨的公子哥,每人面前的圆桌上都摆放着高高摞起的金元宝。还好我穿着一袭暗花锦衣,玉冠束发,看上去非富即贵,坐在这里倒不显得突兀。
遥歌奏完一曲,抬起眼眸,明眸似水掠过众人,颇有几分欲语还休的娇羞,台下的男子几近痴狂,拼命晃动着手里的银票金饰,只求能与遥歌独处片刻。
唯有我皱眉深思,竟忘记装出普通男子该有的痴迷模样。
余光察觉到周围男子嫉妒又愤怒的目光,我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脸,避开遥歌的手指,按照我对妖魔的了解,她们的手指随时会变作利爪,我避开只是习惯,但这样却让遥歌更加疑惑,她微微蹙了蹙眉,眸中闪过一丝探究,转瞬即逝。
“公子莫非不喜女色?”
遥歌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我望着遥歌皎洁如月的眼眸,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低低叹了口气:“在下听闻遥歌姑娘国色天香,特意来镜花楼一睹芳容,可姑娘你蒙着面,怎么才知道你的长相呢?在下怕是被酒馆老板骗了,也许镜花楼为了赚钱,找个身材尚可的东施过来,一张脸也只有这双眼睛称得上漂亮。”
周围宾客对我的话感到不满,有几个人正要反驳我,我施法逼退流光琴带来的妖邪之气,他们渐渐清醒过来,也附和道:“对啊,我们相信遥歌姑娘姿色过人,可是来了几次,姑娘你都戴着面纱,每日只有出价最高者才能入你芳闺一睹真容,普通人就只能花重金听你奏琴,万一真如这位公子所说,摘下面纱貌若东施,我们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遥歌大概没见过这种情形,略微有些不知所措,抬眸往楼上看了一眼,我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朔月赦坐在二楼,白衣如雪,风度翩翩。
我怔怔地望着朔月赦,御龙剑变化而成的尾戒在小指上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朔月赦也看到了我,但他并没有避嫌,对遥歌轻轻点了点头。
遥歌似乎受到鼓励,很快镇定下来,低垂眼眸,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那清莹透彻的眼眸好似晨露闪烁,勾起众人的保护欲,“诸位公子这样说,是不信遥歌么。每日遥歌只为一人摘下面纱,这是镜花楼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若遥歌貌若东施,那出价最高的公子岂不是后悔万分。可在场诸位谁又听过他们抱怨?”
遥歌所说确实有些道理,众人沉默起来,只有我不依不饶:“话虽如此,但我们对遥歌姑娘的喜爱不比他们少,给的银子也不少。我们没资格与姑娘独处,远远看一眼姑娘真容,不过分吧!姑娘若真美如天仙,我们必会在外人面前为姑娘澄清!”
众人立刻附和起来,遥歌看我一眼,眼神中闪现几分怨恨,我迎着她的目光,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怨恨。遥歌抬起纤纤玉指,轻轻掀开面纱一角,浅紫色的面纱如羽毛般轻飘飘落在地上。
周围沉默片刻,然后响起一片痴迷的惊叹声。
只有我僵在原地,内心满满的震撼。
面前的女子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甚至以为我在照镜子,但我没有她眼中千回百转的娇媚,没有她勾魂夺魄的如花笑靥,虽然容貌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
我的双手忍不住发抖,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我是夏九歌……
我是……
假冒的夏九歌。
面前的女子才是真的夏九歌吗?
可她身上只有淡淡妖气,没有半点仙气。
遥歌望着我,眼神中有着挑衅,声音却很温柔,“公子,不知您是否满意?”
尾戒轻轻震颤,发出微热的温度,那是屠魔剑压抑不住的强大剑气。
我突然唤出屠魔神剑,一剑刺入遥歌胸口,她来不及闪躲就被御龙剑穿心而过,遥歌睁大眼睛,震惊而痛苦地望着我,与此同时,那个白色的身影从二楼跃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我定在了原地。整个大厅都被结界包围了,唯有我和遥歌,还有朔月赦三人不受这结界干扰,因为我们不是凡人。
朔月赦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将长剑从遥歌体内拔出,血溅当场。
遥歌捂住心口摔倒在地上,鲜血从她指缝之间喷涌而出,她死死望着朔月赦,眼中似有哀求,张了张嘴,她却说不出话来,脸色煞白如纸。
一道光芒在朔月赦手中幻化成剑,那是一把银色的光剑,好似日月之光凝结而成,朔月赦持剑刺过来,却被我的屠魔剑挡住,兵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朔月赦看到我的剑,愣在了那里,他试探地唤我名字:“夏九歌?”
我身上的伪装尽褪,厚重男装瞬间变为轻薄白纱,持剑的粗厚手指变为女性的纤纤玉指,黝黑肌肤也瞬时冰清玉洁。遥歌惊骇地看着我,又看了朔月赦一眼,挣扎着说道:“殿下……她……她为何长得与我……一样……”
朔月赦望着她,眼中似有同情,“是你长得与她一样。”
遥歌绝望至极,美丽的眼眸溢出泪来,“为什么会这样……”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女子显然不是真正的夏九歌,她不是我的噩梦。刚才我有些冲动,现在才冷静下来,但我绝不会泄露半点真实情绪出来。我冷漠地看着她鲜血流尽,凝白的肌肤变得干皱发黑,身体渐渐缩小,紫色轻纱焚为灰烬,露出一具丑陋的蜥蜴尸体,仿佛死在肮脏的骨灰里。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朔月赦,“你为什么找人冒充我。”
朔月赦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恰好需要一个花魁。”
我冷嘲道:“你认识的绝色女子还不够多吗。”
朔月赦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声音温柔如暖阳,“但我朝思暮想的人只有你。”
“花言巧语!朔月赦,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看见你呀,就像现在一样,看你出现在我面前,看你横眉冷对我。”朔月赦嘴角勾起绝美的弧度,这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被他若无其事地说出来,“既然你不会对我微笑,那么,看到你对我发火,也是件好事。”
他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答复,却妄图用这些肉麻话来打发我,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我清楚轻信朔月赦会是怎样的后果,我怎么可能那么蠢?我甚至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冷静地盯着朔月赦,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朔月赦反问:“皇上让你抓我回去,不是么。”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突然开始怀疑,在镜花楼遇到朔月赦,是巧合吗?
“九歌,你想抓我回去吗?把我关进镇邪塔,你可以重新受到大家的崇敬。”
朔月赦伸出手,手腕并在一起,我看到他洁白手腕上精致玲珑的乾坤环,那两枚小金环戴在同一只手上,很衬他的肤色,我又想起是朔月赦抢走了夜阑的乾坤环,心里有些怒,却没办法答应他的挑衅,我别开脸,冷冷说道:“我没那么恨你。”
耳边响起朔月赦清冽的声音:“可我恨你。”
我的心猛地一颤,好似大雪漫天而落,我站在冰天雪地中,只觉浑身发冷。
朔月赦很平静地说:“夏九歌,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握紧屠魔剑,紧得双手都在颤抖,朔月赦的声音并没有任何激烈的感情,却好像利刃一般打碎我残存的微弱希望。他指着地上死去的蜥蜴,指节修长如玉,“这张脸是我给她的,我喜欢看到她对我微笑,就好像你在对我笑一样,我不舍得让别的男人玷污她,所以遥歌只卖艺不卖身。她是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