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无瑕谷，像是被阴影笼罩的死亡之谷，月光透过云层洒落绯色光辉，斑斑驳驳洒在地上，好似鲜血，异常妖冶，我仰面望向被云层半遮半掩的红月，深吸一口气，鼻息间隐约有妖兽的腥气，从山谷深处传来。
草丛中簌簌作响，但并没有妖气。
我站定在那里，望着发出响声的草丛。
少女灰头土脸地钻出来，手里还拉着那个青衣少年。
此时距离近了，我才看清他们的容貌，那少女有着一双清澈到能滴出水的眸子，白皙如象牙般的肌肤好像在发着光，气质在一众弟子中实在太出众，让人根本无法忽视。而那青衣少年气质文雅，看上去更像个读书人，虽然刚刚经过激烈打斗，但他依旧衣衫整洁，紧紧牵着少女的手，望着我的眼神惊疑不定。
我望着他们，竟然愣在原地，任凭山风吹乱我的发。
我不会看错的……
她是绯无双……
是年仅十岁，还未拜我为师的绯无双……
是没有因我而死，明艳不可方物的公主绯无双……
我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冷风掠过潮湿的眼角，冰冰的。
绯无双回来了……
或者说，是我回来了。
绯无双往我背后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妖物跟踪，松了口气，跑过来低声说道：“姐姐，你也是来拜师的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摇摇头：“我是误闯进来的。”
青衣少年一直谨慎地望着我，我还记得他的脸。
他是白羽，即将成为宋逸景的徒弟。
绯无双还要问我些什么，白羽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装模作样地探我脉搏，发现我没有内功，他松开我，对绯无双小声说：“她只是个普通人。”
绯无双眨了眨眼睛：“我早就看出来了。”
然后她挽住我的手，仰起脸看我，眼眸清亮如水，“我来保护姐姐吧。”
“谢谢你们。”我微笑着说道，在心里给他们勉强打了个及格。
白羽倒还机敏，知道试探我功力，绯无双就太单纯，我没说几句话就赢得了她的信任。若我是妖魔变化而成，她早就死了。不过试炼而已，不必对他们太过苛刻，将来他们会学习如何分辨妖魔的。
绯无双挽着我走在树影下，好奇地问：“姐姐，你怎么会误闯进来呢。”
我道：“我来无瑕谷采药，却没想到出不去了……你们呢？”
白羽率先回答：“我们是去东虞拜师的，但进入东虞都要接受试炼，无瑕谷就成了试炼的最佳场地，如果天亮之前还安然无恙，我就可以成为静逸上仙的弟子了。”
白羽眼神中的期待闪闪发光，就算前路未知，他还是满怀希望。
我将视线转向绯无双，“你呢？”
绯无双骄傲地说道：“我要拜清瑶上仙为师！”
白羽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拜清瑶上仙呢，大家都说她……”
他话未说完，绯无双打断了他：“说她是魔仙对吗？”
白羽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绯无双不屑地说：“那是别人没本事，若她真的是魔，怎么不把她赶出东虞呢？我可知道好几次战役都多亏她呢。天下人真可笑，又要依靠她，又在背后说她坏话。除非我是傻子，不然，休想将我洗脑。”
白羽似懂非懂，“好像有些道理呢，可是夏九歌从不收徒。”
绯无双握拳，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的，一定会让清瑶仙子答应我！”
我跟在他们身边，一直没有说话。
该不该收绯无双为徒呢……
如果收了她，会不会又重蹈覆辙？我真的不想让绯无双白白死去了。
可若是拒绝，又该用什么借口？她是公主，要是没通过试炼，皇室那边一定会对东虞施压的，凡人最多百年寿命，神仙却可以长生不老。我若是为了救她一命，断了她的修仙之路。那真不是救她，而是害她了。
林中妖气渐浓，我放慢了脚步，看到远处灌木中凶光闪现的双眸。
绯无双和白羽也察觉到了，他们停下脚步，宝剑出鞘的同时，林中那只白虎也已冲了过来，这只白虎并非寻常妖兽，是这次试炼中最厉害的，纵使绯无双与白羽合力出击，也打得非常吃力，白羽整洁的青衫被白虎抓出了破口，绯无双也受了伤，我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好几次白虎想扑向我，都被他们两人奋力拦下。
若不是怕白虎伤到我，他们应该能做得更好。
缠斗不多时，又有几只妖兽听到响声，加入了进来。
绯无双越来越吃力，好不容易将一只凶猛的黑鹰刺死，不小心露出破绽来，白虎趁机将她扑倒在地上，巨大的身体压得她动弹不得。
白羽被一只粗壮的蛇妖缠住，他脸色铁青，自顾不暇，没办法来救绯无双，眼睁睁看着白虎森白的牙齿逼近绯无双白皙的脖颈，他痛呼一声：“公主！”
够了。
我身形一动，瞬息之间便来到白虎面前，伸手在白虎额前一点，它突然身体僵硬，四脚朝天倒下，我踏风而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让那几只妖兽纷纷倒地。刚刚还惊险万分的战场，突然间平静下来，风吹草叶，安详宁静。
绯无双躺在那里，仰面望着天空，满头都是汗，肩膀忍不住在颤抖。那只白虎就躺倒在她身边，嘴巴还张着，尖锐獠牙在月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良久，绯无双“哇”地一声哭出来。
白羽挣脱僵冷的大蛇，冲过来扶起绯无双，着急地问：“怎么了，无双公主，受伤了吗？”
绯无双哭得声音都哑了，“好可怕，我以为我要死了……”
白羽忍俊不禁：“原来公主也会害怕。”
绯无双不服气地说：“你敢说你不害怕？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蛇。”
白羽用衣袖擦了擦绯无双的泪，笑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怕得腿都软了。”
绯无双破涕为笑，待两人缓过来，这才想起我，白羽将绯无双护在身后，谨慎地望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唔……考官姐姐吧。”
白羽愣了一下，紧张地问：“那……我们通过了吗？”
我用法术将地上妖兽的尸体清理掉，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差点死了。”
两人脸上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我又补了一句：“可你们还没有出局。”
绯无双眼睛一亮，眼底迸发出微弱希望：“为什么？”
我笑道：“因为我帮你们作弊了呀，出去以后别告诉掌门。”
绯无双先是惊喜，随后又沉默起来，她揪了揪白羽的衣角，眼神复杂。白羽一眼便看懂她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好不容易坚定了决心，对我说道：“谢谢考官姐姐……但输了就是输了，我们不能骗人……”
倒是很有原则嘛。
我挑一挑眉，“还想修仙吗？”
白羽嘴唇动了动，看了身边的绯无双一眼，欲言又止。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并不把白羽的话当真。他注定会是宋逸景的徒弟，就算没有命运安排这回事，以他的表现也有资格进入东虞。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懒洋洋地说道：“你们是想做神仙，还是活不了几十年的凡人，你们自己考虑。”
正要走，身后的少年慌张开口：“哎姐姐别走……”
我转身笑望白羽，看到他红着脸说道：“我们也是尽力了的……”
绯无双望着我，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愧疚不安，“姐姐，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不假思索：“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做点儿善事。怎么，你们不愿意吗？”
白羽连忙摆手，生怕我变卦，抿着唇不敢多说。
我带着他们走向入口的方向，这一路上云雾散去，月光清晰映照在脚下，照出一条绯红的月华之路，再也没有妖物横行，两个孩子原本浑身紧绷分外紧张，走了一段路，逐渐松懈下来，绯无双在身后试探着问：“你……是云箫仙子吗？”
“为什么这样说？”
我回眸看了绯无双一眼，她想了想，似乎在斟酌措辞，“看姐姐你气质不凡，明明可以判我们出局，却还愿意帮我们，和传言中的圣仙一样。”
这话听起来，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呢。
不过有一点我敢断言，若是沐云箫听到这话，肯定气得翻白眼。
我道：“云箫仙子秉公执法，怎么会给你们放水呢。难道说，你们给她进贡了什么好东西。”
“才没有呢！”绯无双用力摇头，“我要凭真本事进东虞。”
她话音未落，突然愣在那里，漂亮的眼睛猛地睁大，纤细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似乎不敢想象自己的猜测，“莫非你是……清瑶上仙？”
我若无其事地承认，“知道就好。”
绯无双抓住白羽的手，激动得跳了起来：“天啊！我见到了清瑶上仙！我是不是在做梦！呜，我就知道清瑶上仙是好人，世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