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给的,萧伊庭和叶清禾坐在一块。她记得,萧伊庭拿着照片眯着眼睛看,一边看一边摇头。
“怎么?嫌我水平不够好?”钟佳宜问。
萧伊庭则继续摇头,“不是,水平不错,就是某些人太不上镜了,破坏了这照片的意境,不知道评审怎么评的……”
钟佳宜哑口无言了,看向叶清禾,却见她表情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她真的很佩服叶清禾的定力,换做别的女孩,估计得和萧伊庭吵起来了……
这兄妹俩的世界是她不懂的,所以,送照片任务完成,她还是乖乖地买饭去吧……
几次连续的降温之后,真正进入冬天,叶清禾的活动场所除了教室和寝室,便只有图书馆和王哲的店里了。
自那次香山之行之后,萧伊庭便提出在王哲店里吃饭,由王妈妈亲自做,他们俩交生活费,所以,王哲那儿俨然成了他们第二个家。
王妈妈很高兴,这几个孩子她都很喜欢,上了年纪的人又喜欢热闹,自然希望每次吃饭的时候多几个人,同时,也心疼叶清禾瘦弱,在营养方面格外注意,补得她之前掉下去的肉肉长了些回来,虽然仍然很瘦。
因为节日多的缘故,进入冬天,学校的活动也多了起来,叶清禾对这些不感兴趣,除了修电脑便是泡图书馆,而奇怪的是,萧伊庭竟然也经常在图书馆里。
期末考试,毫无意外地,叶清禾考得极好,而萧伊庭和她不相上下。
她不会否定他的努力,只是觉得欣慰,他终于完完全全掌握自己的方向了。
拿到成绩的那天,他倒并没有显得特别兴奋,仿佛这样的成绩是理所当然,倒是面对叶清禾的目光,笑了笑,“怎么?看不起我?”
叶清禾摇摇头,“不敢。”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你长大了……”
这句话迎来他在她头上的一个爆栗,“什么意思?当我是孩子?”
当然,最高兴的人当属萧城兴,当即便问他们二人想去哪里度寒假,叶清禾确实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个地方是她始终不曾放弃的,可是,最终还是选择就留在家里。
在家里看看书,玩玩游戏,很快就到过年了。
过年前夕的某个晚上,萧城兴从外面回来,却把叶清禾叫进了书房,连萧伊庭要跟着她进去,萧城兴也不让。
她知道,必然是有要事……
最初,她以为是关于父母的事,关于她家的事,后来,还果真是关于她家的事,只是,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清禾,你是个冷静而懂事的孩子,萧伯伯这些天得知了一些你过去所不知道的事,一直在考虑怎么告诉你,今儿我们还是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你就听着,听完后,你自己决定该怎么做。”萧城兴双手交错,搁在书桌上,表明,这是一次正式而严肃的对话。
叶清禾的心被这样的氛围给揪紧了,下巴颌的线条习惯性僵硬。
萧城兴笑了笑,“也不必那么紧张,就当……听一个故事吧……”
他停了停,继续道,“清禾,你还记得外婆叫什么名字吗?”
她点点头,缓缓道出一个名字来,“叶非尘。”
“叶非尘?”萧城兴念着这三个字,脸现狐疑之色。
“呵……”叶清禾想了想,又道,“其实我知道,这不是我外婆的真名,她的真名叫于小书,只不过户口本上写的是叶非尘。我曾经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外公外婆是一样的姓,后来,我和妈妈整理外婆的遗物,才发现一些老旧的东西,那里面出现于小书这个名字。”
“对!”萧城兴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可能你从来没有想过你外婆年轻时候的故事,一心以为外婆是江南人,以江南人为夫,后来有了你妈妈,你妈妈虽然北上求学,最后却还是嫁给了南方人,也就是你爸爸,你们一家,都是南方人。”
叶清禾却微微摇头,“不,我知道,我外婆不是南方人,虽然她已经完全一口南方本地口音,可是,她还是有些生活习惯上有北方人的痕迹,我知道……她不是南方人……虽然,家里人从不提起……”
萧城兴微感意外,不过最后一笑,“就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既然这样,那么你外婆在北方肯定还是有根的,有亲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亲人会找到你?”
萧城兴带了她两年,虽然忙碌而无暇顾及她,但对她的性子还是了解的,孤傲清冷的她,即便知道自己外婆可能在北方还有家人,她也不会主动去寻觅。
叶清禾默然不语。
萧城兴这么说的意思,显然是这亲戚已经找上来了?
“是谁?我认识吗?”她问。
萧城兴看了她一会儿,直接说,“是江家。”
叶清禾脑中火花般闪过那些令人疑惑的情景:她在江家第一次穿上那件水墨荷花的旗袍时,江奶奶奇怪的反应,江爷爷莫名的眼神,还有,后来她去还旗袍的时候,江奶奶拉着她的手,留恋不舍,甚至,之后的好几次,江爷爷和江奶奶还来学校找过她,给她带了好些吃的和衣服。
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道江爷爷还是从前那个忘年之交的江爷爷,于是只收下了吃的,衣服却请他们带了回去。
对,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那边是江之永消失了……
每次二老来看她,他都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作陪……
所以……
“你不信?”萧城兴问她。
“不,我信。”她快速地抬起头来。
她的沉稳和冷静固然是他知晓的,可是,这么容易就接受这件事了,他还是出乎意料了,笑了笑,“这么快就相信了?”
她略一思考,“因为……我相信萧伯伯。”
萧城兴被她这句话引得大笑,“清禾,在我心里,你可不是一个盲目崇拜的人,萧伯伯能得到你这番信任,真不枉……不枉我们父女一场……”说到这里,似乎略带了遗憾,“萧伯伯真的希望,我们的父女缘分能一直持续下去……”
叶清禾一贯清冷,在感情的表达上也比较淡漠,但是对于萧城兴还是充满了感激的,虽然在萧家的日子,并非十全十美,可萧城兴待她,也可算得上如己出了……
“萧伯伯,清禾……清禾会一生感激您。”她说完咬了咬唇,这话于她,算是发自肺腑。
“呵呵……”萧城兴看着她笑,“傻孩子,萧伯伯不要你感激我,只要你一生幸福……”
叶清禾低下头来,微哽,“是,谢谢萧伯伯。”
“还说谢呢?”萧城兴笑着摇头,“清禾,我们还是来谈谈江家的事吧。江老一直喜欢你,看来这还是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啊!江老太太的闺名就叫于小,这名字倒是和你外婆像是一家的。自从你上次从江家回来以后,他们就在暗暗地查询这件事。其实,听江老的意思,他们倒是一直断断续续在找的,只不过,没有一点线索,无从找起,何况彼此年事都已高,说不定已经作古也难说,后来这些年才放弃了,直到你出现,才在一片茫然中理得点头绪,从你这儿入手,查了这几个月,倒是真的查出来了。”
“清禾?”萧城兴见她始终只是低头听着,未发表任何言说,忍不住叫道。
“嗯,萧伯伯。”她抬起眸来,依然平静无波。
“呵……”萧城兴笑叹,“你就没什么可说的?”这反映,何曾像十八岁的女孩?即便他这只老狐狸,初听时,也惊了一惊呢……
“萧伯伯……”叶清禾道,“我不知道当初我外婆为什么要离家去南方,仅仅是因为嫁给我外公吗?如果只是因为出嫁,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跟娘家有过一丁半点的联系?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提起还有个娘家在北方?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对中国人来说,难道姓不是一个人最看重的根本吗?这其中应是有很多的曲折……”
萧城兴赞赏的看着她,这个孩子是个心思细密的,只不过,这么灵透的孩子,到底是别人家的啊……
他心中舍不得,可还是得实话实说,“清禾,这其中当然是有曲折的,江家二老也对我提起一些,可是我觉得这个事情我作为外人不便于评说,甚至不便于向你解释这其中的典故,很多过往,你还是亲耳听江家人说比较好,所以……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和江老以及江老太太聚一聚?”
说完,他又笑了声,“江老再三委托我来跟你先谈一谈,而不敢贸然行事,想来还是格外珍视你,格外看重你的反应的。”
“我明白……”叶清禾端坐着,陷入思考。
“清禾,不要有压力,萧伯伯永远是你的后盾,如果你愿意见,我就去给你们安排,如果你不愿意见,我就去答复,把它给推了,你自己拿主意……”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砰”地推开,萧伊庭沉着脸闯了进来,“不愿意!”
“谁让你进来的?”萧城兴的脸耷拉了下来,“谁准许你偷听的?”
“我偷听?我这叫正大光明地听!我不进来?我不进来妹妹就被您送走了!凭什么呀?江家养过她?疼过她?妹妹最难过的时候江家在哪里?妹妹无依无靠的时候是谁在身边?现在妹妹长大了,考进名牌大学了,他们想起来要认亲戚了?谁是他们亲戚啊?反正我不承认!不准去见他们!”他从一开始就看江家那小子不顺眼,也不喜欢江家的人,他一直以来还想不通为什么呢,原来根源在这里,他是有直觉的啊!
萧城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听这小子的话,好像清禾是他们萧家养大的似的,其实萧家也只养了她两年啊……
“你先出去。”萧城兴倒没有对儿子的无理发火,说实话,江家要认亲戚,他心里也不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