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尾声
午夜,暴雨仍未有停歇的意思。高举着火把的士兵们在指挥官的呼喝声中用随身带着的铁铲挖好了大坑,用最快的速度将现场收拾干净。几位穿着黑袍和深蓝色装束的中年人,则在一名军官跟随下走进了木屋躲雨。
结束了任务的士兵们自然没有和那些大人物们共用一个屋檐的权利,却也没有太多顾忌的搭起了简陋的帐篷,躲在里面慢慢休息着,放松下疲惫的身体。
事实上他们确实忙坏了——整整一个晚上,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绿荫镇和科尔特斯手下的那群“花钱雇来的垃圾”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随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里,又是雨夜行军,早就累的不行了。
如果是奥斯吉利亚边境的正规军团,职业军人,也许这都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农夫、手艺人,乃至流民组成的“城镇军团”而言,能够在夜晚的暴雨中坚持行军而不是不听指挥,或者是立即哗变,已经称得上尽忠职守,任劳任怨了。
对这点一清二楚的军官,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十分随意懒散的搭起帐篷休息,连一点戒备也没有的样子,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长官,有些事情可能要向您报告。”一个手里拄着铁铲的士兵走过来,面色犹豫的说道:“少了一具尸体。”
“什么?”
“我在木屋的墙角发现了一件长袍,上面全都是血——还有几根被拔掉的箭头。”士兵说话的时候声音故意压得很低——显然他很清楚自己知道的情报价值:“而刚才埋下去的两具尸体上没有一个带箭伤的,所以肯定……”
“好了我知道了!”军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枚银币悄悄塞到了士兵的手里,眼神狠厉的看着他:“这件事,你从来没和我提到过,并且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么?!”
“明,明白!”被军官目光吓了一跳的士兵声音颤抖的着赶紧回答道,同时掩饰着内心的狂喜,将两枚银币塞到了口袋里,转身离开了。
“唉……”军官长出一口气,走进了身后的木屋。
小木屋内,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站在房门边,似乎像是十分疲惫的样子,其余一些人似乎十分顾忌他的身份,看到他好像没有闲聊的打算,纷纷围在一旁小声讨论着。
略显陈旧,却十分干净整洁的黑色长袍有些肥大的被这个消瘦的中年人穿在身上,大概是上了年纪,深棕色的卷发鬓角已经开始发白了,可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丝毫未显疲态。
中年人站在房门口,尽管没有刻意,眼神还是时不时的朝着那扇门瞥过去,若有所思的眯着眼睛,独自思考着什么。
“非常漂亮的珀尔修斯飞矢咒!”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中年人的思路,让他皱起了眉头,尤其在看到走过来的人是谁的时候,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九十公尺开外命中心脏——对于你这样上了年纪的家伙来说可不容易,我尊敬的路德维希。阿哈尔特大师!”虽然嘴上说着尊敬,此人的面容上却没有丝毫尊敬的样子。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做工考究的缎子华袍,自然顺的头发更是打理的一丝不苟,胸口上佩戴着一枚精致的维斯杜姆龙神徽章,彰显着自己的身份——维斯杜姆龙神祭司。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出手,代表教会我都必须感谢你一下。”说这话的时候,祭司的表情十分不自然,语气更是别扭到了极点:“感谢你为了自由而骄傲的奥斯吉利亚人民作出的卓越贡献,扫除了这个……该死的土匪窝点!”即便是自己的身份要求自己不得不称赞一下对方,祭司依然十分别扭的给这伙人下了个十分不怎么样的定义。
“我仅仅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以巫师行会一员的身份,听从派遣,仅此而已。”路德维希似乎对这个家伙十分厌烦,随口应付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冠冕堂皇的调调还是留给我们的市政官大人吧,没必要给我说这些废话!”祭司嘿嘿冷笑着说道:“嗯,最后称赞一句,你的珀尔修斯飞羽咒确实很漂亮!”
“另外,刚才指挥官告诉了我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祭司像是随口说到一样,低声继续说着:“很可能某个家伙逃跑了”
“谁?”听到个大概的路德维希目光斜视:“证据呢?”
“是那个……回头再告诉你!”祭司刚想要说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简陋长袍的巫师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丝愧疚。
“十分抱歉,阿哈尔特大师,这个孩子的状况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察觉到两双目光同时看过来的年轻巫师有些紧张的低了下头,赶紧接着说道:“不过还好,他的身体很健康——虽然虚弱的就仿佛刚出生一样。我做了些简单的调理,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
“究竟怎么了?”路德维希眯了眯眼睛,他察觉道对方似乎话里有话,却又不敢直接说什么:“不要隐瞒任何东西。”
“小点儿声说,不要紧张。”祭司看了他一眼,猜到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默默点了点头:“尽管说出来,我会替你保密的,以龙神为证。”
“嗯。”年轻人似乎依然没有缓过来,声音有些颤巍巍的,十分不忍的悄声说道:“他……被人下了失忆咒!”
“失忆咒?!”祭司一挑眉毛:“难不成他现在已经变成傻子了?!该不会比这还糟糕吧?可怜的孩子,确实有过许多人因为这彻底疯掉的!”
“不,他的精神十分正常…呃,除了确实已经失忆了这点之外。”年轻巫师十分无力的辩驳着说道:“事实上他刚才还短暂的醒了那么一小会儿——令人震惊,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且看得懂我的铭牌!”说着,他有些激动的指了指胸口上刻着自己名字的金属配饰:“他竟然还认得字!”
“这到确实是……不可思议。”听到这样回答的祭司有些愣神了,皱着眉头问了一句:“知道他的确切身份吗——比如从哪来的?”
“除了黑头发黑眼睛这点,没有任何能够表明他身份的东西。”年轻巫师叹了口气:“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塞勒斯家族的成员呢,毕竟黑头发黑眼睛这点太显眼了。但很可惜不是——他的身体没有被纹上任何东西,这和……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家族的传闻不符。”
“当然,‘赤胆的’塞勒斯家族,永远不会忘记在孩子出生的时候留下警句。”祭司点点头:“所以,根本没有能够说明身份的地方?”
“把他交给我吧,回头送到藏书塔来。”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路德维希突然张口说道,面孔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正好,我那里缺一个能够帮忙收拾的人。”
“这不可能!”祭司瞪了他一眼,断然拒绝说道:“他可是这个该死组织唯一有可能的知情人——我们唯一的线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这么轻易交给你?!”
“什么组织?”路德维希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难道不什么……该死的土匪窝点,或者小混混什么的?”
“你!”被自己的话噎着的祭司瞪着眼睛,一时间有些词穷了,却又不甘心的反驳道:“就算这样,像这种无法查明身份的年轻人也应该交给教会收养,直到他成年或者有人愿意领养为止,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
“我是个虔诚的龙神信徒,对教会也很尊重”路德维希似乎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似的,却也让祭司十分不屑的暗暗啐了一口,显然对他所说的东西抱有十分的怀疑和不信任。
“但就我所知道的,本地教会管理的‘济困所’条件相当恶劣。”路德维希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着:“粗劣的食物和比茅草屋强不了多少的窝棚;更不用说现如今还有多少人愿意招募几个孤儿当学徒;至于会不会有人愿意领养,更是要全仰仗龙神是否愿意眷顾自己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也是十分困难的!”祭司面色苍白的无力反驳着——他感觉到对方似乎在打量着自己的打扮:“另外这样的衣服我也只有一身而已,教会的门面总是要考虑的吧?”
“所以,在我这儿可以让他当个学徒,平时只有一个老地精陪我聊天实在是太乏味了,你说呢?”路德维希淡然道:“就算是一个承诺怎么样——让他给我当个学徒,至少能有份还算看得见光明的未来,至于以后怎么样,完全可以到时候再说。”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打算拿着孩子做任何事——至少这次没有,我也没到这么低俗恶劣的程度。”路德维希瞥了他一眼,对方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和怀疑:“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猜我会不会信你的鬼话?”祭司笑了笑,像是很随意的说道。
“随你去。”路德维希没有再看他,转身推开年轻的巫师走进了房间,随手将门也带上了,只留下祭司还站在原地。
“呼……”几乎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原本随意轻松的祭司长长出了一口气,面颊红润了许多,面色忧虑的看着拿扇关起来的门。
在别人眼中这个从共和国首都奥斯吉利亚来的大师是个了不起的巫师,低调、沉默、不善人际、却造诣颇深,即便是本地巫师行会的会长也未必能和他相提并论。而在前几年刚刚从首都被调配来的他却还依然清晰记得这家伙之所以会被“发配”到这种偏远行省的原因。
路德维希。阿哈尔特,符文学大师,魔药专家,同时也是阿哈尔特家族的代表人之一,获得过共和国元老议员提名却又主动放弃,声名显赫的共和国巫师……最后,前共和国死刑犯,在两度判决之后遭到了放逐,剥夺了全部特权。
他的罪名,是涉嫌解读古代魔咒——其性质比较所谓的邪教组织,叛乱分子更为恶劣,因为这样的举动等同动摇共和国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