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有些慌张,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微闪,像干了什么坏事。甫一瞧见颜宽,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父……父亲!”
低头,再不敢与颜宽对视。
颜宽的心底悄然松了口气,不是华珠,也不是婳儿,或许,里边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丫鬟。若果真如此,送给马公子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马家与他们的关系,明面上是过得去的。
一念至此,颜宽再没了看戏的兴趣,指了指温泉的方向,压低音量吩咐罗妈妈:“把人……送给马公子吧!”但亲事是绝不可能了,他的女儿,不能嫁给这种放浪形骸之人。
顿了顿,又问,“太太呢?”
“太太她……”罗妈妈猛地一惊,里面的人难道是……太太?
“啊——”
温泉处,忽而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刺耳到了极点,几乎要戳破众人的耳膜。
而这声如此之熟悉,熟悉到颜宽胆战心惊!
颜宽一脚踹开半闭着的扇形门,迈开长腿,如飓风般朝温泉奔了过去。
华珠挑了挑眉,这声儿……听起来不对呀。
颜婳与罗妈妈面面相觑,似明白,又似乎不大明白,只觉心里发毛,跟着华珠一道冲了进去。
群山环绕的温泉,烟雾缭绕,与天相接处,挂着一轮明月。
如此良辰美景,若有佳人在怀,自当不算辜负。
然而,那仰望着佳人的马公子,却被佳人踢中要害,一跟头栽进了池子里,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呛了一大口温水。
老太太穿着褐色绣蝠纹长袄、藕色曳地裙,银丝披散肩头,歪坐在池边。她跑完温泉,觉得乏,便在半透明珠帘罩着的小亭子略坐一会儿,谁料,就被人给表白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潸然泪下:“你个没良心的登徒子!居然如此侮辱于我!老头子,我不活了!你才死了几年,都有人敢把注意打到我头上了!”
臭小子,说什么身份太悬殊、年龄太不合适,但还是要娶她!
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知道自己风韵犹存,但日月可鉴,她从没想过改嫁啊!
颜宽有种被天雷给劈中的感觉,晕晕乎乎地行至老太太身边,脱了外袍给老太太披上,并抱她抱了起来:“娘,没事了,我送你回房。”
“呜呜……”老太太委屈地伏在儿子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哪儿来的人?一定没安好心!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给你找个后爹?太可恶了!是不是你干的?”
我?我都五十了,能找个三十的后爹?
颜宽哭笑不得,本来挺窝火的一件事儿,他约莫也琢磨出一点儿眉目了,可年迈的母亲像个孩子似的窝在自己怀里控诉“求爱者”的罪行,他怎么……怎么就有点儿想笑呢?
“好了,娘,别哭了啊,伤身。这是个误会,不知外院的哪个小厮喝多了酒,乱闯入内,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颜宽软语哄着。
老太太将鼻涕全部蹭在了儿子胸膛上:“给我乱棍打死!”
“好好好,打死,一定打死。”颜宽扶着老太太离开了温泉,临走时,狠狠地瞪了颜婳一眼。
颜婳一惊,父亲该不会是把仇记在她头上了,以为她不知检点、约了马公子私相授受,结果又姗姗来迟,害老太太躺了枪吧?
颜婳委屈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呀!她只是……只是因为一些……一些事儿耽搁了,没按时来请祖母去用膳,谁知马公子会冲进来?说实话,她连马公子今天会出现在颜府都不知情!不就是在寺里匆匆打了个照面么?她堂堂颜府千金,会看上一个鳏夫?也不知母亲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给她找这种相看的对象!
难怪他一直不续弦,敢情他的口味这么独特!
颜婳气呼呼地走掉了!
华珠几步跟上颜宽,泪水一点一点地溢满了眼眶,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却又拼力忍着不让其滑落:“舅舅,我不认识马公子。”
颜宽深深地看了华珠一眼,目光微颤,半响后,面色如常道:“早点回去歇息。”
罗妈妈惊魂未定地看向池子里的马公子,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儿,她觉得表小姐捣鬼了,可一想,又认为表小姐没这能耐。
难道是银杏?
马公子不会水,这会子已经晕了过去。罗妈妈忙叫来粗使婆子把他捞起来,急匆匆地送回了马家,生怕待会儿颜宽会找马公子来对峙。因为如今的发展已经远远脱离了之前的剧本,编好的台词也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但颜宽是傻子吗?当然不是。
送老太太回房歇息后,颜宽皱着眉头在膳厅找到了吩咐下人布菜的封氏。
“这盘菜撤掉,老爷不喜欢。那个冬菇焖鸡再多做一份……汤的颜色太暗,撤掉……”一抬头,看见颜宽,封氏笑了笑,迎上去说道,“老爷。”
“你们都下去!”
颜宽冷冷地下了命令,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封氏眼神一闪,莫非……已经成事了?忍住笑意,封氏试探地问道:“老爷,怎么了?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递过一杯沏好的老君眉。
颜宽一把拍开茶杯,茶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热茶蔓过封氏指尖,火辣辣地痛。封氏怔住,不明所以地颤声道:“老爷,你……你这是怎么了?发的什么火?”
“你是不是算计了马公子和华珠?”
封氏的心咯噔一下,却面不改色地道:“老爷这话从何说起?世子那么喜欢华珠,已经认定了华珠是他的小侧妃,我胆子再大,也不敢算计他的人啊。况且华珠于咱们颜府有恩,我又怎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老爷,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了?竟让你如此误会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