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珠求之不得。
天色明明、清风朗朗,耳旁是马蹄声与车轱辘碾压马路的声,偶尔也有小贩叫嚷,或行人受惊谩骂的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豪华马车上,招摇过市时,那些贫寒的百姓或许正在为一个茶叶蛋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哎哟!你怎么搞的?你怎么弄翻我的摊子了!”
“快跑快跑!巫女来了!”
“啊?什么?老妖婆来了?”
“快跑啊!老妖婆来啦!”
哗!
颜府的车队也突然停止了前行。
秩序良好的街道骤然陷入混乱,摊贩行人纷纷收拾东西退避三分,然而他们避让的,却不是颜府的车队。
华珠好奇心强,想挑开帘幕朝外看,红菱一把捉住她的手,很认真地道:“使不得,表小姐!”
大户人家规矩多,华珠砸了砸嘴,悻悻作罢,但还是忍不住打听了起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跑?”
不仅如此,连他们的车队也停了,真奇怪!
红菱捂实了帘子,有些害怕地说道:“妖怪啊!表小姐你不是琅琊人不会明白的,全琅琊人都很怕这个老妖婆啊!”
妖怪?华珠来了兴趣,她始终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一如她也不会相信廖子承的佛龛会自己留下血泪,多半是有什么玄机,只是他们尚未参透罢了。
华珠就疑惑地问:“为什么叫她老妖婆?她施过法?”
红菱不假思索地点头,眼底已有了一丝惊魂未定:“表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华珠略有耳闻。
湘西有三大谜:赶尸、巫蛊、落花洞女。
其中最有名的是巫蛊,因为出了一位在梅庄排行第四的苗族巫女。比起柳昭昭的华丽绽放,这位苗族巫女就显得神秘许多。厚厚一本《梅庄五女》,竟连她的名讳都没记载,至于样貌、年龄、行踪、家庭背景,就更不为人知了。若华珠猜的没错,廖子承下江南,多半就是去寻她。
而刚刚红菱提到的落花洞女,传闻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未婚女子,能把树叶哭下来,能在山洞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继续活下来。她们认为自己被神选为了妻子,所以她们面如桃花,眼若明星,声若丝竹般悦耳动听,而且身体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她们从山洞回来后,就变得封闭,不喜与人交流,也不喜出门,然后非常爱洁,把家里和自己收拾得纤尘不染,一心一意等她们的神选好良辰吉日,来迎娶她们过门。当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候,她们会面含微笑地死去。
华珠看了冷柔一眼,眉梢一挑,抱过底下的一个小盆栽放到冷柔跟前:“哭一下。”看叶子会不会掉下来。
冷柔蹙眉。
唉,你有点儿像落花洞女诶。华珠放下盆栽,转而看向红菱:“听过的。”
红菱按住胸口道:“那个老妖婆,以前就是一个落花洞女!后面不知怎么,天神迟迟没来娶她,她便疯癫成性了。”
“然后呢?”总不能仅因为疯癫便怕她怕成这样?
红菱的眼睛左右张望,仿佛周围有厉鬼潜伏一般:“她每年冬天啊,都会来城里挑选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然后拐走献给天神,她想以此来取悦天神,求天神收纳她!”
华珠挑眉:“有人报失踪案了?”
红菱摇头:“这倒没有。谁敢报案啊?她是老妖婆嘛,谁惹了她,她就指着谁说,‘你,霉运当头,有血光之灾’,然后不出三日,她的话真的会应验!当年三爷出征之前,就碰到她……”
“咳咳!”冷柔一声重重的咳嗽,吓得红菱心尖儿一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往下说了。
嘭!
一声巨响,车厢被什么东西给生生撞了一下。
红菱躬身,打开帘子站在外边的车板上,并眼神一扫,问:“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是三奶奶……啊——”
红菱的责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一声凄厉的尖叫。
华珠眸色一厉,顾不得礼仪规矩,也跟着打了帘子出去,就看见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左脸从眼角到嘴角有一道长长疤痕的老妪,半趴在地上,一双看似浑浊却又闪动着犀利精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们……不,盯着她,年华珠!
“你,霉运当头,有血光之灾!”
华珠一惊,不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是因为耳旁传来温热的呼吸。
华珠扭头一看,就见冷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猛地眨了眨眼,再仔细比量了老妪的目光,华珠才发现,她口中的“你”,指的是冷柔!
老妪没机会呆太久,便被颜府的护卫驱赶走了。
华珠就注意到,那些号称铁骨铮铮的汉子,在驱赶这名老妪时,居然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生怕自己染了她一身霉运,或她转头便指着他们诅咒一句。
望着她踉跄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背影,华珠蹙了蹙眉。
白云寺处在半山腰的一片茂林之中,背靠陡峭叠翠的山崖,前临涟漪万千的仙湖,坐东南、朝西北,依山拾阶而建。具有五百多年的历史,见证了整个北齐王朝的崛起与兴衰。
而陆大娘诚不欺人,这座曾经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已经变得门可罗雀了。
大门口的小沙弥认真地清扫着枯黄的落叶,看见颜府一行人簇拥而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颜施主,各位施主。”
封氏是寺里最大的香客之一,他们全都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