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大门前,他停住了脚步,抬起戴着祖母绿玉扳指的左手,轻轻叩响了坚硬的门板。
铿锵的敲门声,混合着瑟瑟的风声,在暗夜里听来,显得格外突兀。
“来啦来啦!别敲啦!深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啦?”半刻钟后,一名小书童打开了大门,两手互相插在袖子里,没好气地道,“你谁呀……”
责骂的话,在触及男子深邃得如幽潭的眼眸时戛然而止,几乎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并福低了身子。
这人,有种让他不得不臣服的气势!
“请……请问阁下是谁?这么晚来书院有什么事儿?”这一回,语气和态度都非常谦卑了。
赫连笙缓缓地道:“我找王三爷。”
“怎么又来一个呀?”小书童弱弱地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回道,“抱歉了这位爷,先生已经歇下了,劳烦您留下名号,我明日帮您转达。”
赫连笙是习武之人,又怎会没听到他那声嘀咕?赫连笙取出左拇指上的扳指,递给小书童,“你把这个给他,他自然会来见我。”
小书童没敢伸手去接,讪讪地笑道:“爷,小的听您口音不像是琅琊人,您大概不知道吧,我家先生有非常严重的头风病,一到冬天就发作,连颜家大小姐的课都停掉了。先生难得入睡,他说,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打扰他歇息。您呐,明日再来吧!”
王三爷早年任过帝师,后面虽然因某些缘故突然辞官回了故里,也因与本家不和在外自立了门户,但这么多年,皇帝心中一直非常敬重他。
赫连笙不欲硬闯,却也没立刻离开,而是转身走回巷子,上了马车。
小书童以为他走了,朝双手哈了两口热气便关上了大门。
约莫半个时辰后,私塾的门被打开,一辆马车缓缓地驶了出来,瞧外观,很是普通,但赫连笙明白,连他都不敢保证能把马车驶进去,那人,必是王三爷自己了。
这么晚,他要去哪里?
赫连笙还没下令追踪呢,就看见一名留着山羊胡的瘦老头儿笑哈哈地跑了出来。
赫连笙一惊,王三爷?这么说,那是客人的马车?何方神圣,居然能把马车驶进去?
王三爷叫停马车后,用双手,将一个包袱从窗子里递了进去,“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公子?这么说,马车里坐的是一名年轻人,且被王三爷尊称为“公子”!
要知道,王三爷自从做了帝师,对他这名东宫太子都是直呼名讳的!
更离奇的是,那个坐在马车里的人,连当面道谢都没有,只淡淡地说了句“有劳”。
而王三爷,只穿着室内的常服,驻足在冷风里,一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抱着胳膊,奔进了私塾。
赫连笙眯了眯眼,比起那个神秘的破案高手,他忽然觉得这个“公子”更令他好奇!
一念至此,他放下小窗板,对车夫,也就是暗卫道:“追上那辆马车。”
话落,并无动静。
赫连笙又吩咐了一遍。
还是没有动静!
赫连笙眉头一皱,掀开帘幕,拍了拍暗卫的肩膀。
就听得“啪”的一声,暗卫倒在了地上……死了!
赫连笙气得一拳砸在了门板上,这是他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的大内高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却如此轻易地叫人杀了?!
对方是何时动手的,又怎么动手的?他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一个神探和一个公子还不够,又来了一个杀手吗?
琅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藏龙卧虎了?
满月案终于告破,凶手被处腰斩之刑,几名受害者的遗体也终于被家人领回去安葬。
戏剧性的一幕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颜博,摇身一变,成了孤军深入敌营的神探。赫连笙对颜博与赫连城的完美计划与紧密配合表示了高度赞扬,并让颜博连升两级,官至督查副使。除此之外,赫连笙无罪释放了颜宽,并让他官复原职。
但纸包不住火,有关神秘高人抓获真凶的消息还是在街头巷尾传开了,有百姓私底下称呼他为“再世狄公”,当然,这是后话。
这一日,晨曦闪耀,晴朗无云。
封氏伺候颜宽穿戴整齐,想着自打从大牢里回来丈夫就没笑过,不由地出言宽慰:“老爷,我知你与吴大人、杨大人、陈大人、刘大人是琅琊军营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他们惨死,你一定很难过,但……”
话未说完,被颜宽面无表情地打断,“不,夫人,我不难过。”眼底,有一丝扭曲的兴奋一闪而过。
伴随着颜家重塑辉煌,各路巴结的人马再次纷沓而至,就连太子妃都赐下了不少东西。
颜婳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用螺子黛细细描眉,一边听碧儿念着礼品的清单。
“虞美人陶彩珐琅花瓶一对、青叶碧玉鎏金簪一支、西府海棠明月璎珞一个、东海珍珠一斛,大食苏合香一瓶,另,文房四宝一套。”
贵重是贵重,但并没让颜婳惊喜,毕竟她把王羲之的《兰亭序》都献给太子妃了!
颜婳放下螺子黛,又拿出红色的唇纸抿了抿,“表小姐那儿都送的什么,可打听清楚了?”
“是。”碧儿顿了顿,颇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其余的与您一样,就是多了……多了一个祖母绿的镯子。”
祖母绿的镯子?如果她没记错,它与太子手上的玉扳指可是一套呢!太子妃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华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