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然里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脑子里莫名懵了一下,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拽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心口不住的往下坠,口中瞧不起女人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郑怡轩扬了扬眉:“大周有华阳长公主掌权,大梁如何不能有女子势盛?皇帝要给她撑腰,如今谁冲在最前面,谁就死的快!二哥、不如先看看吧,看看李晨沅和刘之菁能不能挺得过她的打压。也好决定什么时候出手、如何出手!”
虽然郑怡茗知道自己父亲眼睛看人的毒辣,想要除掉她的心思稍稍按下了些,可连个二十出头的庶弟都能看得出来,岂非显得自己更无能?
不由面色难堪了起来。
末了,也不过冷哼了一声。
席间少不得皇后和温贵妃的暗自较量,太子和宜郡王的兄友弟恭之下也是冷芒幽幽。
司马家出身的宁贵妃淡淡看着,没什么表情。
当初她也曾盛宠数载,风光无限。
刚进宫的时候自持有权势滔天的母家撑腰,有皇帝的宠爱,十分厉害,谁也不放在眼里。
可这样的女人,进了后宫便注定了会被所有人防备、算计,那段时间,是整个后宫最齐心的时候,所有人以皇后马首是瞻。
纵使她手腕再厉害,到底还是输了一次又一次。
因为皇后的背后还有皇帝。
而帝后的厉害在于,并没有一下子便断了宁贵妃生育的可能,而是一次次的让她怀,又一次次的想尽办法让她失去。
在后宫里,只要有皇帝的默许,生不如死是最简单的事情。
宁贵妃带了家族期许进到宫中,便是一定要生下司马家血脉的孩子作为后手。一旦司马家当真没有了篡位称帝的可能,那个孩子将会成全他们独步天下!
所以司马家会不断的给她压力,催促她赶紧生出儿子来,而一次次的流产最终也伤了她的根本,再也没有了为人母的机会,宫里隐瞒了下来,就怕司马家再送进其他女子来,且司马家不倒,也不能赐死了她,更不能冷落了她。
所以皇帝的坐胎药一碗一碗的赏到她的宫殿,在她注定无法生育之后的一年多里,她依然是盛宠的贵妃。
但是司马家等了又等,眼见储家渐渐势盛,又想了新招数,拐着弯暗借了皇帝心腹严信琼的手送了个美人进宫。
皇帝对那个天仙似的美人非常宠爱,半年不到她便怀上了孩子,对那一胎十分的在意,一应膳食都是遣了专人来伺候的,还晋封了妃位以示奖励。
可最终,还是一尸两命。
人怎么没的,不知道。
而司马家根本就没有立场去要求皇帝彻查此事,只能暗里送信儿给宁贵妃,要她想办法把这件事栽给皇后,但是送进宫的信儿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
皇后也不过装模作样地查了几日,然后随便揪了个美人出来背了这个锅。
司马家那时候才猛然发现,这个皇帝已经不是任他们摆布的那个傀儡了!
他盛宠那个美人,不过就是为了迷惑他们,使他们放松警惕的手段而已!
可到了那时那日,他们再想送女子进宫,已经不能够了。
而曾经备受宠爱的宁贵妃,在失去孩子、失去皇帝隐忍之下的宠信之后。
依然有高高在上的贵妃之位。
有源源不断的赏赐。
有百姓们遥望的艳羡。
只是背后时,也不过备尝宫中冷眼的失宠女人罢了!
而她骄傲的棱角,在一次被一个有孕贵嫔当众扇了耳光而未被帝后责罚之后,被彻底折断。
她如今,只是皇帝向臣民证明君臣亲密无间的傀儡,只是被司马家抛弃的棋子。
身后也不知是谁那么轻叹了一声:“也是可怜人。”
裴知意却不以为然。
凭什么输了,就是可怜人呢?
梁上高高悬着莹润明珠与错金镂空香炉。
天空中的最后一抹清辉被夜幕吞没,明珠的光芒越发明亮,映照着丝丝缕缕清甜的青烟,投落蜿蜒的薄薄影子于瑞鹤同春的地毯上,暗潮汹涌!
晚间有民间举办的烟火晚会,以恭迎皇帝圣驾。
为显珍视子民心意,皇帝自是要去瞧一瞧、与民同乐的。
望月楼的位置极好,临着护城河,连观赏烟火的屋子都做了打通,一下便可容纳二三十人,原本的对开扇也成了几乎横跨整个墙面的长窗,皇帝与百官坐在窗前皆可看到烟火最美的姿态,也可将湖面花船上美丽女子的舞蹈尽收眼底。
百姓们站在护城河畔,也愉快地遥望着天空乍散而开的缤纷星子,红一亮、紫一闪,铺洒在宽阔的护城河两边一张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面孔上。
知意在楼下坐了会儿才慢慢上去了。
还没进门,便听着有人多嘴多舌的说起了她的婚事。
然后便听着一声娇滴滴的笑,切切道:“京中的儿郎俊秀出挑者甚多,陛下可得为郡主好好挑选着才好呢!”
说话的是去年新晋贵妃的毛氏,封号温。
听说她十四岁便做了当时还是郡王的赵映的侍妾,次年生下了他的次子,也就是宜郡王,隔年又生下了二公主赵守月,儿女双全。
在王府时,风头直压正室王妃。
皇帝登基之后便封了妃位。
虽然在宁贵妃入宫的数年里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到底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来了。
倒也不是她有厉害的手腕能与宁贵妃争宠、针锋,还能争取皇帝的偏心、挡住她的算计。
而是司马家根本没将她们母子放在眼里,只要她不上赶着去争宠,知道伏低做小,自然能保住小命。
宁贵妃和司马家的目标从来只有皇后所出的太子,只要除掉太子,司马家的人就能逼迫皇帝立司马家血脉的孩子为储君,然后逼他退位让贤。
到时候赵映其余子女,是无声无息的弄死,还是丢去偏远贫瘠之地当个没有政权兵权的藩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是根本用不着废精力去对付她们母子。
只可惜宁贵妃和司马家还是小看了皇帝的城府。
且得过皇帝宠幸的女人,哪有不仰仗皇帝而得意的,自然同仇敌忾,联手对付他们送进来的女人了。
如今宁贵妃失势,温贵妃自然能重新风光了!
算来,宜郡王是去年才分府建衙的,刚满了十五岁,也便是说温贵妃也不过三十而已。
且宫中的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又得宜,娇俏的面孔娇养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滑又嫩,瞧着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年岁与经历反倒是为她的眉目平添了几分妩媚与丰韵。
今日温贵妃穿得一身香妃色织锦青雀袍,烟火光泽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似笼在一团柔媚氤氲之中,深一色绣以萱草纹的腰带盈盈一束,身姿纤细,如柳扶风,眼如桃瓣,说话间顾盼生韵。
也便难怪十多年圣宠不衰了,若她是男子,也乐意将她捧在手心里娇宠起来。
赵含庭见着她站在门口,面把身侧位置上的折扇拾了起来,同她招手。
知意瞧了屋子里一眼,也确实没有旁的位置可坐,便信步过去坐下了:“这个位置不错,可以看的很远。”
含庭笑说是为她特意占的好位置,又道:“上来的时候还见着你跟在姑母身边儿,一转眼就不见了。”
知意看着烟火道:“在下头坐了会儿,看得比较清楚。”
见着知意进来,温贵妃温温柔柔地一笑,言辞恳切又风趣地赞她容貌美丽:“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真是要本事有本事,要美貌有美貌,哎呀呀,若我是裴郡王,谁给我做女婿我都觉得不够优秀了,恨不得把爱女藏起来养一辈子才好呢!”
长公主坐在皇帝的左侧。
侧首淳和地笑了道笑:“贵妃莫要夸她,省的她尾巴骨都要翘上天了。”
裴郡王俊朗的面容上是不遮掩的骄傲,打趣道:“这丫头调皮的很,性子又急,一言不合就把她几个兄弟打得到处跑,难伺候!我巴不得赶紧把她丢出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