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庭看着她,眉宇间有澄澈的光:“刺杀二品大员,换作旁人最轻也该判个流放,甚至牵连门楣,陛下却只收回了何宣林的世子之位。以何家看来,就是陛下在忌惮何家与司马家联手之下的实力。所以,何家根本不担心你敢如何。”
“所以永安侯夫人一来了平江先是去处置了乐家的事情。也是要让你知道,何家已经怒了,等着你乖乖把人交出去……”
江于淳狭长的凤眸里流光闪闪,接口便继续道:“哪知回头却不见你叫郡守继续关着人,还把威逼郡守放人的人打断手脚扔进了牢里,亲自讨人也被钱郡守打太极似的打回来了,便也晓得你没把何家放在眼里,这会子自然是着急了。”
周云珊对何家人也没什么好感,语调里颇有些压抑的气愤道:“不过倒也未必是来求饶说好话的,或许是来威吓表姐的!永安侯如今做了西洲节度使,掌一方实权,何宣林的二女儿给了礼亲王世子做了正妃,又与大权在握的司马家交好,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户巴结着,眼珠子一个个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上回延安郡王家的溧阳县主同她们家姑娘起了冲突,分明是她们不对!”朝着紧闭的大门努了努嘴,却也不敢说的大声,怕叫门外的人听了动静去,“那老巫婆硬是逼着郡王妃出来道歉才罢休的。没点子实权的皇亲国戚,何家哪里放在眼里过。”
赵满盈是公主。
何家也好,司马家也罢,即便野心勃勃,也不会在明面上对个无关紧要的公主不敬。
何况如今储家渐渐势盛,多有与司马家抗衡之意,没有绝对的实力把皇帝当傀儡,自然是更要收敛锋芒了。
不过只需看何氏便知道了,何家教养出来的子女大多倨傲刻薄,想必也没少在皇子公主面前自抬身价,表现的张扬得意。
听着周云珊说起那件事,赵满盈一叠声的“对对对”,气愤挥了挥拳头道:“溧阳从来都是好性子,能把她逼急了与人冲突那一定是被受了好大的委屈!知意,你可得好好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
礼亲王是皇帝的三哥,宣宗时是得宠的皇子,英宗时是得重用的亲王,因为生母是外族进贡的贡女,身份卑微,这才无缘皇位。
一个掣肘皇权的权臣,一个与皇位擦肩的亲王,何家与之结盟、结亲,野心昭然若揭。
很显然已经引起皇帝忌惮,如今这是要借她的手好好教训何家了。
知意笑暼了她一眼:“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被何家人找麻烦。”
赵满盈才不信她会怕麻烦:“你要是怕,也不会把何宣林丢进大牢里去了哇!”
知意挑眉,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而她敢动何家的人,也就是因为她懂得皇帝必然会顺势惩处的!
没心情搭理何家的人,摆手说“不见”,不过轻轻放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袖中取了只黑瓷瓶,丢给了孟瑶道:“我倒是想一巴掌拍碎他的头盖骨,不过既然陛下说了不处死,那便废了他的手脚,毒哑了吧!省得那张狗嘴再去招人厌。”
倨傲张狂之人,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连辱骂叫嚣的资格都被剥夺,可真是比打他千百鞭子解恨多了!
孟瑶颔首应了一声,出去见着门口的人,丢下一句“不见”就走远了。
江于淳不得不提醒她:“陛下说、小惩大诫,意思是骂几句、打几板子、下下何家的面子,你这个有点过了。”
周云珊点了点头:“何家人那么蛮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裴知意起身,慢慢做了个舒展,懒洋洋道:“我是活阎王,你们谁见过阎王手底下能有毫发无损的人逃出去的么?没给他点天灯,都算我心慈手软了。”
江于淳想了想。
好吧!
皇帝也不会不知道她什么脾气性子,他对裴梨说小惩大诫,大约就是跟他们说“别弄死了”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到时候免不得皇帝唱个白脸,叱她几句下手狠了。
可狠都狠了,何家能怎么样?
谁让是你们何家的人先去刺杀人家的呢?
就是嚼到了黄连,也得含泪咬牙咽下去!
搞不好这位阎王爷还得逼着何家人谢她“不杀之恩”呢!
赵含庭并不担心她的处境。
比起一个板正谨慎的臣子,皇帝会更希望裴家的人多多露出小尾巴,成为能让他轻易拿捏生死的棋子。
她很聪明,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嚣张模样,仿佛得罪谁也不怕,且一蛮横就给了皇帝以借口警告何家,皇帝便知道了,裴家在示弱。
她的嚣张若是能让皇帝顺手利用,且用得称手,那么裴家和她就会越安全。
笑了笑,徐徐道:“想必何宣林恨不得撕了你,也是不舍得死的。活受罪,才是世间最狠的刑罚。”
永安侯夫人得意了大半辈子,却一夕之间死了嫡长女,又被废了嫡长子,两个外孙女虽没有被判了流放,去也被贬为了贱籍又都成了废人,再是傲气也叫打击磋磨了神经。
见得对方如此倨傲,别说见面了,连门都不让了进,心中自是又恨又怕。
恨不得撕了对方的倨傲姿态,又怕对方不顾皇帝“小惩大诫”的圣意故意伤害她的儿子,在门口进退两难。
左思右想,还是不肯就这么走了。
今日非要见着了人,同她好好说说何家如今的威势地位,让她知道何家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任凭这小贱人有什么功劳、有谁撑腰,还不得乖乖放了她的儿子!
否则,来日在京中总有她好受的时候!
于是,扬了扬下巴,又使了身边的妈妈去敲门。
这一回是裴仙仙来开门,天仙似的面孔一板,不耐烦道:“你烦不烦啊!我家主人都说了不见,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想接儿子是吧,赶紧跟着刚才的那人去,再敲门我拿扫把打你们!”
永安侯夫人一听她们要放人了,面上一松,嘴角轻轻扬了一抹讥诮与不屑。
心道对方倒也识趣,晓得不能得罪他们何家!
回头扶着老妈妈的手旖旎着华贵裙福浩浩荡荡往郡守衙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