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有点恼火,又不想吓着她,声音压得沉沉的:“你才多大,嫁什么人!”
小魔君松开了他,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上,仰头看着他道:“听达乞雅说,他们草原上的姑娘十三四岁就嫁人了,我下个月就十五了呢!”
储君板着脸:“寻常百姓家让女儿早成婚是为了给儿子换礼钱,好去娶媳妇,十三四岁自己都是个孩子,嫁什么嫁!他比你还小一岁,不许嫁!”
小魔君一脸了然,蹦起来又抱着他,还在他颊上亲了一下,娇俏道:“阿兄对杳杳好好哦,是怕也照顾不好杳杳?懂了,那杳杳找个年纪大些的夫君!”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储君虚搂着的动作僵在原处许久:“……”
小魔君开始了选夫计划。
让女帝给她搜罗些年岁大些的郎君来。
女帝不配合:“要挑自己去挑,别想拉我当昏君。”
小魔君默默表示:“纵容女儿瞎胡搞,好像也不是什么明君所为。”
女帝无语:“……”然后给她弄来上百张年轻郎君的画像,“挑,慢慢挑,仔细挑,不给我挑出个女婿来我打断你的腿!”
小魔君看着摊了满宫里的画像,眨了眨眼:“去!叫阿兄来帮我一起挑!”
储君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言辞之匮乏。
面对不理解的人,只能从五官里挑刺。
这个鼻子太塌,那个个子太矮。
这个三角眼阴险,那个大眼无神。
反正就是这个不好,那个不行,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小魔君。
柳鑫歌家的幼子,作为储君自小的玩伴和伴读,可把这俩人的关系看得太清楚了。
慢悠悠道:“这些郎君我瞧着有几个还是蛮不错的。何况小姑娘长大了,总要成亲的,总不能你满意,她就不出嫁了吧?”
储君铮铮道:“非良人,自然不能嫁。”
柳郎君笑盈盈问他:“什么样的算良人?”
储君莫名被噎得死死的。
瞧着眼前自幼一同长大的同伴,容貌、品德都很出色的一个人,但他就是说不出那个“你”字来。
柳郎君瞧他那又纠结又气恼的神色,又道:“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
储君皱眉:“谁?”
柳郎君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走了。
储君会意了,又仿佛没有会意。
纠结了好一段时间。
等储君的任督二脉自行打通的时候,却听闻小魔君跟着柳大帅打仗去了。
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
宫人说:“公主怕您不同意,只敢悄悄地走。”
储君没说什么。
也没有追去。
日子照旧。
这一仗打了九个月。
很快,柳大帅便班师回朝了。
储君一大早便换上了小魔君喜欢的那件衣裳,站在城楼之上望眼欲穿。
但是小魔君却并没有跟着回来。
储君明亮的眼眸瞬间没了星光。
柳郎君来了,小声道:“宛州大灾,大军半道上镇压了灾民暴起,公主带着人去赈灾了。”
储君等了近一年。
但是对小魔君的那份男女之间的思念却不曾淡去。
如此,可真是深刻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希望落空。
这下子可不肯再等了,左右赈灾都是要有官员去的,储君自请,女帝也允准了。
一路紧赶慢赶,在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灾情最重的安县。
连夜摸着赶到了小魔君的落脚处。
储君看到心心念念时小女孩时,她以凛然的威势震慑当地的士绅商户。
年纪虽小,照样将那些精明狡猾之辈敲打得瑟瑟发抖。
人瘦了,高了,也黑了些。
边关战场的风,将她吹成了稳重的上位者。
赈灾从来不是简单事,这些时日里怕是头疼事不少,小家伙面色有些憔悴。
待人都离去,储君进了屋去。
小魔君还是那个小魔君,看到他,笑得娇俏又惊喜,窜过去便挂在了他身上。
还如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颈项撒娇:“阿兄!阿兄!”
储君差点没给她冲得站不稳,扶住了门框才站稳的:“一年不见,力气这么大了!”
小魔君笑盈盈的:“杳杳有真的打仗啊!提刀拿剑,力气自然大了呀!阿兄是来赈灾的吗?”
储君稳稳拖着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催着她下来:“恩,来赈灾,也是为了来见我们杳杳。一年未见,有没有想我?”
不是“孤”,也不是“阿兄”,是“我”。
小魔君的面容窝在他颈项间,笑颜如星,抬眸时又显得几分失落与娇嗔:“想啊!还以为阿兄会来追杳杳呢!可是你没来。”
储君温柔地看着她:“我是储君,不能任性为人为事。你想做的,我也不阻止。杳杳是女帝血脉、天上的月,自然不是安享太平的娇糯之辈,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能为臣民做出表率。”
小魔君拿额轻轻蹭着他的下颚:“那当然。”
赈灾的日子很苦。
总有商户为了利益在捣鬼。
也有黑手背后煽动,意图再次掀起暴动。
虽然难。
虽然苦。
不过好歹顺顺利利完成了赈灾之事。
不过顺利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储君不是很高兴,因为总有个不识趣的家伙来时挤在他们中间。
一口一个杳儿。
听得储君是心火直冒。
打听了一下,正是江家大爷家的长公子。
宫中爷娘直夸赞江家,江家的郎!
眼看着两人聊着聊那、说这说那,大多还都是关于战局、关于这一年之事。
储君插不上话,只能转移话题。
偏偏不识趣的家伙就特别爱来扯,不是扯话题,而是直接扯人,直接把小魔君拉走了!
准备返程回京。
储君本是想与小魔君同游江南的,偏偏这话还被那不识趣的家伙给说了去。
很想揍他!
一路上。
储君喝酒喝漏了,那家伙抢着来擦嘴。
储君跌跌绊绊了,那家伙抢着来搀扶。
储君头疼脑热了,那家伙端茶送水。
……
好不殷勤!
储君自觉在下一盘步步被围追堵截的棋,都被堵到家门口了!
同行的柳郎君捧着瓜子磕得很愉快。
小魔君沉醉在江南风土之中,似乎没看懂其中的暗潮汹涌。
旁人也只当是没看懂,自顾在难得的景致里悠游。
隔天,柳郎君给储君熬了一碗甜汤,搁了两碗糖,给他齁了个呛。
再次受到启发的储君开始没了风度,直接让亲卫把不识趣公子挡在了十步开外。
牵手、喂水、扇风、擦嘴,那叫一个事事亲力亲为。
小魔君表现得有些懵懂,又有些诧异。
于无人时,柳郎君提醒道:“该开窍就开窍了,小心演过头。”
小魔君笑眯眯“哦”了一下,甜甜地叫着柳哥哥:“要保密哦,不然我打爆你的头。”
柳郎君:“……”呵,呵呵!
回去的半道上也遇见了储时蕴和孙莹的女儿渺渺。
这家伙也是个不叫爷娘省心的,三五不时就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
孙莹倒还好些,储时蕴这个当爹的每每都是一副愁容,恨不得丢下差事去给女儿当车夫。
亲王就会拍拍他的肩,让他学学自己。
女帝这时候就出来拆台了:“也不知道是谁,恨不得把所有暗卫都放到女儿身边去!一天十八回的飞鸽传书,要知道女儿的情形,少了一封都要开始发癫,哦?”
亲王:“……”何必拆台拆得这么狠呢?
抵京的时候,储君是牵着小魔君的手去拜见女帝和亲王的。
两位洞若观火,并无惊讶。
只叫他们自己决定。
在大乾反正也无什么同姓不通婚的条例。
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桩让人瞠目又沉默的事。
渺渺出门游历,与一郎君相识相知,随着相处,此郎君对她情根深种,发誓今生非卿不娶,还把家里给他定下的亲事给毁了。
虽然对不住人家姑娘,但是儿子非要如此,其父母也只能顺其心意,去女方家里赔罪退婚。
然后收拾了东西进京,又请了有身份的贵夫人出来做媒。
因着渺渺也是随母姓,姓孙,所以男方家里根本可就没想过,这个叫儿子不顾一切想要娶进门的,竟然是孙莹的女儿。
换句话说,那郎君与渺渺是有血缘关系的甥舅!
俩年轻人理清了其中关系,整个都崩溃了。
看着女儿哭着跑回屋,又看着崔氏拉着儿子一脸震惊痛苦,孙莹直接叫人给她们一家子给打了出去。
回头想着怎么阻止这件扯淡的事,却发现女儿在屋子里挺乐呵的。
很明显,这小丫头压根就没放心思进去,且根本就是她的蓄意报复!
报复崔氏当年抛弃她的母亲!
孙莹又气又感动:“太胡闹了,这要是叫旁人知道,你的名声是要受损的!”
渺渺抱着她,脆生生地道:“我才不在乎!她让我阿娘痛苦,我便让她儿子痛苦!在渺渺心里,没有什么比阿爹阿娘更重要的!”
为免崔氏的儿子发疯,孙莹把渺渺送进了宫去。
虽然崔氏的儿子挺无辜,不过看着她为自己的孩子无比崩溃,孙莹并没有觉得伤感,反而很想笑。
从未原谅,但是这一刻她真的放下了。
她有那么爱她的女儿,并且,她也那么真诚地爱着女儿,她已经有了完整的母女情缘,对于过去,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许久之后的某一日,渺渺遇到了真正让自己心动的人。
虽有波折,好歹最后也有了完美的结局。
崔氏的儿子大约还是没有迈过去,不再疯了,却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有成婚。
人世漫长,都是活在因果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