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自来性子玲珑,即便身居皇贵妃之位,也晓得该软的时候就得软的道理,先是道了一声“不敢”,毕竟皇后之位,皇帝并未有所吐口,擅居可不是好事。
然后才道:“裴娘娘说得是,本宫以后自当好好管教后宫诸人,不给陛下添了烦扰。”
知意轻“恩”了一声,起身道:“若是无事,就先告辞了。”
皇贵妃尊贵,又是皇帝的枕边人,不过阎王爷驾起,她还是得起身相送:“送公主。”
从皇贵妃处出来,就见着有宫妃坐着轿辇从各个门儿出来,都朝着皇贵妃这里来,等着人齐了,时辰到了,便一同往麒麟殿去。
一路上遇到的小宫人都在议论皇贵妃的得宠、宜亲王的尊贵。
“宜亲王和太子也没什么区别了,等到真要下那道旨意的时候,皇贵妃就得是皇后了!”
“得是先封皇后!太子的生母得是皇后,才能显得东宫的地位不可动摇呢!”
“也是可惜了,要是那两个小皇子能活下来,指不定这会儿都是皇后了!”
“原本这小儿就难养,咱进宫七年,就看着陛下的孩子一个个都折了进去,养大的才那么几个,偏偏还都……”
年长些的太监“哎哟”了一声,一拳头敲在小太监的帽子上:“小兔崽子,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咱能说的么!走走走,赶紧闭上你们的嘴当差去!”
……
知意进麒麟殿的时候几个年轻人在与含庭说话,都是从前被皇帝暗示着去接近他、监视他的年轻人。
这会儿有些升职了,有些降职了,还有些听说被调到巴中那些苦寒之地去当伟大的父母官了。
说起监视,江于淳父子因为那几个叛将的指认,还被关在府中禁闭。
宅院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储长青那边越查,手里的叛臣死越多,每次都是有人“自愿吐口”了,人还没来得及提出来指认对峙就嗝屁了。
周顺倒是十分庆幸自己没接那案子,否则,以皇帝多疑的性子,恐怕皇帝那些埋在市井中无影无踪的刀子就要砍上他的脖子了。
不过也没轻松,最近听说为了查案染上了时疫,周家为了避嫌,也不敢来请她。
皇帝自然也不会主动提了让她去。
大约,也是想试探试探,他们夫妇俩是不是会有点什么拉拢的动作。
不过皇帝失望了,就凭他手底下那些眼乌子,还盯不到她的人。
太医一波波的去,一波波的摇头,好在周顺命大,终于还是给救了回来,这会儿还在家里头养着呢!
含庭回到座位上,顺手便喂了她一颗梅子:“找你说四皇子的事儿了?”
酸酸的滋味让口腔里立马盈满了口水,舒服极了。
知意慢慢嚼了两下:“找你去说这个事儿了?”
含庭摇头:“听宫人提了一嘴,说是辰妃被贬迁居仙鹤馆,猜着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没利用价值的人,没杀都算他心慈手软了。”
没用的、还是知道他心思的人不杀,不是他不够残忍,不过是在告诉他们,生杀大权都在他手上而已。
“找你就为了这个事儿?”
知意道:“自然是不可能的。给你的丸子可吃了?”
京中行事波云诡谲,赵映无法那名正言顺的理由除掉他们,便少不得利用暗棋来下下毒什么的。
便给他配了些解百毒的药丸子。
那些慢毒便起步了作用,剧毒虽顶不住,不过也能使其没了致命的作用。
若是来这些宴席,人多眼杂心思多,便得服用另一种药丸了。
能解百毒,只是药效重,多服伤身,所以也只在预感不好的场合服用。
知意是么什么怕的,她自小服用各种药物,早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含庭点头:“出门前吃了。”
人来人往,不少眼神都在往他们这边儿瞧。
知意借着握他手的动作,在桌案下给他搭了搭脉。
“怎么了?”
“今日赵映是打算将咱们和司马渊之流一网打尽了。”
赵映会有这样的动作也是意料之中的。
大约是怕他们的身手能逃脱,所以想事先无声无息的做点什么吧!
含庭皱了皱眉:“下毒了?”
知意道:“温贵妃殿里点了香料,嗅着没什么,不过她的眼神告诉我,那香料一定是有问题的。”
他虽没给叫走说话,未必没有被动了什么手脚。
比方说,接近他们的人身上藏了什么嗅进便要中毒的东西,而连去接近他的人自己却并不知情,也不过就是个被利用的棋子。是以,即便他们再谨慎小心也不可能从对方身上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了。
松了手,又在他指腹上划了道口子,挤出的血果然隐隐犯着黑。
“问题不大,如有什么不适,早与我说。”
含庭将血迹擦去,点头:“知道了。”
夕阳慢慢要沉下的时候,皇帝奉着太后仪仗缓缓而来。
百官携家眷请安。
皇帝对这门婚事似乎十分满意,洋洋洒洒说了好一段话。
儿女婚事都定下了,家中子侄都蒙了恩惠,周若虚的姿态也早就偏向了皇帝一边。
这会儿的兵部除了知意这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左侍郎,已经完完整整的抓在了皇帝的手中,再加之储长青这个都督府大都督为他心腹,调兵权、统兵权都在手中了。
可偏偏一个嘉善关、一个北燕,又让他坐立难安。
所以他还是着急啊!
司马渊几个还是那般笃定,缓缓喝着酒水,时不时随着百官应和一声。
若是不晓得他们是谁,说不定还以为是皇帝的哪个心腹大臣,是与之同心同德的。
足见这些老狐狸心思之深沉啊!
赵满盈一如她的身份地位,当着好好儿的棋子,抿着安安静静的笑色与新婚丈夫坐在一旁听着,偶尔起身谢个恩。
一声“尽兴”后,候在殿外的舞女便拎着裙摆碎步进来了。
烛火与明珠莹莹,天际的月色也格外的明亮,照得淡青色的窗纱几乎透明一般,殿中是极为敞亮的,就像是月光皎皎如流素,泄了满殿,落在那一张张妆容均匀的面容上,就仿佛落一声清冷的月色。
十数个拳般大小的五福捧寿的宝珠纹香炉悬在大殿之上,沉水香的气息清幽淡然,加了不知名的香料,更多几分清冽,倒是颇为适合这样的宴席来用,既不会影响食欲,还能提神醒脑。
知意歪着身子支在长案上,看着重重袅娜的轻烟散开,让着般浮华重锦多了几分如梦如幻之感。
丝竹声声,舞女妖娆,挥动的轻盈纱锻也有了如月下云彩的影子,挥动的空气起伏催着珠帘轻卷轻碰,清脆沥沥。
众人热热闹闹,似乎与往日的宴请也无什么不同。
郎君们多多少少知道或察觉到今日是要发生些什么的,眼神都不在餐食闲聊上,再看看那些个少年少女们,一个个都在状况之外,说说笑笑着,偶尔与倾慕之人的眼神擦过,不免露出欢喜与娇羞的神采来,说是寒冬腊月,却有春日气息在。
当初她对含庭也只是从嫌弃到慢慢接受,再发现喜欢,然后便在一处了。
那种眼神里的来来回回,还真没有过。
知意看地有趣,不紧不慢地喝着一盏五彩酸枣茶,茶水的色泽是淡淡的红,稀薄雾白的氤氲在水面上轻轻的晃动着。
缓缓呷了一口茶水,没有加进蜜糖,滋味有些涩,便如她这十数年的人生,似乎从未真正的清新流畅过。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一些死了,还有一些不会死。
殿中人多又在墙角供着炭盆儿,待着有些不大舒服。
皱了皱眉,起身出了殿去吹吹风。
含庭说要陪她。
知意摆了摆手:“不用,我就去殿外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