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轻易动手,生怕引来官府的人到时候自己更难脱身,只得防备着,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女子站了起来,脚步慢条斯理的向他走来。
那人察觉她脚步轻盈,身手定然在自己之上,要跑,却在转身时看到了那张淡漠的面庞,近在咫尺!
甚至都来不及出招,他的脖颈已经遭到突袭,瞬间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换了地方。
一眼望去,几重纵深,火把燃着光亮,明亮如昼,浓灰的烟雾袅袅直上,只偶尔会有一丝一缕的晃动。
这里是一个地下室,几乎没有什么空气流动。
他不在牢笼里。
而身侧的每一个牢笼里都关着狼。
看到他醒来,都开始躁动的于牢笼里转动起来,胸腔里咕噜着声响,龇着尖锐的牙,眼睛闪动着绿莹莹的光芒。
他感觉到了,那些畜生都很饿。
然后,它们开始撞击牢笼,那些手臂粗细的木棍,在底下潮湿空气里浸泡多年,根本就抵御不了太久那些饥饿野兽的冲击。
他一边防备着随时会冲出牢笼的野兽,一边在各个角落里寻找机关。
他是武将,打起仗来几日几夜不吃不睡也是常事,但是那些不是旗鼓相当的敌人,而是可以轻易将他撕成碎片的狼!
每一次紧张且恐惧的呼吸,都在消耗他的力量,而这里,没有水,没有食物。
不。
有食物。
他就是!
所以,为了活,那些野兽一定会拼尽全力冲出来,吃掉他!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仿佛很久,也仿佛只是个把时辰而已。
有狼冲了出来,开始追捕他!
他饿,它也饿。
最终他战胜了它。
但是,战胜它的结果是,血腥气引得所有野狼开始发疯一般的冲击牢笼。
好在他及时抓下了墙面上的两根火把,暂时抵挡了狼群的攻击。
它们开始疯狂的啃噬同伴的尸体。
但是空气里的血腥会刺激它们捕猎的本能。
那些在外围吃不上同伴尸体的狼,又将绿莹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步一步朝着他过来了,也不知他的手按在了哪里,有机关启动,墙面上出现了几个凹陷处,高度足够让他躲避狼群的攻击。
他咬牙使出所有的力气,终于在脚跟被撕咬掉一块皮肉的代价里,爬了上去。
狼群试图跃上来,但最终失败了。
就在他稍许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发现这个足以容纳他躲避的凹壁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慢慢缩小!
这个机关,不是他触发的,而是抓他来的人触发的!
并且没有停止。
就是给他希望,然后在让他一点点的绝望!
凹壁被的石块将他往外推的速度非常慢,但是每一分每一秒过去,也让他渐渐脱力、脱水,若是真的掉下去,他将必死无疑。
然而一个为了某个目的能数月躲藏的人,终究还是舍不得死啊!
他开始朝着上方哀求,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不要死在狼群的嘴里。
上面的人仿佛很清楚他每一刻的处境,就在他力竭几乎扒不住仅存的寸余宽的石壁时,终于听到一声巨大的机关轮转声。
墙面位移。
饿狼被圈。
地面上升。
几息之后,随着另一声机关落位的声响,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四下里静悄悄的,光影昏黄,风声和煦。
模糊视线里,他可以看到一架十二折檀黑木镂雕缠枝纹屏风静静如山,隔断了光影的来处。
那屏风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有袅袅青烟弥漫在屏风的缠枝纹理间,缥缈轻曳,如在梦境,也让他疲累紧绷的记忆变得遥远起来。
一时间有些想不起尘封的从前。
昏暗里,有秋日暖阳一般的语调缓缓扬起:“岑继,岑大人。绝望的滋味怎么样?”
岑继辨认出了那人的声音,死里逃生之后好容易稍稍松开些的神经立马又绷得死紧,就仿佛被调整过度的琴弦,稍一波动,就要断裂一般。
挡在面前的屏风刷的一下被一股力道推开。
窗纱素白,滤进了一抹薄薄光影,与落昏黄烛火相撞,落在了那人轻轻扬起的面孔上,半明半暗,半是阴翳半是温和。
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岑继想说出他的名字,却发现剧烈的心跳冲破了他的话音:“裴、裴……”
裴知意轻轻拨弄着身畔的豆油火苗,让那光影在墙面上投下压迫的影子,而她的笑色还是那么灿烂和煦:“我们、许久不见了。”
跪伏在地上的岑继不断地后退。
他太知道这个人了。
她是可以眼都不眨一下,把敌军引以为傲的大荒铁骑斩杀殆尽的魔鬼!
是不讲情面,可以把犯下大错的堂兄弟脑袋当着叔父的面亲手拧下来的疯子!
就是她,坏了他的部署!
要不是她和她的娘子军,嘉善关裴家早已经从大梁士族之列消失了!
她温柔的笑色于他而言便如地狱使者手里的招魂幡一般。
跑!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裴知意也不拦、不追,只是淡笑着看着他的仓皇。
几日的精神折磨让他手脚无力,跌跌撞撞艰难地冲去了门口,才一开门就被人掐住了喉管。
门外的孟瑶淡漠着神色,一把将人扔了回去,重重撞击在墙面上,力道之大,将雕梁画栋上蒙上的粉尘震落,纷纷扬扬而下。
岑继狠狠坠地,背脊上的剧烈疼痛让他躬起了身体,一股血腥冲破喉咙,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裴知意看着他,目色里流露出澹澹的好奇与得意:“你怕我?”
岑继缩在墙角,身体在轻颤,不敢看她。
那种惧怕,是深入骨髓的。
裴知意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笑了笑,又问他:“看到满地的尸体,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