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庭伸手,接住了一缕乍散开的云烟,看着它在掌心凝了凝,旋即消散不见。
转首看了乐二公子一眼,容色舒缓道:“一个是乐夫人的陪房管事,两个是有体面管事儿家的姑娘,想必在府中也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却是口口声声要裴姑娘好看。乐二公子,敢保证裴姑娘进了乐府替你们夫人医治时,她可不受奴婢暗中刁难刻薄?”
乐二公子生得一张清秀书生面孔,精神上稍显几分软弱,不过目光极是真诚,拱手道:“既然请姑娘进府医治,自然会确保姑娘安危的。”
赵含庭红润的唇轻轻抿了口茶水,茶杯“嗑”的一声落在桌面上,茶水震荡,语调间便有了沉压之势:“你拿什么保证?倘使裴姑娘真有任何伤损,你、你们乐家,又能拿什么赔?”
乐二公子语塞。
寻常百姓便也罢了,大不了赔偿些银子,往昔嫡母就是这么处置的。
可瞧着这姑娘气质不俗,怕也不是低门小户家的女眷,真若有了什么伤损,人家里要是追究起来怕是不好看。
最重要的是皇帝将至,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乐家。
说不动,只能暂时作罢。
悻悻而归。
宫里出来的厨子,果不然手艺是极好的。
十二道热菜,八道凉菜,两道爆炒,荤素两道热汤。
最后又换上了四道新鲜出炉的点心。
一道道上的不算快,吃的时间长了些。
菜色稍许要偏甜一些,所以知意吃的并不多。
不过汤水不错,上的是山海兜,滋味鲜甜而不腻。
闻名可知,乃是新鲜多种海鲜所烹。
用的海菌子一定是头大肚小肥硕至极的,贝类泥沙吐尽,滚了一遭便起鱼去骨,去壳除线,将鱼肉贝肉炖至软烂化渣,汤水便显得乳白醇厚,撇清久炖下的浮沫却仍能留有有一层薄薄淡金色油脂浮于汤水表面,那汤水便是最成功的。
赵含庭看着她吃东西不紧不慢,很挑剔,每一道都是浅尝即止。
从侧面可看出,这个女子很懂得自我控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看她很满意汤水,便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
知意压手,示意不必:“吃海物,适可而止滋味才是最好的。”
赵含庭看着她接了掌柜亲自送来的茶水,沾水、捻杯、轻遮、漱口,一连贯的动作十分熟稔而自在,寻常至极。
他缓缓一笑,表示赞同:“你很会吃。”
知意以帕子轻轻压了压唇:“人生不易,何必委屈了自己口腹之欲。今日长明庵下的村落里又死了一个,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去帮帮那个呆子。”
赵含庭眉心微拢:“又死了一个?”
裴知意点了点头,小声道:“可小心查探一下身材矮小者,当是孔武有力者。”
赵含庭听她分析过现场,多是直中要害,颔首道:“好,我知道了。”
裴知意吃饱喝足,心情不错:“我要回去了,晚些还得给人研究药方子呢!”
这里离长明庵倒也不算远,骑马上山的话约莫个把时辰,但是她还要求坐骡子车,得得得,到山门口也差不多天黑了。
赵含庭便也不多留她说话了。
左右储时蕴那里的案子不结束,他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雁云趁着他们吃饭,已经去买了头很壮实的骡子来,套好了车架,就等着她出发了。
知意上了骡子车,挑开另一侧的车帘,朝着乐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指尖一松,车帘便将她嘴角挑起的一抹将开未开的笑纹掩去了。
看着骡子车离开,江于淳问他:“荷花酥,有问题?”
赵含庭笑了笑,慢慢道:“第一次的炸得过了些。第二次的还不错,她吃完了一整个。”
江于淳就无语了。
他的出身也不差,但是在军营里待得久了,便是什么糙口的都能吃得下。
不像这人,嘴巴刁钻得要命。
“行吧,我这个糙老爷们儿不懂得品尝。那丫头嘴那么叼,出身绝对不简单,寻常人家谁供得起啊!”
赵含庭伸手拿了一旁知意忘记带走的蜜饯吃了一粒,有点酸,口腔里立马沁满了口水,不由微眯了下眼眸。
“我应该、猜到她是谁了。”
若说不确定姓氏,那可难猜。
若是姓裴,且门庭高耀的,可就不多了。
尤其还养得出这么不拘性子的,掐指一算也能大抵猜中了。
江于淳是武将,对朝中武将之事多有了解。
一思量便明白过来了,一双凤眸里蓄满了惊讶:“嘉善关那位不好惹的主儿啊?”想了想,又点了头,“倒也是,军中常有重伤,裴家历代会医术的郎君不少,她若肯学,自然岐黄之术甚好。”
赵含庭点了点头:“确实。”
瞧他笑色悠长,江于淳眨了眨眼,戏谑道:“你该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赵含庭嘴角噙了一抹和风笑色:“她很有趣,也很聪明。”
江于淳没料到他还真就承认了。
张了张嘴“不是”了一声,就只想上去摇醒他:“京中闺秀大把抓,武将之家英姿飒爽的也不少,你可别想不开!你可是她表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