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冲等人正在打牌,没注意到叶芝放松的姿态,站在一边抄袖看牌的秦大川注意到了,这段时间,他刻意注意叶评事,他年纪跟杨福全差不多,甚至还大几个月,小全子的喉部已经跟成年男子无异了。
但是叶评事喉部几乎不显,跟女子一样。
不,现在他确认了,叶评事就是女子。
秦大川伸头拐过墙角看向船头甲板,裴少卿负手而立,矜贵清冷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可每次面对叶评事时,每次都会卸去棱角,温和以对。
他是举荐之前就知道她是女子,还是举荐之后知道的呢?
秦大川想了想,猜测大概是举荐之后知道的,否则就算再欢喜,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子直升六级成为大理寺官员。
那么在知道她是女子之后,为何没找机会捋掉叶评事把她打发了呢?
是没找到机会,还是惜才正在犹豫?
船上时光既悠闲又无聊,天气晴暖时,众人聚在甲板上磕磕瓜子、打打叶子牌既联络感情又打发无聊。
裴景宁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里,不是处理公文便是看书喝茶,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叶芝是个另类,她介于众人与裴景宁之间,有时跟众人一起打牌轰闹,有时又在房间内安静如鸡,房间外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在睡觉还是在看闲话本子。
裴景宁问丫头明珠,“没听到她声音,在房间内做什么?”
明珠抿抿嘴。
她该怎么说?好几次推门进去,叶大人跟被困住的猫儿一样,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但一见到她们两个丫头进来,便立即坐到床边,拿起话本子假装看书,作为丫头她也不好识破,只能该干嘛干嘛。
“嗯?”裴少卿抬眼,面显不耐。
明珠吓得连忙小声回道,“回爷,叶大人好像有心事。”
心事?
裴少卿指腹轻击桌面,眸光透过关着的门,好像看到了对面忧思成疾的小女子。
“她生病了?”
“……”明珠不解的抬头,没等她想明白,他的主人突然垂眼,“嗯。”一副我知道她生病了的样子。
叶芝当然没生病,但正如明珠撞到的那样,她真跟一只被困住的小猫一样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忧虑的很。
她忧虑什么呢?当然是女子身份被大理寺少卿识破后的种种结局。
但其实结局无非两个,要么裴景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让她呆在大理,她可以继续热爱的事业;要么大佬意识到被人欺骗,正在找机会干掉她。
干掉她,她倒是无所谓,只是从此以后没了热爱的事业,她不知道人生还有啥意义。
这才是叶芝真正在乎的事,该怎办?对方没露出一丝端倪,她还真不知如何应对,在转了三天圈之后,她往床上一仰,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真被移出大理寺,那她就……
“咚咚……”有人敲门。
思路被打断,叶芝有起床气,没好气问道:“谁?”
“叶小弟,是我,快点,我们该上岸了。”
原来到平湖啦!叶芝瞬间满脸复活,蹦下床那一刹那,她想,不管裴大佬想干嘛,至少得等她把手中的案子完结嘛。
如果一案子还没完,又来一个新案子……而新案子又让她接手,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一直呆在大理寺?
叶某人带着美好的想法,推了开门。
过道里,裴少卿刚好也出门,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腰封,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冷傲。
“见过大人。”叶芝上来就是一脸谄媚笑容,小手拱的热络的很,好像近几天,从没刻意躲避过某人。
裴少卿从容淡然的面色几不可见的微凛,这女人要整幺蛾子?
“大人,请——”
叶芝伸手作请,那一脸的笑容能闪瞎人眼。
这女人真的在整幺蛾子,什么时候这么懂尊上了?
大佬怎么还不走?
不要以为知道她是女子了,她就会心虚,不,她才不会,她仍会跟以前一样该咋样就咋样,叶芝再次笑着提醒,“大人,平湖到了。”
裴景宁微冷的面色突然放温和,那噙着几许似笑非笑的眼神,平平和和的,又似蕴蓄着一点深意瞥了她眼,转身,阔步而去。
叶芝双眼一抬,只要我脸皮厚,我就还是大理寺七品评事,咱就还能一直办案,她偷偷一乐,连忙跟上大人脚步。
叶小弟焉里巴拉好几天,一到平湖马上神彩奕奕,感染了滕冲,附到他耳侧,“是不是没案子办你就没精神啊?”
“差不多吧。”叶芝模棱两可,对于瞒着他的事,有些小小的愧疚。
走在他们身后的秦大川,看到两人交头接耳,之间,几乎没有距离,突然感到不适,不知为何,他心虚的看向别处。
最天真的还是杨福全,他从后舱牵出叶芝的大马,“叶哥……叶哥……咱们可以痛痛快快的骑一场啦。”
跟大佬出行就这个好,船大,啥都能带,连马都不例外。
还有更好的,一到平湖,大佬带的人就安排好了一切,叶芝稍作休整便开始查雷家兄弟被杀案。
雷家是平湖大商户,家中资产颇丰,不过跟一般有钱人一样,家庭关系复杂。
被杀的雷氏兄弟是前嫡妻所生,现任雷家家主除又娶了嫡妻外,还纳有五房妾氏,连嫡带庶养了十几个儿子。
最近两年,雷氏家主身体日渐衰落,按常理,下任家主之位应当是嫡长子,也就是被杀死者当中的雷鸿皓,可是现在,不仅前妻生的嫡长子死了,连前妻生的嫡次子也死了。
嫡妻总共生了两儿子,全死了,鹅的乖乖,妥妥的一出豪门夺位大剧啊!可现在查到的却是追债人杀了雷氏两嫡子。
真相真是这样吗?
叶芝带着小团体在平湖市井逛了两天,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讨论的全都是追债人杀了雷家兄弟。
连滕冲都不信:“叶小弟,咋这里人都知道了?当时咱们可是叮嘱过雷家管事,案子没破之前不能走漏风声,可现在……”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人故意散播了消息。
“追债人闻风肯定都躲起来了,那现怎么办?”
“那倒不一定。”叶芝望向雷家占地近半条小街的豪华商铺,“咱们挨着名单去会会几位追债人。”
“会他们?”滕冲眼一瞪,“直接把他们逮到衙门问话得了。”